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锐快被生活这种高空作业的模式砸蒙了,他多希望安室透救自己的时候,他已经彻彻底底晕过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踌躇。 “我们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掉了,但有你的证词在,警察很快就会捕捉到他们。”降谷零对上童锐的视线,挤出一个笑容,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在他们两人间定义清楚,但他很难开这个口,一旦开口,就意味着肉眼可见的裂痕。 童锐看着那张与波本相似的脸,其实有些细节是可以观察到的,比如说安室透每天都像士兵一样坚持晨练,比如说他手上不薄不厚的茧子,再比如在擦背时,他看到安室透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 “师哥,你信任警察吗?”他问道。 这是一句试探。 在日本这种严格限制枪支的国家,有枪的不外乎两种人——警察,或者是不法狂徒。 童锐希望安室透是第一种,他还记得在庙会时安室透那句“警察会让他变成更好的人。” 说出这种话的人怎么可能是不法狂徒? “当然,”降谷零明白童锐的意思,但他注定要让少年失望了,那最真实的身份只有在绝对的胜利,或者是死亡时才能揭露出来,他在开枪时,想的也是如何让童锐对他波本的身份保持静默。 这个想法必须和真正的罪犯思考靠拢。 “是啊,警察总能抓住不法分子,就像一个环形跑道的参赛者,终究会在终点碰上,所以可以帮我隐瞒吗?”他探身冷着声,却是笑着问的。 童锐被安室透突然的拉进距离,和那相反距离的话吓了一跳,身体失去重心从石头向后跌了过去,安室透适时地拉住了他。 稳住身形,童锐闷声道:“谢谢。” “不用。”降谷零并没有松开童锐的手,他微微用力,让那双手的主人吃疼的嘶了一声。 童锐对上那双此时并不友好的蓝眼睛,他没有尝试抽回手,只是躲闪着视线道:“我以为你会采用怀柔政策。” “你吃那一套?” “至少比这个吃,我并不想与自己的救命恩人间有隔阂,”童锐对上那双质疑的眼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我可以答应你三个不包括波本的条件。” “你现在好像没有资格和我谈什么条件。”他们之间,显然是降谷零的力量更大,将童锐直接拉到了近前,另一只手抵住他的后颈,强迫童锐直视自己,“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在乎我死活,你直接不管我好了。更不用暴露身份。”童锐对上那双看起来凶残的眼睛,竟然感受不到一点害怕,直视平静道,“现在吓唬我没有意义,没人会在万圣节看到僵尸而害怕。” 他底下头,看自己被拉扯的手,“甚至不去拉我脱臼的那只胳膊。” “……”降谷零希望童锐能不理智些,但事与愿违,“如果不是因为波本,我不会管你。” 他将责任推卸给自己的另一个假扮身份,“我只有一个要求,忘记今天的事情。” “你还有两个条件,”童锐并没有直接答应,“能告诉我,你和波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我也是波本。” “……你们兄妹公用一个代号?既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为什么还鼓励我抓她?”童锐不解地问道。 “内部也是有竞争的,不要这么看我,两个人公用一个代号你不觉得拥挤吗?”降谷零用树枝将自己烤在篝火旁的衣服撩起,摸了一下温度,起身将还有些潮湿的衣服穿在身上,“休息得差不多了,出发吧。” 童锐摸遍裤子口袋,掏出卡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卡递到安室透面前,“等一下,我的诚意。这个暂且借给你,在你想好其他两个条件前随意使用。” 接过童锐递过来的卡片,降谷零正反面翻看了一遍,“黑卡?上面还镶着钻石。” “嗯,这是一张签账卡,没有额度限制,上一次顶额消费是五千万美元,只要不超过这个额度,我都不会接到电话,密码是我手机密码的后四位。” 降谷零顿时觉得这张卡有点烫手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不怕我永远不提要求?” “求个心安,我的命可是很贵的,”童锐看着被额度吓了一跳的安室透,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不管你什么身份,都很感谢你救我。” “我不是说忘记那件事吗?” “嗯,好,我忘记。”童锐点头道。 “这种卡平常根本拿不出来吧,像是被你…”降谷零只觉得头疼,童锐幸好遇到的是他,要真的是组织里的人,绝对会被从里到外掏空,他从没见过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家伙。 童锐分辨了一下他的脸色,凑近道:“恕我直言,包养是不会给这种卡的,给有额度限制的信用卡更划算。” “我不是这个意思!走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酝酿了一个下午的雨最终还是没能尽情的释放,厚重的云层被突来的风吹到远处去,天空并不清澈,盛夏的太阳早早藏在山峦树木间,只是这昏淡、铺满了灰色调子的白昼还要继续很长时间。 降谷零给童锐掰了一段结实的树枝做登山杖用,两人顺着自然山石形成的崎岖山路往下走。 只要一抬头,他们就能从这里看到远处地势更低的草津市全貌,那里的商户早早点了灯,金黄色的灯光星星点点凑集了街道与繁华。 