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有二分之一的概率,自己应该没有这么倒霉吧。 子方想了想,下注道:“我猜大王掷到的是正面。” “好啊。”赵政把铜钱抛过头顶,又稳稳落在手心上,他弯着好看的丹凤眼,笑眯眯地说:“中郎又输了。” “怎么会这样?”子方拿过那枚钱币,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什么机关,懊恼道:“不可能啊,这没道理……” 赵政悄悄把手中的另一枚钱币藏到袖里,悠悠道:“愿赌服输,中郎喝吧。” 难道是背地里说小黑的坏话,被法则惩罚了吗?幸而这时候的酒度数应该不高,子方咬咬牙喝下了两杯酒,任人宰割般问道:“大王想问什么,臣知无不言。” “当初中郎假扮成荆轲来献礼,为什么只有寡人看出来了,其他人都无所察觉呢?”赵政一脸“不要糊弄寡人”的表情:“应该不是寡人得天之助,已经达到了羲皇上人的境界吧?” 子方尴尬地咳了一声:“当然是因为大王英明神武,对万事都洞若观火。” “法则不是告诉你了么,为什么不能说?”赵政抵上他的额头,蛊惑般道:“难道中郎对寡人还有什么秘密吗?” 这个问题嘛,倒不是不能回答,只是…… 当初他去问小黑的时候,它也略微思考了一下,解释道:“我刚开始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看你们之后的表现,又不像是串通好了的样子,那或许是因为你的伪装对秦王无效吧。” 人类利用时空穿梭器回到过去,利用的是镶嵌在探险者身体里的芯片或者其他零件,那些来自古代的器物会让法则误以为这些探险者是原住民,这是人类的伪装。 法则的伪装高明一些,不需要外在的伪饰,但在道理上是一样的。 人类之所以能瞒过法则,是因为一个时空中的生灵实在太多,法则无法对每个生灵都投以注视的目光,只要时空秩序依然稳定,法则也不会突然去重视起某个生灵。 “所以,阿政发现了我,是因为我在他心里很重要喽。” 小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情愿地点点头:“你们之间的交流比较深入,不只是心理层面的,还有身体……” 子方掐住它的脖子把它拎了起来,警告道:“不许乱说。” 就算你是法则,也不能口无遮拦,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言。 “你这家伙居然恩将仇报,真是农夫遇上蛇!”小黑扑腾着跳了下来,湛蓝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哼,不准对本法则无礼,不然就把你驱逐出这个时空。” 后来是怎么了来着,好像是小公子听到了小黑发出的怪声,跑过来把它抱去玩了,法则大人不幸又沦为了宠物。 子方结结巴巴、删繁就简地说了内情,秦王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番,颔首微笑:“原来如此,那么为了让中郎不再离开,寡人是不是也应该有所作为?” “大王多虑了,我怎么会离开呢……” 赵政倾身把他按在了地上,指节划过他的领口,眼神灼热,若有所指:“中郎穿着婚服甚美,不过寡人更喜欢……” 最后几个字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饶是与他亲密多次,子方还是感觉有些燥,甚至想现在就钻到冷泉里去。那酒似乎一点都不解渴,让人脑子混混沌沌的,反倒更想喝水。 “中郎说得对,人生得意须尽欢。”赵政亲了亲他的唇,与他十指紧扣:“那么,咱们就及时行乐吧。” 哪管残冬风仍啸,今宵殿内暖如春。烛泪将落,红浪翻滚,正是宴尔新婚时。
第79章 (番外)韩子引绳墨(一) 秦王政六年,韩王遣公子非入秦,欲游说秦王,存韩以利长远。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缓兵之计,连韩非自己心里也未尝不明白,天下归于一统是迟早的事情,如今的韩国只是在垂死挣扎。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大愚,却更是大勇。 韩非虽师从大儒荀子,但少好刑名之学,一向痛恨韩国政治之腐败,多次上书劝谏韩王。不过他的上书都石沉大海,踏入泥沼中的国家仍然在继续沦陷。 一次上朝时,花言巧语的宠臣把韩王哄得正开心,韩非突然站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历数那人的罪行,请韩王严治。 不过朝中大臣都纷纷求情,韩王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句重话,轻飘飘地就放过了那个大臣,朝中又开始其乐融融,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下朝之后,那位最近颇受韩王重用的宠臣笑眯眯地跟上韩非,一副诚恳的样子:“公子何苦为难我呢,你我同为韩臣,当共同侍奉大王才是。” “既为韩臣,为何损国而利己,在大王面前颠倒是非?” “哈哈,公子一向聪慧,难道不知道明哲保身之道吗?”那个大臣捋着胡子,不遮不掩地开口道:“实不相瞒,在下十分钦佩公子的文采斐然,啧啧,不愧是荀子的门生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大王日理万机,有诸多辛苦,为臣者帮大王分担一些罢了。” “是你把我的上书都扣留下来了?” “这也是大王的意思,不过公子也不必介怀,瞧瞧今天,就是您把写下来的文章都说与大王,大王又真的会听吗?” 韩非突然站住不动,那个大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走开,嘲讽道:“况且,公子之言辞,可是大大逊色于笔下之文章啊!” 