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速越来越快,呼吸都有些不畅,好不容易说完,一溜烟就往外跑,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嘱咐,“你且安心的在这住着。” “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郑海正在院子里和文老说话。 贾环微低着头,怕人看到他脸红,径直上车了,“把东西搬进去,我们回府。” 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幸亏贾环被景辰刺激到了,早早回了府。 刚进家门,外边就开始狂风大作,院子里的竹子都要被风拔出来了,疾风骤雨,顷刻间电闪雷鸣,大雨瓢泼,伴着啪啪的声响,竟是鸽子蛋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 墙角处很快积成了堆,气温骤然变冷,仿佛一下快进到深秋。冰雹下了有两刻钟,大雨却连着下了几天。 雨天倒适合在家温书。出不去屋,也断了别的心思。贾环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景辰从脑子里晃出去,坚决不能早恋,他还得考科举呢。 更何况,景辰看着身份就不一般,应该也是哪家的公子。 满京城,姓景的,最有名的,不就是继后娘家镇国公府吗,就是不知道景辰是哪一房哪一支的。 也或许,是别的姓景的人家?若是这样倒好了。 雨天放晴,贾环按捺几日,踩着休学的最后一日,又去了庄子。 沿路,河水水位高涨,水声涛涛汹涌。 许多低洼处的地都泡在了水里,农人淌着齐腰的水收地。没被淹的地里,菜叶被冰雹打烂一地,没剩多少好的。更有甚者,房屋倒塌,屋顶被吹走。一路景象,再没了之前的闲适恬淡,只让人唏嘘。 土路泥泞不堪,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竟走了快两个时辰。 庄子里,文家人正在忙着晾晒。 “少爷,您来了。”文老道。 “庄子里如何。”贾环问。 “粮食和蔬菜都在雨前收回来了,没什么大的损失,之后把粮食晾干入库就行了。就是房子有些漏雨,正准备修补。” 贾环点头,又问,“村里情况怎么样。” 文老笑着回,“雨前,跟大伙说了。听劝的,基本都收的差不多了。那不听劝的,就听天由命了。” “文老果然深藏不露。”贾环赞道,又问,“景公子如何了。” “多亏了公子带来的药膏,景公子恢复得很好,伤口已经结痂了,正在屋里,少爷快去看看吧。” 贾环在门前站住,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他就是来探病的,坚决不早恋,脸红个什么劲儿。 “进吧。”屋里人声音介于少年和男子之间,清亮中带着些许低沉,像山涧中的清泉。 尚未平复的心情更加喧躁。但人都开口了,贾环也不好折返回去,硬着头皮开门。 ----
第8章 玉佩 8 贾环一进门,便见景辰倚座在窗台上,手里正拿了本书,正午的阳光洒在少年身上,朦朦胧胧,让一切都变得柔和温馨,微风吹起少年鬓角两侧的长发,美得仿佛画中人。 “贾公子来了。”景辰身姿轻盈,笑着从窗台上跳下。 贾环一愣,怔怔地看着走到眼前的人,鼻尖都是药香,只是这药香比他上次用的那种好闻,夹着些清亮丝凉。香菱说这些药膏是给东宫用的,许是比他上次用的那种还好,味道也更好闻了。 “景,景公子可好。” 景辰停在距贾环一步的位置,“托贾公子的福,一切安好。” “那就好”。贾环点点头,视线停在景辰左侧脸颊脖颈处。 景辰顺着他的视线,笑着摸了摸脖颈上缠的绷带,“不碍事,文老说了不会留疤。” 他本身不在乎留不留疤,但脸上留了疤,损仪容,当个闲散王爷可以,其他的就…… 大臣五官都得周正,他们这些皇子,若是身上有明显的残疾缺陷,基本就与那个位置无关了。 不然,东宫怎么会备着这么好的药。 而他府里,还有更好的。 景辰低头看了看贾环。 贾环明显喜欢他,或者说是喜欢他这张脸,此时不好意思仰头看他,微低着头,他低头便只能看到贾环的头顶。 少年没用冠,只用了根素色的发带,束了一半头发在头顶,身上的衣料也一般。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贾环虽是个不受喜的庶子,但这衣着也着实过于朴素了。 后宫的那位,可是挥金如土的。同是贾政的儿女,贾府的嫡庶差别这么大,只能说主母不慈。 “前几天,我的下属找过来了。我想等你来了,与你好好告别。”景辰盯着贾环头顶的发带说。 “你要走?!” 贾环猛地抬头,拧着眉,一双杏眼瞪得溜圆,黑白分明,惊讶、不舍,甚至还带着些嗔怒,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景辰。 景辰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看着他那双逐渐染上水光的眼睛,越发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就成了话本子里的负心汉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话本子和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 景辰嘴角噙笑,解释道,“我也是京城人,有缘总会再见的。” “这玉佩,我出生后便一直戴着。你先拿着,日后若遇是到了麻烦,拿出来,或可救你一命。但平日里,莫叫他人瞧见,父母亦不行。”