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的建议让克拉克紧张地绷紧肩膀,他险些将手中的马克杯捏出裂缝。“不,”他低声说,“我还没准备好。” “难道您不爱布鲁斯少爷,那爱意不足以让您对他坦诚相待吗?” “我当然爱他,但是,”克拉克的喉咙轻微地抽搐,令话音也扭曲继而湮灭了,“但是我没法同时成为曾经给他带来创伤的人,和享受他的爱情的人。这太卑鄙了,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不应该被我推进爱与恨的扭曲之中。他不应该再痛苦。 “他值得一个更纯粹的人,至少,不是一个像我这样,打从一开始就用谎言和一己之私迷惑他的人。” 克拉克望向阿尔弗雷德,像是在寻求管家的指导;而阿尔弗雷德挑高了眉毛。他说:“如果您是在寻求我的建议,我会说,您的烦恼完全是杞人忧天。” “是吗?”克拉克的手指在马克杯壁上轮流滑动。他不敢将克拉克·肯特和布鲁斯·韦恩的关系作为赌注,一掷千金。 好在布鲁斯的脚步声及时响起,他换上了一件贴身的高领底衫,手臂的烫伤也已经处置妥当。他偏过头,目光在阿尔弗雷德和超人之间来回打转,最终停留在超人略显尴尬的面容上,就好像在用眼神质问:“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我,呃——” “超人先生,在您离开之前,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阿尔弗雷德将一张戏票放进克拉克的掌心,“麻烦您帮我把它转交给肯特先生。” “你不能自作主张替我安排日程,阿尔弗雷德。”布鲁斯紧张地扫了一眼戏票的剧名。 梅菲斯托费勒斯[1]。布鲁斯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昨日重现。此时此刻,命运的回环绝非善事,更像是某种不详的隐喻。 “我是您的管家,所以我当然可以这么做,”阿尔弗雷德说,“更何况,这是来自瑞秋小姐的邀请。四人约会,她总是有点浪漫的念头。这也符合您的计划,以更加自然的方式接近哈维·登特先生。以及,我认为,您在情感上就很需要由肯特先生陪同出席。”阿尔弗雷德给出的每一条理由都具备十足强劲的说服力。 “是的,但——”布鲁斯根本不准备将克拉克卷进山雨欲来的哥谭。 “我会亲自转交的,”超人抢先回答,“我相信肯特主编也会很乐意接受邀请。对他而言,你是独一无二的,布鲁斯。他会不顾一切地赴约。” 布鲁斯抿紧双唇,他承认自己被这番话取悦。但他还是相当冷酷地用属于蝙蝠侠的视线盯着超人,即便他的态度已经不可避免地柔和。 这让克拉克松了口气。他记得这部歌剧,记得曾经随之而来的惊惧和恸哭。如果说布鲁斯用愤怒的火焰点燃二十年前的夜晚,那么克拉克则用愧疚的海水将其包围。而他总不能再一次留布鲁斯在暗夜中徘徊。 对克拉克而言,由瑞秋发起的四人约会能够给克拉克·肯特——来自大都会星球日报的主编,提供一个更加合理的、时刻陪伴在布鲁斯身边,并且如果有可能的话,长期滞留哥谭的借口。他对隐身卡牌背后的谋杀者记忆犹新。后者和克拉克对付过的任何一名罪犯都不同,他老谋深算,并且总是潜伏在人性最为阴鸷软弱的角落中,伺机而动。 克拉克不是第一次收到鬼牌。那小丑。那冲天的烈焰,顺着克拉克的骨骼和血肉侵蚀心脏的痛楚。那与自戮并无二致的死别。 他没法挽回自己的懊悔。克拉克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布鲁斯踏入同样的河流。 【作者有话要说】 [1]梅菲斯托费勒斯:为 博伊托 所著著名歌剧,剧情取自《浮士德》。在侠影之谜中,小布鲁斯和父母观看的正是这部歌剧。这也是侠影之谜和原作漫画有所出入之处(漫画观看的是佐罗)。正因如此,后文提到“昨日重现”和“命运的回环”。
