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齐蒙古的私人诊所。 那个叫小敏的姑娘看到我们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挑着眉毛说:“这次又是谁?”我突然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情跟双儿有几分相似。齐蒙古没回答,一边脱外套一边用手指着左边角落里储藏室的门对她说:“去,把家伙准备下。”小敏皱了一下眉看了看他,撇了下嘴,转身就去开门了。 “吴邪,把衣服都脱掉。”他整了整里面那件毛衣,对我说。 闷油瓶就站在我的边上,听到齐蒙古的话脸抽了一下,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 “全部?”我一边脱外套一边问齐蒙古,全部的意思是内裤也要脱掉?齐蒙古没有理我,径直朝着那个储藏室走过去,开了门进去就没声音了。 李如风一转身就走了出去,顺带把门关了。但是闷油瓶动都没动。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点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我靠,我瞬间就觉得脸开始发烫了。艹,他这是干嘛?难道是在等着看我脱内裤?!我把头低得脖子都快扭了。很久没有这种尴尬的感觉了,真是郁闷。我一边脱裤子,一边抬头瞄一瞄他有没有扭头或者要出去的倾向。但是不管我怎么看他,他都是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是目不转睛看着我脱衣服。 由于这种背景和状况,大冬天的导致我脱个衣服一头汗。他娘的,我心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大男人,以前又不是没看过,我有的他也有,遮什么遮!我迅速地调整了下心理,加快动作三下两下就直接剥光了。脱完的瞬间就感到了这个屋子寒气内漏,冷得我直哆嗦。心说,齐蒙古个中年变态,叫我脱衣服好歹也开个空调暖气什么的呀,这大冬天的。 齐蒙古穿了一件白大褂从储藏室里飘出来,看了我一眼,面部立刻扭曲,显出了非常怪异的震惊:“你干嘛?” “不是你让我脱的么?!” 他朝天翻了翻白眼,歪着嘴说道:“我记得我好像是叫你脱衣服,没有叫你脱裤子。”说完,看也不看我,就走去那个屏风后面了。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还留了一阵带过的风给我。 要是有个锅铲,我一定给他头上一铲子。我也是,脑子被板敲了,居然他让我脱,我就脱了,我干嘛非要动作这么快呢。全怪李如风,走出去那么快,让我误以为齐蒙古要我脱光,所以他要出去避嫌。我一边想一边穿裤子。闷油瓶现在居然看着旁边的空气反倒不看我了,我偷偷看了一眼他的侧面。曰,之前他盯着我看,现在我穿衣服他反而望空了。而且原本一点表情都没有的扑克脸,现在也不知道是我心里错觉还是光影视觉问题,我怎么看都觉得他笑眯眯的。 齐蒙古从屏风后面露出半张脸,瞟了我一眼之后,整个人走了出来,什么东西在他手里闪了一下。我眼睛一眯,当他把东西秀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愣了,带着一口差点被噎住的冷气。 那是一根巨长的银针。好吧,我承认可能有点夸张,但是就我的认识看来,针灸用的针绝对没有这么长,也没这么粗。那根针起码有一支铅笔长短。我心说,他不会是要拿这个来扎我吧。只见他一个劲举着银针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末了,对我说:“跟我来。” 原来那个储藏室并不是真的储藏室。我是看那扇门和我家储藏室的门比较相似,于是在第一次看到之后就判定它也是相同用途,现在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他的手术室。里面的配备不比医院的差。手术台边上摆着一台长相奇特的仪器。长得有点像螳螂,这仪器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在医院里见到过。 小敏在我们进去之后就走了出去,但是闷油瓶居然跟着走了进来,他问齐蒙古:“这是什么?” 齐蒙古一边用酒精消毒那根长针,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估计只有这个东西能把他脑袋里面的东西照清楚。” “我是问你手里那个。” “哦,”齐蒙古突然一脸Y笑地转过来,道,“我自己的发明,很好用。” 我一听这话,顿时又在心中重新升起当初对他医术的深刻怀疑,才想起来,“齐蒙古”这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我别是本来还能活点时间,被他给治死在这里吧。 “吴邪,你配合一点,很快就好。我不是要治你,我只是想查清楚你脑袋里面那个是什么。说实话,我非常好奇,我行医数十年,还没碰上过这种情况。” 行医数十年?!还是做了江湖术士数十年啊,齐蒙古给我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不务正业的混日庸医级别上,我在心里严重抽搐着怀疑他医术的可靠性。 闷油瓶盯着那根针看了一会儿之后,居然冲我点了点头。靠,他信他?! 算了,反正我现在本身也和活死人一个级别,死前好歹知道自己脑子里面是不是有个现世大肿瘤也好。 我被齐蒙古命令躺到了那台机器底下的手术台上,他启动了机器之后,把机器上那个翻转屏幕调到了我的脸上方,对着我。我的头被他用什么夹住了,我能感觉到有电流在我太阳穴两边来回串流。 “吴邪,现在把我看到的东西告诉我。” 屏幕上那个应该是我的大脑,无数条沟壑,但是不像书上写的那样类似山核桃,却更像是山岩片层,我从来没有猜测过自己的大脑到底长什么模样,这是第一次看到。齐蒙古说:“我要放大镜头了。”镜头被无限放大之后,我看到了那个所谓的黑影。