降谷零走在前面,他听后面许久没有脚步声,停下身向后看,就见童锐拄着树枝呆呆地看着远处的草津市。 “看起来不远,不是吗?”他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 “是啊,好像再走一步就要到了似的,但其实要走上千上万步,走到脚疼。狭小闭塞的村落被自然的蛮荒包裹着,真是令人不安的场景。”童锐收回视线,低声喃喃道。 降谷零伸手让童锐搭着他的肩膀从岩石上跳下来,“你好像不喜欢自然的东西。” “很危险不是吗?如果不是有你在,我绝对会从山上滚下去。”有了搭手,童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高处蹭下来。 笨拙的样子让降谷零发笑。 童锐用树枝跺了跺地面,确认其结实牢固,才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悦地看向偷笑的安室透,直到降谷零将笑容收了回去。 “其实我原先很喜欢大自然。”童锐松开他的手,自言自语道,“我还立志要当植物学家。” “你和我的植物学老师有些像,我一开始就应该意识到的。”
第042章 —— 4岁生日那天,妈妈介绍给童锐一名植物学老师当做礼物。 那是位年轻的植物学研究生,为了负担研究生学习期间的费用,兼职给童锐当老师。 对于年仅4岁,因为眼部问题而很少接触外界的童锐来说,这位有着健康小麦肤色的年轻老师的到来,是件顶快乐事情。 年轻的男老师学识渊博,对童锐总是充满了耐心,笑容温和,长相帅气,像童话故事里勇敢的探险家走进了现实。 庄园里被园丁修剪过,沾染上人气的植物,在他的故事里都是鲜活肆意的生灵,是在自然天地间跳着人类见不到舞步的绿衣舞者。 童锐得以在他的言语下,瞥到那自然舞台的一角。 童锐向往着有一天治好眼睛,成为像老师般自由于天地又善于观察的人,踏上理解自然的旅途。 机会很快就来了。 老师要回到他的家乡看望亲友,邀请他一同前往。在父母的同意下,童锐背上自己的小旅行包,和老师一同出发。 “这就是你了解植物习性的原因?”降谷零没有注意到童锐的失神,想起平日里童锐对波罗咖啡馆门前绿植的习性养护条件都如数家珍,不由得问道。 “嗯,不过是凑巧罢了,我家花园里也有那些装饰植被,老师经常给我讲它们。”童锐点头道,他和老师相处只有短短三个月,记忆却依旧深刻鲜活。 降谷零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喜欢大自然了。” “因为害怕,”童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看向安室透,在安室透疑惑的神情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感受到上面的温度时松了口气,道:“其实你和他长得也不是很像。” “你这么说,我都想见一见他了。”降谷零被少年弄得一头雾水,笑着说道。 “相信我,你不会想见他。”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离世许多年了。” 4岁,到现在18岁,时间过得很快,已经14个年头了。 除了肤色,明显是混血儿的安室透和纯亚洲血统的老师在长相上并没有相似之处。相似的是同样对他的温柔,是走在前面的背影。 他已经不大记得老师的长相了。 “听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和你不喜欢自然有关?”降谷零问道。 “那是我一切恐惧的开始。” “可以给我讲一讲?”降谷零有些冒犯地问道。 “是你的第二个条件吗?” 降谷零笑道:“这么急着回收黑卡吗?那就是吧。” “我才没有那么小气,那是个很恶心的故事,我不觉得适合分享给别人。”童锐耸了耸肩,视线看向山下像星空似在黯淡白昼里闪烁着的草津市。 “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胆小。” “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和胆小过不去了。”童锐气笑道。 “也不是,还很有钱。”降谷零拿出黑卡晃了晃。 “这真是没技术含量的评价,”童锐轻声抱怨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时在那个地区还轰动一时呢,不过和当时的我没什么关系。” “那个时候我年纪太小了,加上我父母的干预,警方报告和媒体公布的信息上都没有我的消息。” 当时他爸爸正在忙于和政府接触,安排公司为贫困乡村提供就业岗位和基础设施建设,妈妈在国外出差,谈一个大单子,两边的家里都没人。 这种情况下,老师提出要带他感受乡间生活。他父母都见过老师,对这位优秀的青年人都很看好,还曾鼓励童锐像他学习,自然是同意鼓励的。 以现在的眼光看,他老师绝对是个五好青年。老师是孤儿,幸而生活的整个村子都很关照他,他本人也足够聪明努力,跳级考上首都大学,提前完成本科学业,19岁就已经在读研究生。 老师对于养育他的乡亲们是感恩的,他这次回家,是因为村长来信,说乡亲们都想他了,让他回家看看。 老师的村子名叫行盐村,行盐村位于川九山的山顶,地处偏僻,火车也是刚通行不两年,以前想要到那里去更是困难。 小童锐跟着老师坐了人生中第一趟绿皮火车,与鸡鸭猪狗共坐一辆车厢。对于以往出行都靠专车和私人飞机的童锐来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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