景辰嘱咐。 这玉佩每个皇子都有一块,但每个人的都不同。从小佩戴,定亲时,一般会随着聘礼送至正妃娘家,成亲后,由正妃保管。 但并不是绝对的。他母后便没得到父皇的玉佩。父皇的那块,给元后陪葬了。 母后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他能感觉到,那是不报任何希望,知道一件事是绝无可能之后的妥协放弃。怕母后伤心,他和泉儿的玉佩从不在母后面前拿出来。 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成亲,这玉佩先给贾环保命也没什么。过几年,等他成亲的时候,贾家早败了,这玉佩完成使命,应该已经回到他手上了。 而且,他身上也没有其他能代替这玉佩的东西。贾环救他一命,他总得还贾环一命,才能两不相欠。 贾环默默接过玉佩,正是当日救人时所见的那块,玉白莹润,雪莲为底,正中一个“辰”字。 景辰给完玉佩就走,郑海以为贾环跟人家告白,结果不是一路人,把景辰惹跑了,但他也没听到屋里争吵啊。 “三爷,这是怎么了?”郑海忙进屋询问。他家爷细胳膊细腿,身高体重一样没有,年龄又小,哪是景辰那种练家子的对手。 “病好了,就走了。”贾环拿着玉,皱着眉,心里惆怅,苦涩酸甜,五味陈杂。 “走了就走了。”郑海拧眉道。他恨不得这个男狐狸精赶紧走。 文老说狐狸精是个练家子,就他们家三爷这三天头疼、两天喝药的样子,哪怕改明儿长大了、成年了,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啊。而且,那狐狸精通身的气派,站那里,不怒而威,虽然笑着,身上的气势比他们家两位老爷都强,明显不是一般人,怎么可能屈居人下。 这要是真走到一起,以后谁整谁? 他们这样的人家,养个戏子伶人不妨事,万一弄巧成拙,成了笑话,再被府里太太老爷知道了。三爷可能还留着半条命,他这条命是不能了。 狐狸精还姓景,若真和镇国公府有关系,那又是另一番计较。 两人若是好了,贾府自然愿意送个庶子攀上镇国公府,但那样,他家爷成什么了? 两人若是不好了…… 他们家大姑娘虽然进了宫,但哪能和人家皇后娘娘比。三爷还是个庶子,真有个什么,他不觉得老爷太太会护着三爷。 总之,这狐狸精惹不起,看不上他们家三爷最好。 郑海不敢想了,不管哪种情况,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扒皮的就是他。 “三爷,回吧,雨后水急,路上也不好走,赶紧回去吧。” 贾环攥紧手里的玉佩,“回就回。”一块破玉佩还能保命了! 他不早恋就不算失恋。赶明儿就把这玉佩当了!算是景辰给他的食宿费! 从庄子回来,贾环一切如常,好像白天什么也没发生,还拿了外边买的糕点去赵姨娘屋里说话,娘两个边吃边聊这糕点是怎么做的。 赵姨娘前些日子让人在院子一角支了个小厨房,娘两个吃完了就去研究怎么做。 “郑海,去抱捆儿柴。”贾环身上围了个围裙,出来吩咐郑海。说完,拍拍身上粘的糯米粉,又进去了。 郑海站在院子里,看得愣愣的。分手了也好,被拒了也好,怎么也该郁闷一段时间,实在不行,他们家三爷年龄小,哭一场也行啊。现在算个什么情况? 有那么一瞬,郑海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或许他家三爷根本就没喜欢过景辰,给人买东买西,又是求药的,就只是菩萨心肠?还是生来就这么风流豁达,喜欢得快,忘得也快,这以后,妥妥的负心汉啊。 做了糕点,在赵姨娘屋里用了晚饭,贾环回房,温了一个时辰的书,才由丫鬟们伺候着睡了。 - 贾环学堂上课早,比贾家其他主子们起得早,彩云也比别的小丫鬟早起一些,好伺候贾环上学。 “三爷,起床了。” 彩云扣门。 等了会儿,屋里没动静,又抬高了嗓音,“三爷,该起了!” 门里依旧没人回答。 彩云使劲儿敲了敲门,“三爷!三爷!起床了!” 他们家三爷在上学的事上从不含糊。通常喊一声就醒了,若是前一天睡晚了或者乏了也不会喊三次都不醒。 别是出了什么事。 彩云着急,推了门,直接闯了进来。 见贾环还好好地躺在床上,才放了心,松了口气,语气也轻缓了,推了推贾环肩膀,“三爷,该起了,今儿怎么起晚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面朝里侧卧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彩云瞬间白了脸,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贾环若是有个好歹,她们一家都得偿命! “三爷!三爷!” 彩云抖着手将贾环身体扳过来,试了试鼻息,还有气。只是额头滚烫,烧得面色通红,里衣汗湿着黏在身上。 “姨娘!姨娘!”彩云飞奔去赵姨娘的屋子。 赵姨娘听了彩云的描述,外衫都没穿,拔腿跑去了贾环屋子。 她一共就得了两个孩子,探春被太太抱走了,身边就剩贾环一个,若是贾环有个好歹,她也不活了。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赵姨娘一把将贾环抱在怀里,摸了摸额头,又探了探身上,滚烫灼热,像块烧红了的炭,“快,快请大夫!” “姨娘,府里还没开门。”彩云急道。 贾环起得早,每天起来先晨读再去学堂。这个时候,外边才刚刚放亮,离府里开门还有一个时辰,平时上学走的角门也得等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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