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造成这一切的萧佚仿佛毫未察觉,他只是轻扯着郭嘉的衣袖将人带向前厅的宴会,不做任何解释。 在萧佚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轻若鸿毛的叹息声,再回首那名长者正捂着头一脸茫然。 “刚才那人与你相识?”郭嘉一脸探究,视线余光瞥见又恢复往常情态的叔祖,他猜测道,“莫不是你的哪位好友修成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的境界,元神出窍来这里观你冠礼。” 没想到能听见这番话的萧佚看向郭嘉,他解释道,“大概算是个好友吧。不过我们二人所修道不同,他讲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事万物不扰其心,如今借你叔祖身是为了冠礼也是为了劝诫我一二。” 郭嘉继续问道,“那你呢?” “我……”萧佚停下脚步,视线悠长地望向远方,没有落点的目光虚无缥缈,“我修太上忘情,知情懂情动情,然忘情而至公,待万物皆有爱,见众生以悲悯。” 但他暂且还做不到这最上层的忘情,因他无法对过去豁然洒脱。 该说清长不愧是修道的方士吗?郭嘉表情复杂地看着此刻周身气质玄乎,仿佛下一秒便可登云成仙的萧佚,他下意识转移了话题,“嘉看见志才手边的美酒了,清长快走,可别让志才一人喝光!” 被打断的萧佚只能看见郭嘉急匆匆走向戏志才的背影,对方和戏志才打趣了两句就从戏志才手中拿走了一壶好酒,荀彧递上了自己的贺冠礼,看起来像是被包装好的一卷书简,从郭嘉的反应来看估计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古籍。又见荀彧笑着看向自己,“清长怎么站在那里,不过来饮上一杯?” “这就来。” 冠礼后没几日,萧平就带着满脸泪水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找上了荀彧。 哭得抽噎的孩子被荀彧叫来的家仆带下去整理仪容,荀彧担忧的视线目送着孩子离去,再度扭头看着恰巧在家中议事的好友,“第一次见清长教训孩子,彧还从未见过这孩子哭成这幅模样。” 因好友相邀而来的戏志才却是看向这些时日总泡在郭氏荀氏二族藏书阁里的郭嘉。 恍若未觉的郭嘉仍在思考自己刚才看的一本古籍里的内容。 荀彧也很无奈,大的一改本性泡在书堆里,另一个小的是哭着跑自己这来。 “先让人准备些小孩子爱吃的点心吧。”戏志才向荀彧建议着,眉眼间毫不掩饰自己对好友的打趣以及看好戏的想法,“要是等会问着问着又哭了,文若也有点心哄哄小孩子。” 早已经能泰然面对好友偶尔的恶趣味的荀彧让人端来了块状饴糖与制成小孩子方便食用的小块胡饼,再一手拍开试图混两块胡饼吃的手,下仆已经将收拾妥当的萧平重新带了回来。 按照在学堂里学到的礼仪正襟危坐的萧平依稀可见通红的眼圈,他的目光被桌上的饴糖吸引了目光,反倒是常吃的胡饼没怎么引起兴趣。吞咽了几下口水的萧平亮晶晶的眼神看向明显能做主的荀彧,“文若叔叔,我可以吃饴糖吗?” 荀彧同意了萧平的请求。 含着饴糖的萧平被口里甜滋滋的味道俘虏,原先苦巴巴的表情都舒展开来。戏志才见此乘胜追击地询问道,“小平儿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成那个样子来找文若叔叔?” 不提还好,一提萧平的嘴巴瞬间弯了下去,豆大的眼泪挂在眼角处欲掉不掉。整个人都难过起来的萧平觉得饴糖一点都不甜蜜了,他一边含着糖一边委屈的说着,“我、我上次说我看见学堂的大家印堂发黑,阿父让我夜间观星来判断是大家身体不适还是真的要出事。” “结果那天下雨看不到星星,后面几天阿父忙于冠礼我便自己一人观星,记下笔记等阿父空下来考校我。”萧平说起这件事情低下头,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平儿因为忘记学过的功课就被阿父训斥了一顿,可是我真的记不住这么多,白天夫子有功课晚上还有阿父的课业,平儿真的学的好累。” 这孩子好像是学的有点多。戏志才想起学堂里那位夫子的课业量,再一想萧平回家还得另习星象周易之类,他安慰地又拿了一块胡饼给小孩子,“我们虽不像你阿父那般擅长,不过基础的倒还是没有问题,你下次若有不懂可以来问问我们。” “那戏叔叔知道什么是荧惑守心吗?”萧平问道。
第8章 荧惑守心曾记载于《尔雅》一书中,书中对此的描述是:大火,谓之大辰;房心尾也。主天下之赏罚,主天下之急,故天下变动,则心星见之不详。 时年董卓入洛阳,废少帝立新帝,部下于城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后有诸侯群聚谋起兵,于酸枣共谋反董一事,董卓避锋芒将献帝送往长安,自己留守洛阳对付酸枣联盟。而颍川近洛阳陈留等地,酸枣隶属于衮州陈留郡,战乱四起之时颍川必遭池鱼之祸。 如此一来萧平所观荧惑守心之象确实会发生,若是不撤离颍川,待双方大军所至颍川城中的百姓在战火中怕是九死一生。 理解荧惑守心之意的三人面色都严肃起来,他们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情,必须尽快带着家族搬迁,若是能说服城中百姓与他们一同离去那是更好不过的。 “我去找族老商量。”