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需要这些了。 随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乌库温柔地抚摸着金灿灿的匣子,思绪随着呼啸的狂风渐渐飘远。 倒不是在谴责秦先生的不守约定,毕竟他明白,山顶早就应该没有任何生机。 他亲眼见证了国家的覆灭。 现在的旧都,只有破碎的建筑与不再为人的魔物在提醒他,沙尔·芬德尼尔已经不复存在。 作为灾难的见证者,最后的记事者,乌库已经快撑不住了。 最后的委托,原本只是希望他们在归来之时,能寻找到他藏在地里的食物,和这已经没有什么用的匣子。 能活下来的人越多越好,即使他们不属于这里。 但也许是心中还有未消去的希望,在听秦先生说,他两个月后,会带来已经绝迹的花时,他居然有了些许期待。 也许……还有转机呢? 日复一日的风声宛如哭嚎,击打着本就脆弱的希望,乌库凝望着来路,等待着不属于这里的景色出现。 天空一点点黯淡,风雪伴随着夜幕的降临,逐渐变大,原本模糊的视线再次缩短,除了漆黑的大雪,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乌库麻木地点起灯火,光芒将周围的黑暗驱赶,画出一片小小的安全区。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乌库枯坐在门外石板上,再次望向房屋里的59道刻痕,计算着时间。 等天亮吧。 等黎明到来的时候,就是秦先生离开刚好两个月。 会有奇迹吗? 灯火在时间中消耗,乌库除了更换灯心,剩下的事情,便是坐在石板上,等待某人所说的奇迹。 在一天最后的漆黑时刻,风声渐渐平息,身体的困倦被周围的安静勾起,意识变得昏沉。 最后,乌库还是没有撑住意识的空白,撑着疲惫的大脑,浅浅一眯。 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风雪奇迹般地停了下来,海平面之上,淡淡的橘色浸染天空,与依旧漆黑的大海相比,十分温暖。 真好,可以走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乌库看着已经熄灭的灯火,看似平静地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回到房间里,刻下最后一道刻痕。 如同还有住客在安眠一般,将自己刻出来的门轻轻带上,物资被盖上土与白雪,只带走了他一直抱在怀里的匣子。 走吧。 乌库站在门前,最后看一眼远方白茫茫的来路,心中一片沉寂。 似乎是某种幻觉,远处好像有两个小小的白点,在一点一点的扩大,渐渐化为四肢,细节也逐渐清晰。 不对,不是幻觉。 乌库抱着匣子,望着白点的靠近,直到熟悉的面容在眼前出现,世界仿佛被重构一般,满是光点与虚实交替的线。 “乌库先生!”白点呼唤出他的名字,举起一包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包裹,呼喊道: “花我带来了!” …… 被擦的干干净净的桌子上,黑色的布包轻轻放上,乌库捏着布角,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紧闭的包裹。 黑色之下,洁白的花朵静静绽放,久违的花香弥漫在空荡荡的房屋,为这栋废墟带来了脆弱又坚韧的生命力。 乌库轻轻抚过柔嫩的花瓣,虔诚地趴在桌子上,感受这份已经绝迹的绿色。 “您……您是在哪里找到的……”乌库站起身,嘴唇微微颤抖:“沙尔·芬德尼尔……还有再回来的可能吗?” “抱歉,山顶已经没有生机了。” 秦和瑟将他所见的一切和盘托出,并不打算隐瞒。 “山顶没有了其他能量的庇护,已经无法再接纳除了魔物以外的生物,遗迹……也只能是遗迹了。” “这样吗……”眼中再次燃烧的光芒暗淡,乌库捧起花束,对着秦和瑟,重重跪下。 没有意料到对方如此果断,秦和瑟还未开口,乌库便开口乞求: “秦先生!从第一面起,我就知晓您的不凡……” 乌库想拜下身,行动刚刚开始,脑中却忽然一片空洞,言语短暂地停顿片刻,等清醒过了,又再次抢走了秦和瑟的话头。 “我其实……没有打算再见到它们……本想等您离开之后,就去我的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见到您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不算是人了……” 紧裹手臂的布条被缓缓取下,如枯树般干枯的手出现在三人面前,艾德立缩在后面,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锋锐的厚甲生长在棕色的皮肤上,宛如肌肉萎缩的手臂干枯异常,如果它不是长在人的身上,谁也看不出它究竟是来自丘丘人,还有一位老者。 “从天钉降下的那一日起……我的身体就开始出现这样的变化……” “之前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时间剥夺了我的感知,等我想起何为凡人的时候,才意识到我的变化……” “这天钉……不仅带走了我国的人民,带走了我的国家,还要我变成怪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禁锢在这,观赏祂的‘杰作’。” “我已经受够了!” 话语变得激烈,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汹涌的情感,双目圆瞪,眼角撕裂的的伤化成血泪,落进柔嫩的花朵之中。 “整个国家就剩我一个人,一个人!我本应该随着大家一起走的,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等伊蒙洛卡也就算了,毕竟也是希望,我可以等,但为什么,祂还要剥夺我安眠的权利!” “我是一个记事者,我应该冷静地见证结局,见证历史,但我也是人,人有感情和牵挂,不是冰冷的机器。” “魔物的永生……对于人……只是折磨……” 嗓音嘶哑,乌库抱紧怀中的白花,蜷缩着,将头叩在地上。 “秦先生……我……最后有一个请求……” “我知晓您其实并非凡人,所以我斗胆向您请求一份恩赐。” “请您……赐予我一场死亡……”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秦和瑟站在乌库面前, 感受到背后惊讶又满是探究的视线,心中默默吐出一口老血。 差点马甲就没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者而已,没那么大的力量。”秦和瑟无奈地蹲下, 将乌库托了起来:“后面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还请您听我说完。” 乌库还未缓过神来, 一张陌生的脸便突到了他的面前, 带着意外与惊呼, 眼角崩紧。 秦和瑟不知何时,和藏在他背后的艾德立突然换了位置;两人都没有意料到情况的发展, 怼脸伴随着后仰, 下意识拉开了距离。 “在上山之前,我们遇到了一个孩子。” 秦和瑟拍了拍艾德立的肩膀, 高大的身躯阻挡秦和瑟的视线,让他不得不踮起脚尖, 才能看到再矮一节的乌库。 “他是迷路的好孩子,正好我们遇到,便收留了他。” “您……您好……”脸颊不知是热,还是因为不知所措而通红, 艾德立挠起后脑勺, 眼神中流露出清澈的迷惑:“我……我是艾德立……爷爷您好……” 乌库似乎才注意到他, 眼中出现和艾德立如出一辙的迷惑, 但比起他的名字, 乌库似乎更在意的是: “孩子?这竟然是孩子?” 的确, 艾德立是在是太高了;即使之前在冻原里饥一顿饱一顿,有些营养不良, 但从前留下的底子还是让艾德立有了让大多数成人羡慕的身高。 就比如现在,秦和瑟将脚踮到最高, 才能勉强绕过艾德立的肩膀,看到乌库满是惊讶的脸庞。 至于为什么不绕过去,因为他需要搞一些“小动作”。 “在我们归来的途中,遇到了古树新生的枝杈。” “古树无法再在此处生长,于是拜托我们,为祂寻找新的‘生境’。” 秦和瑟翻出艾德立的手掌,微蓝的树叶生长在银色的叶脉上,似是古树的恩赐,圣洁而耀眼。 “我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获得塞西莉亚花,是古树给予我们的馈赠。” “古树给予我们知识,希望借由我们的力量,为祂制造新的家园。” “而艾德立,则将成为新的祭司,再次建立属于雪山的国家,用信仰与双手,在困境中重获新生。” “?” 一瞬间,两人皆是一愣;乌库死死盯着艾德立的手心,眼睛仿佛对着太阳,映射着灼热的光芒。 而艾德立脑瓜一转,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成为了“祭司”。 但只是“代理”。 他本就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也未筹办过任何祭祀仪式,只是因为“无人可用”,他才被推上这个位置。 甚至他现在都算不上“代理祭司”,拥有祭司之能的人,其实是秦先生。 如果不是因为秦先生会离开,祭司之位应该是秦先生的。 在离开之前,他会教导艾德立,成为一个优秀的祭司,将祭司之仪和一切交付给他。 秦先生相当于“代理祭司”的“代理”,在艾德立“成长”之前,一切由他代劳。 秦先生好辛苦啊…… “我们此行的目的,不仅是完成我的委托,也是来询问你的意见。” 秦和瑟“忙”完小动作,从艾德立的背后走了出来:“这是一个新生的聚落,虽然还无法用‘国家’来形容它的存在,但未来之事,本就需要现在的努力。” “所以,乌库先生,愿意随我们一起走吗?” …… 两天后,秦和瑟带着二人,回到了冰湖驻地。 毛毛一家对于又加入新的陌生人并不意外,只是如列行检查一般将乌库闻了个遍,确认他没有危险,才愿意让他接近帐篷。 刚回到驻地,秦和瑟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把乌库交给奥罗巴斯之后,就缩进帐篷里睡觉去了。 “改变”一个凡人的因果确实比较简单,不像之前那样一睡就得两年,但消耗还是不少,急需大量睡眠恢复。 小红见着沉到意识之海深处休眠的秦和瑟,和因为他的突然“榨取”而混乱起来的“信息”,感觉一个头,四个大。 你倒是舒服了,我还得加班。 淦。 小红烦闷地梳理起“信息”,像是数豆豆一样,一条一条细数秦和瑟的“罪状”。 还没怎么休息好呢,又开“改变”,“改变”?改变你……啊!不能骂脏话。 不就是祭司之位吗?开个“置换”不就好了,开什么“改变”啊,还说怕小朋友不接受,不接受个嘚! 那臭小子巴不得有一个固定的“家”呢,怎么可能会拒绝?非要开“改变”确认一下重复的答案这不是浪费自己的力量? 还有,你是真的一点开“锚点”的打算都没有啊?真决定放任人性流失,等不想走了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睡了? 真就任务完成就无牵无挂啦?又不是没法活,搞这么悲壮是要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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