看过韩非文章的人,总能领会到其中的雄辩与精妙,但或许令人愕然的是,这位哲人是个有轻微口吃的结巴。 或许是上天的恶作剧,给了他腹中的笔墨山河,却让他难以表达出来,还给了他一个又瞎又聋的君主。 秦国欲东出,灭韩是第一步。韩王害怕起来,那个郑国说要修渠来疲秦,秦国怎么还有精力打仗? 左右都不言语,有人突然提醒韩王,听说秦王夸赞过韩非的文章,让韩非去秦国游说,说不定能成。 韩王一拍脑袋,当即令韩非为使节,立刻出发去咸阳,叮嘱他一定要把秦王劝住。 咸阳城宏阔壮伟,治理井井有条,尽显强国之姿。 秦军已经斗志昂扬,只等秦王一声令下,立马就能挥师东进,胜利的号角似乎已然吹响。 赵政自然知道韩非所来何事,并没有立即接见他,而是派了廷尉李斯去会会这位稷下的师兄。 故友重逢,廷尉大人显得十分欣喜,一连几天都和他同吃同住,陪着他逛园子看花鸟,但就是不提伐韩的事,仿佛韩非这次来就是为了和自己重叙旧情一样。 “师兄,你看这雪一化,春天到了,大雁也飞回来了。” “大雁秋则南去,春则北归,一向如此。” “这让我想起了我以前在楚国的时候啊。”李斯抿了一口酒,回忆道:“想当初,我还只是个管仓库的小吏,如果不是那两只老鼠,我可能也不会有今天。” “哦?”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我有一日连着看到两只老鼠,一只在茅厕,一只在粮仓,前一个骨瘦如柴,见人就跑,后一个肥硕无比,连士兵都不怕。” 李斯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其实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良禽当择木而栖啊。” “所以,那些人只能是鼠辈。” “……” 好好说话呢,干嘛突然人身攻击。 “师弟的好意我明白,不过我心已定。”韩非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看向已经飞远的雁群,叹道:“我何尝不知韩王昏聩,韩国式微,但那毕竟是养育我的母国。若一朝身死国灭……” “师兄,”李斯止住他的话,劝道:“即使是饿死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商朝被灭的时候也没有去殉国,你又何必妄谈生死。” “大王派遣我来秦游说,我难道能尸位素餐吗?” 游说秦王的方式,要么是直接劝谏,要么是攻击主张伐韩的秦臣。无论如何,这个差事都会造人记恨,这里又是秦国的地盘,秦臣想要害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你这是自寻死路。”李斯皱眉:“大王让我接待你,就是想留你一命。以师兄之才华,就此埋没,岂不是太不值了。” 韩非没有回答他,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老师去楚国了,你知道吗?” 荀子前些日子离开了齐国,即使是一代名儒,遭人诋毁后,齐王还是撤了荀子的祭酒之职,以稷下学宫之包容,竟也容不下一位儒者了。 李斯点点头,并不理解他的用意:“听说是春申君黄歇请老师去楚国为官。” “如果有机会,师弟代我去看看老师吧,请他老人家不要过多顾念我这个逆徒。” “你真是……唉!”廷尉大人说不出来话,又气他的执拗,也不顾什么礼节了,直接拂袖而去,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喝酒。 子方不愿意当王后,赵政也没有逼迫他,反正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前两天有几个找死的臣子不知好歹地劝他娶妻纳妃,都被他驳斥了,最近应该不会再有这种烦心事发生。 不过赵政倒是给他升了官,封为文襄侯,并在九卿外新设官职“司空”,与周朝“冬官司空”同名,掌水利、工程营建、兵器制造等事,由文襄侯担任。 秦王一开始是想让他直接当丞相算了,不过考虑到王绾也没犯什么错,直接把人家贬了不太好,于是提出设左右两个丞相,却被子方驳回了。 “当丞相,就要住在宫外了,没见过哪个丞相跟大王住在一起的。” “可以自寡人开始。” “……大王倒不必事事都要做开天辟地第一人。”子方提议道:“我想鼓捣一些后世的发明,看看现在能不能应用,不如您给我封个可以管工匠的官吧。” “也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于是秦王大手一挥,司空大人走马上任,还把章台宫附近一处空着的宫殿改制成了营造中心。 到最后居然在古代当起了发明家,不知道算不算某种程度的子承父业。 这天晚上,子方正眉飞色舞地分享着他造出来的新玩意儿,赵政突然叫住他:“先等等,寡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什么呀?” 赵政把竹简递给他,一副看戏的样子:“韩非这个人,我想到他可能会来一出围魏救赵的戏码,不过……” 原本的历史上,韩非来秦时,曾经向秦王上书痛骂上卿姚贾,说他出身低微、心怀不轨,是所谓“梁之大盗,赵之逐臣”,言辞不可谓不锋利。 姚大人舌灿莲花,在各国之间周旋,使秦不费一兵一卒就瓦解了韩、魏等国结成的反秦联盟,和韩非自然是政治上的死对头。韩非挑拨一下秦王倒也不奇怪,只是…… 韩非是写错字了吗?子方仔细看着那卷竹简,上面明晃晃写着“文襄侯子方”几个字,好家伙,他怎么帮姚贾背起黑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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