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去阳台上,那时候还只是三点不到。楼下的路灯还亮着,没有人影晃动。李如风到底去哪里了? 我在阳台上坐下来,大脑被填充过猛,有胀痛感。 闷油瓶说的那个所谓的记忆磁石,齐蒙古解释了一个大概。他说,记忆磁石是一种传说当中的东西,历史上有一些资料记载中曾经提到过,但是从没有过完整和具体的描述。有文言文记载说这是一种有磁性的黑色石头,属于稀有物,用作更改和修补记忆。但是还没有听过有人真正见过。“医学方面也有类似野史这种东西的,这个我就是从那类型的记载资料上看来的。当时看到也权当传说看过就算了,从没想过有天会碰上类似物。”齐蒙古问闷油瓶:“你怎么知道他脑袋里面是这种东西?”闷油瓶说:“他说的时候,我总有个印象,对这四个字。”我相信闷油瓶不是在撒谎,人的潜意识和记忆原本就是个相辅相成的关系作用,记忆里因为某种原因而引起的缺漏,很可能早就在潜意识里面形成了固定的印象和概念,所以当这个意识被触及到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形成一个记忆轮廓,内容却是空的。 但是这个信息依然帮助了我。假如,我脑中那个真的是所谓的记忆磁石,那么也就是说,我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了。是被人割除了一部分,还是直接进行过嫁接了?这很可能就是我不记得李如风和双儿的原因。我原本想既然催眠机能让我记起我脑中的物体外形,那么或许也能让我记起更多。奇怪的是,齐蒙古人工机器催眠全体都对我试过了,我却好像从开始听到催眠二字之后就对其有了免疫作用,别说别的,后来连脑中那个东西都看不到了。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看来,我必须找到二叔,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发现这个事实是这样一种糟透了的感觉,仿佛一觉醒来,世界都是陌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这就是闷油瓶的感觉吗?每次失忆之后,世界对他来说,会不会也充斥着恐惧感?我起码还有连贯性记忆,他脑中却好像都是破碎的片段,但是他的脸上从来不显示出来这种痛苦。他的淡然是在一次次习惯之后形成的惯性表情,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总是摇摆不定的,忽而清晰忽而模糊,这么多年,不知道他到底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经历…… 我猛地抽了一口烟。手机响了。 “天真,你在哪里?”是胖子。他居然这个点打电话给我。现在天亮了,只是还没有出太阳。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多了。 “家里。你在哪里?” “你别管了,我现在回去杭州找你。到了杭州再联系你。天真,我查到了一些事情,但是现在有些事情好像有点迫在眉睫,他们行动了。电话里说不清,我下午就能到,来了再说。我们可能要动作快点做准备。”说完他就挂了。 电话才断,我突然觉得身后的窗帘动了一下。 回头一看,原来是闷油瓶。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和大裤衩,头发有点乱地站在我的身后。我说:“小哥,不冷么?”他没答,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似乎有话要说,却就这么站着。忽然他把视线转移到了我的上方,越过我的头顶,看向远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一阵风吹来,有些刚弹落在地的烟灰飞散到了天上。李如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正朝这里走来。 走到这栋楼近处,他停下来,朝这里看了一眼。看到我们就伸出手来挥了挥,我好像看到他笑了。 这时候,我恍惚间感到肩上突然沉下来一股轻柔的力道,一看,是闷油瓶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第78章 遁迹(五) 我回头的时候,正好有一束阳光穿过那棵最高的光杆树枝,蒙上他的左脸。于是他的表情被模糊的柔金色淹没了。我知道他并没在看我,而是依旧看着站在楼下的李如风。我忽然就有种冲动,想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然后轻轻将它握住。 但是脑中冲动未消,他就将手静默地抬起,转身走进了屋里。 我突然清醒,低头才看到自己的手已经抬到了胸前。再往楼下一看,李如风不在了,这时候门铃也响了。 我打开门,他一脸的笑站在门口。仿佛同昨天换了个人,只是脸色灰黄,黑眼圈很重,看来一夜没睡。他手里提着的那个袋子里面还在冒出热气来,热气卷着食物的味道。 “早饭。”他把袋子提了提,说道。一弯腰,从我搭在门上的手臂底下钻了进来。 闷油瓶在厕所洗脸的时候,李如风正在收拾被我废弃了不知道多久的饭桌上的杂物。那些堆成山的乱七八糟的书一掀起来就是一层灰,全在靠近阳台的地方乱飞。我赶紧把阳台门打开到最大,回头转了一圈,居然发现整个公寓里没有一处可以正正经经坐下来吃东西的地方,于是也只好帮着他一道收拾。 “你晚上去哪里了?”我问他。 “没去哪里,就在你家附近走了走。”他语气显得很随意。 随便走走?大冬天的,在外面走一晚上?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是站在我面前这个我竟然毫无印象的儿时伙伴,我现在完全摸不清楚他的想法。我对他的熟悉感仅仅建立在他出现之后,而那种熟悉夹杂了太多陌生的成分,到头来,其实我对他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仅有一张他孩童的面孔。我不禁想,假如我脑中那块所谓的记忆磁石能被拿掉的话,那我会不会在瞬间想起他的全部来?齐蒙古说连位置都看不到的东西,超越他的医术和科学了,不过可以研究下。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研究出来的那一天。