第15章 “你确定这身衣服合适吗?”布鲁斯焦虑地梳理着自己的前襟,“蝙蝠式,还是钻石式?” “肯特先生并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皱起上唇,他端详着桌面上罗列的领结带,叹了口气。 “是的,但其他人——那帮混迹于高档餐厅和剧院的富家子弟,他们介意。如果我穿着草率,他们就会认为我对克拉克的态度散漫。他们会因此轻慢克拉克,而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 阿尔弗雷德不着痕迹地翻了他年轻的主人一眼。他说:“我也不认为肯特先生需要刻意追求他人的拥趸和注目。” 就在这么一瞬间,布鲁斯的动作停顿下来。他迟疑地转过头来,看向阿尔弗雷德:“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他这么对你说过?”他又开始拆散标致的钻石式。 “我认为,”阿尔弗雷德说,“如果您不打算开着蝙蝠车赶往剧院的话,最好在五分钟内出发。蝙蝠式,布鲁斯少爷。别担心那会过分招摇你的魅力。” 布鲁斯有些发窘地别好袖扣,他选中了黯蓝色的一对;和克拉克的眼睛相映成趣,又不至于太过张扬。瑞秋挑选的时间相当巧妙,午后三点,想必这也是她对布鲁斯的一重暗语。一顿晚餐,四人成桌,布鲁斯不确定克拉克是否愿意接受突如其来的(实际上,是瑞秋和布鲁斯早有预谋的)邀约。正如阿尔弗雷德所说,克拉克向来不愿意让自己成为聚光灯下的众矢之的。 或许布鲁斯最好让阿尔弗雷德提前安排另一顿晚餐,无需繁文缛节,但要有足够的小甜饼和热可可。最重要的是,只会有布鲁斯和克拉克两个人。 布鲁斯的目光掠过一团暖黄色,他匆忙伸出双手,将那一簇鲜切花拢入怀中。万幸的,他没落下这束为克拉克量身定制的鲜切花。浅鹅黄色的,含苞待放的蔷薇将瓣叶倦懒的橙红玫瑰簇拥其中,亮色的金合欢与九星叶一同婆娑作响,在米白色的绒面纸上留下嫩色痕迹。这是布鲁斯所能想到的与克拉克最为相衬的见面礼:灿烂千阳取其一。 兰博基尼的油门被布鲁斯控制得很稳,皮质坐垫甚至没能沾上一星半点的花粉。布鲁斯小心翼翼地用一侧手臂护住花束,同时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将几将脱落的玫瑰推回原位。他的动作显得生疏又别扭,布鲁斯的脸上流露出本不应属于哥谭美元宝贝的窘迫。但一声轻柔的呼唤将布鲁斯眉目间的不耐一扫而光。 他有点惊讶地回过头——布鲁斯还以为自己是先到的那一个;但克拉克显然早已经等在剧院门口。他换了一身西服,深色,走缝齐整,显然价值不菲。然而就像是裁缝的刻意为之,这身西服延续了克拉克一如既往的风格,宽松、肥大,让高大的身形更显笨拙。 “布鲁斯。”克拉克再次轻声呼唤,那舌音的圈绕转进布鲁斯的脑海里,令他的呼吸也泛起涟漪。原本被布鲁斯搂在怀中的花束被撇下了,它是可有可无的,成了攥在掌心的点缀。金合欢的碎屑伴随着布鲁斯前行的步伐,一路四散。 鲜切玫瑰的馥郁芬芳混杂着草腥味汹涌地漫溢开去。猝不及防的,一片拥抱将克拉克紧密地包围起来,没给他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布鲁斯和克拉克之间的距离被挤占得那么短,两人的呼吸在浮花浪蕊之间穿行,最后沉没在克拉克的一声惊呼中。 “你的花,”克拉克扶上布鲁斯的手臂,“我的花!” 他的大半张面庞埋在布鲁斯送来的玫瑰花束中,这让克拉克愈显狼狈。