“你们吓到我了。” 将脸埋入毛绒绒的布料里,少年闷闷地抱怨: “我还以为……” 维可缇木还记得十数年前的壁炉之家,在他面前自裁的黄发少女。 我还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 曾经的王子一无所知,纵情玩乐,不知生命如流水消逝于暗处。 今日的少年昼夜奔走,扶危济困,不曾有一日敢安然阖眼休憩。 但若壁炉之家仍是壁炉之家,女皇的孩子仍是女皇的孩子,我所舍弃的一切,我所有的痛苦与挣扎,又有何意义? 但是啊,此时此刻,维可缇木看见。 载满孩童的灵车,终于在路上抛锚了。 我的努力,绝非徒劳。 我的选择,正确无误。 “父亲,母亲,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猫一样的小淑女推门进入,她的姿态也如猫一样闲适。 “哇。” 耳朵向前扑闪了一下,琳妮特平静地表示着惊讶: “维可舅舅,醒得好快。” “?”舅舅? 我吗。 维可缇木迷茫地抬头,看向两位女士。 母亲故作无事地移开视线,父亲一脸淡定地整理袖口,仿佛这个称呼理所当然。 “其实叫伯伯也可以,但是克雷薇不同意。” 不,重点不是这个吧。 难以置信地睁眼又闭眼,维可缇木反复地看琳妮特的脸。 毛绒绒的猫耳朵有些迷茫地不动了: “怎么了,舅舅。” 好亲密!她甚至连名字都省去了!完全没有不愿意的感觉! 尾尖都震惊到翘起,维可缇木蓝眼炯炯地看向佩露薇利与克雷薇: “这孩子是在叫我吗?” “当然。” 仆人对着身高从没增长过的少年,面不改色地调侃: “在场的难道还有第二个维可哥哥吗。” 明明在夏洛蒂小姐面前,父亲你是自称姐姐的。 “……”我们家关系好乱啊。 琳妮特看了一眼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龙尊,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蓝眼安静地看了一会眼前的姑娘,看她整洁的服饰,柔顺的头发,与安宁的表情。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但他尚有疑惑并没解决。 “佩露薇利,克雷薇。” “你们不厌恨我吗?” 面对这突兀的问题,屋子里竟无一人惊讶。 “我当恨你什么呢,维可?” 那可有太多了…… 眯起眼,迈开腿,克雷薇微笑着,蹲在龙尊的身前,仰头去看他的蓝眼: “恨你没有及时发现我们的苦难,没有快些向我们伸出援手?” 不等少年开口,佩露薇利立刻接过话题,声音优雅缓慢: “还是恨你在我们疼痛的时刻仍带着王子的华冠,出于你身的人参果让人不得安息?” 白尾有些愕然地翘起: “你们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 “不是我的错觉,维可缇木。” 温柔的抚摸与责备的话一同来袭,温柔地落在龙尊的头上,撞在他的两角之间。 “你把不该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得太多,配得感又相当低。” 维可缇木被往日的优待迷晕了眼,生不出怀疑与恶意,但曾经的孩子却看得清楚。 所谓王宫,不过是一个大些的壁炉之家;所谓女皇,不过是另一个‘母亲’,而所谓至尊至贵的王子…… 也不过是另一个被禁锁的孤儿。 “维可缇木,维可缇木,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清凌凌的水从天而降,浇灌在龙尊迷蒙的大脑上: “被冰雪赐福的精灵,为什么使用的是水元素呢。” “!” *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特的尖耳都迷茫到张开,少年歪斜着脑袋看佩露薇利,满脸只写着四个大字: 我不理解。 谁会怀疑自己的母亲不是自己的母亲,啊不是,是自己的养母不是自己的养母,啊好像也不对…… “维可哥哥,我知道女皇对你相当好,你用宝石打水漂是日子我都记得呢。” 眼见着少年龙尊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空茫,克雷薇赶紧抓住蓝角把他的脑袋瓜扶正,严肃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千万不要害怕。” 鬃毛轻飘飘地拍了下地板,维可缇木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摆出可靠的表情。 “我当然不会害怕。” “那太好了。” 机会实在难得,也不管维可缇木能不能接受了,佩露薇利开门见山,直接把情报狂倒出来。 “我们壁炉之家与富人达成了合作,借着他的商路走私了不少璃月的历史孤本。” 潘塔罗涅,怎么还有你的事? 维可缇木下意识地皱眉,他已不是天真的王子,心里清楚这个银行家绝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纯良。 “富人很危险,他一直派人追在我的后面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不等少年出口警告,佩露薇利的手指直接抵住了他的嘴唇,不容拒绝地命令。 “哥哥,这件事很重要,请听我说完。” “……” 被强势地命令了,好少见的经验。 维可缇木后知后觉地眨眨眼,不说话了。 这孩子真的长大了啊…… 打断这些胡思乱想的是被一字一句吐出的极古诗句: “蓝发亦蓝目,玉角而鳞尾。” 直白的外貌特征,蓝色的少年摆摆尾巴,迷茫地抬起了头。 叫我? “尖耳听民声,碧血沃荒雪。” “残枝绽花蕾,败叶生稻香。” “饱腹人勿忘,九沃为龙尊。” 佩露薇利很少念来自璃月的诗句,但她尽量一字一句念的清晰。 直到从第一句听到最后一句,维可缇木才微微恍然。 “这是九沃龙尊的故事?” 但为什么他的外貌……与我如此相似? 不敢吐出可能的猜测,少年好半天才喃喃一句: “我听过的版本,好像和这不太一样。” 只要在这片大陆上真正行过,就不可能没听说这位龙尊。 不大意外地合上书,佩露薇利解释: “九沃龙尊的故事可以说是大陆上流传最广最杂的了,我小时候听到的版本是九沃龙尊青面獠牙,武功盖世,一怒之下把敌方的眼珠子们全挖了出来,种在了地里,当年的璃月才得以丰收。” “……” 看来这版本是壁炉之家特供。 “不过我手里的这本应该是正统。” 至于为什么。 “这孤本出自一个世代相传的方士家族,约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至于拿到它的手段,放心吧,还算正规。” 佩露薇利回忆富人的说法: “只是买通了一个疯魔的丈夫,狠心的父亲罢了。” 愚人众的手段少有光彩的时候,这种处理方法已经够平和了,维可缇木暗松了一口气,开始回忆这首短诗。 孤本是真的,血沃雪地也是真的。 九沃龙尊付出的牺牲竟如此之大吗? 维可缇木在心里暗暗敬佩。 以及,外貌的描述应该也是真的。 “……” 这代表了什么呢?维可缇木不太敢想,只是伸手揪紧了自己尾巴上的蓝色绒毛。 “九沃龙尊的样貌好像和我极为相似……佩露薇利,克雷薇,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哼哼~这还用问吗!” 克雷薇叉腰,自信地扬起粉色的长发。 “真是没想到啊,那个大名鼎鼎的九沃龙尊——” 一把把面前的少年搂进怀里,两眼射出兴奋的光: “居然是维可缇木的父亲哒~” “我也这么觉得。” 身体靠上桌边,佩露薇利冷静分析: “九沃龙尊恩泽四野数千年,这样也能解释女皇为什么对你过于优待。” “竟是如此原因吗……” 回想过往,维可缇木有点想相信了。 他所享用的优待过于离谱,花费在王子身上的金钱足以建造起一个全新的小型国家。 若这一切都人提前支付了代价。 那就合理了。 “九沃龙尊如此高风亮节的人物,竟然是我的父亲吗,虽然不太真实,但如果是真的的话……” 尾巴轻轻地摇摆。 “有点高兴。” 原来,我是有真正的家人的,他还如此优秀,如此正直。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显而易见了。 “佩露薇利,我的白袍在哪里?” 维可缇木收拾好衣装,两眼灿灿如星辉,身心再无犹豫与迷惘。 黑白发的女士面不改色: “嗯?我没有看见,可能是不小心被孩子们搞丢了吧。” * “皮耶罗先生,恕我直言,犯案者是实验产品不假,但切片也确实为多托雷先生所造,所犯下的罪责和造成的损失必须由他承担,情快些通知他来枫丹接受审判,否则我国将采取强硬措施……” 大审判官面目严肃,不依不饶地以法条做刀剑,击打着敌方的心脏。 “你说切片被杀害……但是先生,切片属于实验产物,在枫丹的法律里并没有人权,我会按物品损坏来帮你上报,希望罪魁祸首能尽快赔偿贵方的财务损失。” 艰难地摆脱这难缠的先生,斯卡拉姆齐无趣地跟随在皮耶罗的左右离开,保卫着他的安全。 保卫统括官安全,听着就好笑,我只是个六席啊,是不是有些过于高看了? “不,斯卡拉姆齐。” “有些价值,只有你身上才有。” 比如坎瑞亚的技术,独特的过往,以及…… 纯正无邪的爱。 皮耶罗看着少年长大,心知那颗心脏的柔软。 “只要有你在,事情就不会到最坏的地步。” 就算是维可缇木突然恢复了记忆,向至冬大发烈怒,这怒也临不到你,无知而幸运的人偶。 疲惫的中年人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在枫丹的街道上。 太阳真恼人啊,要不把多托雷关进海底清醒清醒算了。 若不是他,又怎么会多生出如此事端。 他的思绪是如此深沉,以至于连周边的环境都看不见。 直到人偶住了脚步,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维可!” 谁! 皮耶罗豁然抬头,他看见: 在阳光下,在周围人喜爱的目光中,小小的龙尊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皮耶罗,斯卡拉姆齐。” 他眼光明亮,脚步轻跃,光彩得好像初升的太阳。 “我有事情想要问你,愿意和我来吗?” “……”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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