那个黑影陷在一条很深的沟壑里,我怀疑我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影子罢了。 “看到什么了?”齐蒙古问我。 “黑影,不很清楚。” “现在呢?” 镜头又被拉大了一点,我感觉自己好像跌进了那条沟壑,我相信这肯定不是肿瘤。据说肿瘤都是透明的鹅黄色,外形其实长得很美,但是现在我瞳孔呈现出来的影响绝对不是个软物,外形生硬。黑色,形状难以辨明。到底是什么? 我一边看一边描述看到的东西,但是之后他再怎么拉大镜头,我看到东西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有再发生什么神奇的变化。 他“嗯”了一声,关掉了仪器。 我脸两边的家伙才被卸下来,刚想转个头松下脖子,又紧接着被他用手一把按住了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头皮戳了进去,立刻又感到里面有种让我发痒想挠的感觉。大约过了十来秒,那个感觉才顿时消失不见。齐蒙古把按着我面孔的手挪开之后,我从床上一坐起来,就看到他和闷油瓶都在盯着他手中那根针看。 我确定,他手里拿着的是刚刚的那根银针,但是现在是黑色的。 不用说,刚刚他肯定是拿银针扎了我的头,现在银针变了黑色,难道我脑中有什么毒水?难道那个在我脑中的黑色不明物体有毒?!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齐蒙古皱起了眉头,对我说:“你脑中有磁体。” “这是试磁针。”齐蒙古说,“你脑中看来有个什么有磁性的物体。照你刚刚的描述来看,很可能是有人在你脑中放进了一块磁石。虽然我没懂目的何在。” “慢着,”我一听的话,就嚼出了不对劲的味道,“什么叫照我的描述,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其实刚刚齐蒙古让我描述我看到的脑中的影像的时候,我就在潜意识里有了个先入为主的认识,一般医生叫你说出你看到的东西,不是因为他看不到,而只是出于一种核对的目的,看看你脑中是不是有什么变态物质在阻碍你的成像和认知度。所以他这么一说,我立刻觉得奇怪。 “吴邪,刚刚那是一台催眠机。屏幕上根本没有东西,你只是接受了我和机器的暗示,加上你自己心里本来就有存在于潜意识当中的心里暗示,所以你认为你在那个上面看到了成像,其实成像的是你的记忆,你很可能在被人往脑中塞进那玩意儿的时候处于半清醒状态,看到过一个大概。所以刚刚那个你脑子里面的东西只有你能看到,因为是你记忆里的。” 我被他这一番言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闷油瓶突然说:“可能是记忆磁石。” 第77章 遁迹(四) 我裹着一件藏青色的旧大衣坐在阳台上,雪融化得很斑驳。风有点大,一晚上,地上的水就被吹干了。 我回头看了眼挂在客厅墙壁上的钟:清晨,六点不到。 我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来一包新的黄鹤楼,抽出一根点上火。脚边上那棵被我养死的仙人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变成了我的烟缸,里面丢满了新旧烟头。一晚上我这么坐着,上一包烟忘记拿出来的时候到底还剩多少根,已经都被抽光了。天还没有亮,远处的天际,两片沉寂的黑色被从中间撕开一条漏光的金线,看似今天会出太阳。 昨天从齐蒙古那里回来已经是半夜一点了。回来的时候没找到胖子,到家门口才想起来钥匙在我临走前丢给他了,打了王盟电话才知道,胖子说有事要出去两天后回来找我,钥匙丢给王盟了。王盟来送钥匙的时候,看着我们各个面如死灰的模样,就压着声音问了句:“老板,没事吧?”我摇摇头,他也就没再说话。小花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来过电话,但是我接起来的时候他却挂断了,再打就是关机。我有点担心,打算天亮了就去他住的酒店看看。 回来的时候是李如风开的车。我和闷油瓶从齐蒙古那里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等在了车边上,什么都没有问我,一路回来也是半个字没有说。我总觉得从烂柯山出来之后,他已经不是我在那里认识的李如风了,他的沉默几乎和闷油瓶一样多。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他,我脑中对他的认识仅仅是误会。上楼的时候,他说他在楼下抽根烟再上来,我想他在杭州应该没有落脚的地方,虽然假如胖子回来的话,我家那鸽子窝点大的地方,确实住不下,但是起码这一晚他可以在这里将就一下。但是我在楼上开着大门等了半小时,他还是没上来。下去一看,底下除了树影,哪里还有谁的影子。 闷油瓶回来之后也不和我说话,倒是好像感觉完全回的就是自己家的样子,去衣橱里拿出我的衣服,就去洗了个澡,穿着我冬天的睡衣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冒着热气。那黄色的朦胧的浴室灯光和从里面带出来的雾气,看着很眼熟。一想,在烂柯山底下的时候,好像有过这个画面的幻觉,不过当时他没穿衣服。我被他推进浴室并且关上门的时候,发现门背后已经挂着我的换洗衣服了。我对着那挂着的裤头傻笑,心里又顿时觉得堵得慌。好像一切白日梦一般的幻象都在朝我招手,但是一切却又都遥不可及。等我死了,会不会一切都有个尽头? 我原本以为自己很累,躺去床上就能睡着。结果闭着眼睛在床上憋了半天,眼皮很累,大脑却很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侧身躺着,看闷油瓶的后背。他依然是那个面壁式的睡姿,小贱很习惯地钻在他和墙壁的那一点空当里睡得很香。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它也只是抬头看了看我,就趴下头继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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