荀氏是颍川当地世家大族,他们在城中的发言权自是他人无法比过的,荀彧当机立断撇下两位好友准备通知族人,推开门的那刻看见本应该随着新帝一同前往长安的荀攸,“公达?!你怎么归来了?你不是应该在长安辅佐新帝吗?” “叔父,叔祖父病逝了。”荀攸表情凄怆,他摇摇指着大门口的方向,“攸扶柩而归,陛下听从他人意见免了攸的官职,让攸回乡守孝。” 荀彧扶着门框的手一软,悲上心来,“叔父、叔父他……” “文若!”戏志才眼疾手快地起身扶住了太过于悲伤的荀彧,“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不能停在这里。” 郭嘉也总算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古籍,他起身一把捞起不适合再在这里呆着的萧平,准备送人回家,“嘉先去找清长,他既然能看出这种天象想必一定有破解之法。” 被捞起来的萧平坐在郭嘉小臂上,被人抱起的小孩子因为第一次体验这种高度不安地扭动着,他还不明白四个大人的意思只是知道他们的表情都不如刚才那般和谐了。萧平记得夫子教过他,长幼有序,甜甜的饴糖分别五个愁眉苦脸的大人一定可以让他们心情变好。 于是萧平将手中的饴糖先递给了最为年长的那一个,“爷爷吃糖。” 四人俱惊,顺着萧平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哪还有人站着?空空荡荡的连灰尘都没有。 戏志才最先反应过来,他径直伸手向前一挥,又时刻关注着萧平的表情。见萧平脸色一白,戏志才询问道,“小平儿是不是跟你阿父一样,有些奇特能力。” 他们目睹着萧平从咿呀学语的婴儿到垂髫小儿,小孩一直表现得与寻常孩子无甚二般,时间一长就连他们都忘记了这孩子乃鬼母所生,本就生来奇异。平日表现正常怕也是清长这么教他自我保护的,只是今日一时之间忘记了,才在他们面前露出端倪。 “呜阿父不许我告知他人的!”萧平眼泪汪汪地折身扑到了郭嘉怀中,嚎啕大哭的小孩明显不是一时半会几个人就能哄好的。 从来不知道小孩子居然这么能哭的郭嘉苦着张脸,“嘉这衣服待会怕是能拧出不少水来,如今这般可不好往外走动,不若就由志才去叫清长过来一趟?” 惹哭小孩子的罪魁祸首戏志才避开了郭嘉的目光,他现在站在这里都不敢随处乱动,生怕会因此冲撞了荀硕儒的魂体。更别说要是让清长知道自己惹哭了小平儿,自己接下来几天怕是没个好果子吃。 唯一一个站在门外活动范围大的荀攸不得不接受这个临时任务。 当萧佚被荀攸带过来时,屋内三人早已重新坐下来,三人围着桌子四个杯子,唯一的小孩子坐在荀彧怀中替他们转述荀爽之言。 萧佚:…… 同样能通晓阴阳的萧佚自然也能看见荀爽,这一回来荀氏宅邸他带了上提灯,灯笼里的蜜炬在白日光芒不显不怎么引人注意,青翠的提竿被用来敲击门沿,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听见声音的三个成年人回过头,见来者是他们等候许久的萧佚时,荀彧起身坐到了戏志才旁边,他给荀攸和萧佚留下了位置。 荀攸快萧佚一步坐在了荀彧身边,低声和荀彧说着什么。 不得不坐在郭嘉身边的萧佚从未觉得如此如坐针毡,他扫了眼按着自己推测那般说了很多不该由自己诉出口的卦象的萧平,目光一转又回到了荀爽身上,“你该随阴差过奈何桥,而不是停留世间。” 荀爽的表情看起来异常疑惑,他沉眸回忆着自己逝去后的经历,“……爽并未遇见过什么阴差,我随着自己的棺柩回到颍川,路上也并未见过。” “倒是一路走来在洛阳虎牢关附近见到了不少与爽同样的、鬼魂。”说道鬼魂时荀爽犹豫万分,他所见到的那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那些鬼魂已无了神志,蜷伏在洛阳守军和普通百姓身上阴气森森地笑着。” 惨死枉死之人怨气极大,停留世间一日就可能化为厉鬼冤魂,故而阴差常年奔走世间收纳死者之魂,再将他们渡到地府,由判官判生前善恶定死后赏罚,待赏罚结束孟婆熬汤洗前尘往事送去往生。这是自后土身化六道轮回之后逐步建立起来的秩序,后土元神再化平心娘娘维持地府秩序。 萧佚疑惑在心,当即起卦掐算,然而所得结果皆是吉。他转而卜算颍川居民的命运,得大凶之卦且为枉死,再卜酸枣联盟反董之事结果,又得吉卦。 这下萧佚要是还能看不出来颍川之外的天机被蒙蔽,他还不如拿块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阴魂留予世间太久易被戾气所侵,吾先送你过奈何。”萧佚起身,提灯夹在左手的手肘间,右手划过笼中烛火卷起荀爽的魂魄。 郭嘉扯住萧佚的袖边拦下人,他紧紧注视着萧佚的眼睛,“那清长不妨先透个口风,可有法子解决颍川的危机?” “嘘。”萧佚以指作封按在唇中间,他的眼神觑向了在一旁自己玩的萧平,“天机不可泄露。” 待萧佚走后坐在一旁乖乖吃饴糖的萧平被郭嘉抱了过来,郭嘉循循善诱天真懵懂的小孩子,“平儿是不是觉得功课又难又多?” 萧平想起自己的课业就皱起了一张脸。 “那平儿想不想轻轻松松地交出一份让夫子和你阿父十分满意的课业?” 萧平眼前一亮快速地点了点头。 “平儿先告诉嘉你阿父有没有说过关于颍川这一难的解法,我再告诉平儿如何做出满意课业。”郭嘉眯起眼睛,嘴角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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