靠,这种感觉真垃圾,就觉得自己像个等死的废人! 我忍不住握着拳头砸在了桌上,没被理清的灰尘顿时都张扬了出来,迷了我的眼睛,差点呛进我的呼吸道。我一眨眼,就觉得右眼里进了大颗粒灰尘之类的东西,用手揉了揉,但是越揉就越各得疼,再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发誓,那其实真的是灰尘效应。但是李如风显然是误会了,我眯着左眼看着他模糊不清的脸,他脸上的表情明显较之刚刚发生了陡然的转折,刚刚一脸随意的笑瞬间崩散,我就算只在上下眼皮间开一条缝看他都能看到他脸上明显的惊讶和痛苦并存。他愣着看了我三秒,伸出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下力很重,我甚至感觉到肩膀有点痛。 “不是,是灰……”我还没来得及说完,他的身体就压了过来,手臂在我周身环了个圈,最后双手从我的肩上转移到了我的背上,依然很使劲。 “尘……”他脸上从室外带来的冰凉未散,我一缩头不小心碰到了,寒气瞬间也过度到了我的脸上。这寒凉,显然是过了夜的。 这时候我的眼睛恢复正常了,心里还在盘算这个要不要就假装算作是兄弟拥抱很正常,推开他站直然后笑着解释一下是眼睛进了尘,什么都别多说,结果动作还没来得及开始做,就看到闷油瓶从厕所开门出来。 他总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别人开门都不会直着出来,他开门却好像在坐电梯,直着开门直着出来,一点视线缓冲点都没有。我看到他开门的瞬间,像触电一样,把李如风一把推开,他直接撞到了桌子上,半张着嘴看着我,一回头看到面无表情呆站在厕所门口的闷油瓶,瞬间脸上表情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他一脸鬼笑地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故意一边站直,一边转过去对着我和闷油瓶之间的空气说:“干嘛不好意思啊。呵呵。” 我心里大叫完了,本来什么都没有,结果我刚刚那个动作幅度过大,闷油瓶肯定是看到了,再加上李如风这句不清不楚的话,搞得我们好像在偷情一样!我总不能现在笑着对闷油瓶说:“嘿嘿,是兄弟抱哦,兄弟抱。”一般电视上经常出现这样的老套镜头,通常这种情况下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哇靠,我他娘长这么大,怎么姑娘半个没有碰过,尽在男人之间纠结不清!死到临头了,还要在这里上演琼瑶剧,关键还是和男人演!给老妈知道了,估计不等我自己死,现在就去抽家里最快的那把德国双立人出来砍我! 闷油瓶不动声色的从我面前走了过去,直接进了房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心里吊着的一口气瞬间变作了一声叹,算了。看来他并不在意。我很久之前的怀疑不禁又重新油然而生,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到底有没有性别之分,而他的七情六欲又在哪里?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最多的就是那种自作多情。总觉得你对对方有意思,于是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你想象成是他对你有好感的表现,于是世界上出现了“单恋”这种词。 我对着自己笑了笑。好在,单恋的男人,总要比女人好一点,就算洒脱二字不能融进心里,起码可以表现在脸上。 李如风低头整理完桌上的杂物,把早饭摊开来,抬头对我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保证自己活着。不死才能去想其他的。”说完,他在桌边坐下来,把吸管“啪”一声插进豆浆杯里。 我转身走到房门口,闷油瓶背对着我站在窗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哥,吃早饭吧。”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我一愣,他在问我和李如风?他怎么问这个?这问题显得有点突然,我不知道他对李如风留存了多少记忆。我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小时候就认识。”这样说,他是不是会觉得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是很自然的纯友谊? 他突然转过身来,我这件毛衣是圆领子,穿得时间久了,领子有点塌,露出了一点他胸前那只黑色麒麟。嗯?纹身怎么出现了?难道在发烧?看着不像啊。我犹豫着要不要去摸一下他的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像一把利刀,看得我觉得这时候要做什么都会是多余的动作。 他转过头瞥了一眼窗外,然后伸手朝外面指了指。 卧室的这扇窗,下面就是小区的停车场。每每半夜谁不小心碰响了汽车警报,或者早上有些气管不太好的摩托车跟放屁一般开出去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把书房和卧室换一换。 现在正有一辆黑色的SUV在硬卡着一个很小的车位往里塞,旁边已经倒了几辆自行车了。闷油瓶这难道是让我看看此人素质有多差? 他转身朝客厅里走,我刚想转身,那车子停好了,车门一开,自行车又倒了一辆。有个声音穿透力很强的“艹”字顺着寒风飞进了我的耳朵里,胖子从驾驶位上跳下来,“他娘的,什么狗屁停车场!”他的声音居然隔了几层还能被我听得这么清楚。 我以为就他一个人,结果副驾驶和后座的门都纷纷被打开了,走下来三个人。我把窗户完全打开,副驾驶座上走下来的那个人穿了一件格外显眼的彩色棉衣,头上一顶深色棒球帽。后座两人下来的时候,他转身了。我一看,愣了,这不是皮包嘛?!再看了看后面走下来的两个人,全都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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