他被花粉轻轻呛了一小下,紧接着慌忙倒退半步,从自己身后抽出色彩朴素的花束。玫瑰被深色的皱纸团团簇拥,纯黑的花瓣让玫瑰盛开的轮廓变得模糊。花托与残叶几乎融为一体,成了围拢纯白花心的罩袍。 原本齐整、高昂的花束形状,在布鲁斯不管不顾的拥抱过后,被挤得垂头丧气。但布鲁斯却不以为意,他抽出最中心的那一支,塞进橙红与鹅黄之间。糟糕的搭配,显而易见的格格不入,然而布鲁斯却好像乐在其中。 “选一支你喜欢的,”他说,“不然我就要替你选了。”他将那束被暗色突袭的亮色玫瑰递到克拉克面前,叶片弯绕的水仙百合擦过克拉克的唇边。那纤长的暖橙色险些被他衔入口中。 克拉克哭笑不得,他从布鲁斯的花束中摘出最鲜艳的一朵通红玫瑰,斜插在自己怀中的黑与白的缝隙里。直到这会儿,克拉克好像才缓过神来。他的眼睫轻颤:“这是我打算送给你的花,布鲁斯。”克拉克看着那支突兀的红玫瑰,无可奈何地轻叹。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布鲁斯轻瞥了一眼自己怀中的话。他们既然已经交换花束,接下来就该交换亲吻。但布鲁斯最终只是眨了眨眼,说:“你安然无恙,克拉克。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守时,布鲁斯,”瑞秋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从两人背后响起,“看来对你而言,克拉克永远排在第一位。” 克拉克被某个单词狠狠呛了一声,赧然浮上他的面颊。但布鲁斯从善如流地回过身,炫耀似的轻微摇动手中那束夹着一抹鲜红的黑玫瑰。“瑞秋!”他轻轻贴了贴对方的面颊,随后边将视线转移到那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我猜你就是哈维·登特,哥谭新来的检察官,前途无量的白骑士。” “是的,呃,但是——” “布鲁斯,”克拉克轻叹一声,“很抱歉,登特先生,布鲁斯绝不是针对你。只是……瑞秋是他的多年好友。” “噢,”哈维了然地点头,“占有欲。毕竟布鲁斯·韦恩可是拥有这座城市的哥谭王子。”他用手指揉了揉戏票,“没人打算在剧院外听完一整场戏吧?” 瑞秋挑选的位置相当优越,而布鲁斯则意识到,多年以来,哥谭剧院的装潢从未改变。他并不是无法面对过去;布鲁斯只是还没准备好。 克拉克轻轻握住了布鲁斯的手指,他忧虑地望向身旁的年轻人。“布鲁斯。”他再一次低声呼唤。 “我没事,克拉克,”布鲁斯反握住克拉克的手,“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拥抱,我会觉得更好。” 布鲁斯本没期待着自己的调侃成真。这是他在社交场合惯用的玩笑话,总能够无往不利地引发会心或无奈的笑容。但在下一秒,布鲁斯感到自己被拥进一团温暖的怀抱里,于是轻佻的氛围便被蒸烘殆尽。 克拉克柔软的面颊贴在布鲁斯的耳侧,他紧张兮兮地追问:“你确定这会让你好些吗?” 布鲁斯不由自主地搂住克拉克的后背,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紧接着,瑞秋就狠狠用鞋跟踢中布鲁斯的小腿肚。她愤怒地瞪视着布鲁斯,做出了“别耍花招(No tricks)”的嘴型。 “当然,”布鲁斯努力按捺自己的笑意,他飞快地亲吻克拉克的嘴角,“很感谢你,克拉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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