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小孩。他顺着枪往握枪之人看,那是一脸凶狠、不知为何火冒三丈的少年,眸中猩红热烈,灼灼如火。 他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一见面就不管不顾地要打上来,燃灯道人不由得疑心他究竟在这“求不得”一层里看到了什么,于是略微走神了一下,下一秒,那枪尖就脱离他的手,直指他的颈脖。 那紫焰几乎就要烧破燃灯道人喉管,瞬间,哪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眸色不红了,表示他的勉强冷静,绯色转向眼尾晕开,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委屈:“你为什么不躲?!” 简直是质问,如果质问之人不摆出这副好像要哭的模样的话。 燃灯道人简直莫名其妙,但也许是因为眼前之人好歹算他的“求不得”,便也好脾气地回答:“你为何要刺?” “老东西,”一提这个,哪吒就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生啖血肉,“你使了什么妖法,居然让我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燃灯问。他是纯好奇,哪吒却不如他一般坦荡,不回答就罢了,还反倒恼羞成怒,本来熄灭了的火尖枪又燃起来,燃灯道人已经感觉到温度灼热:“他妈的别乱问!” 他甚至骂脏话了。燃灯道人感觉稀奇极了。 不知这“求不得”是什么,能让哪吒气得快原地爆炸,不过还好燃灯道人没什么过剩的好奇心,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看一眼周围逼近的血海:“似乎有人在里面。” 他指的是那翻涌的血海,在他来时似乎吞没了一个人影。只不过随着哪吒的攻击,他无暇顾及,自然也没看清对方长相。 其实什么模样,燃灯倒也不在意,他不过是转移话题,哪吒的心上人是人是鬼,都和他没什么关系。然而,他也着实没想到,哪吒会重重地冷哼一声: “我看到了,是……。” 他本来还准备说什么,却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最后只是又怨恨地刮了燃灯一眼,闭嘴了。燃灯从他的态度里多少也察觉到了点什么,挑挑眉,忍俊不禁:“莫要迁怒于我啊,小太子。” “谁迁怒了。”哪吒下意识地顶嘴,又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幼稚,气恼地拧了下眉。 他抬了抬下巴,看向那滩翻涌的血海:“这一层要怎么突破?” 这是玲珑宝塔的最后一层,只要离开这里,便能见到李靖,便能复仇。 即使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他对复仇的怒火依旧没有消退半点。可想而知,就算他离开塔内,对李靖的追杀依旧不会停止,也无从说父子和好,冰释前嫌。燃灯觉得有点难办了,思索一二,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血海翻涌。 天地震颤,怨魂凄嚎,幽冥之力化作无数残肢,裹挟着血腥向他们抓来! 一时情急,燃灯就要抓住哪吒的手腕将他拉开,却忘了手心刺痛,一时松了力道,没抓得稳。这一微小的变动竟是酿成大祸,瞬间哪吒就被拖进血海之中! 燃灯的眸色瞬间染上金色,就要强行破开救人出来,忽地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三昧真火在血海中燃烧,强行分割道路,却是从另一个方向。少年从血海中一步踏出,红衣红绫,戾气深重,然而面容要比他认识的那个更为成熟,身量也更高,就连枪尖燃的紫焰都暴烈非凡,微微点地,周围的血海都蒸腾尖叫,灰飞烟灭。 燃灯道人皱眉,还未搞清情况,就听那酷似哪吒的少年阴沉道:“老东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看上去比之前的那个哪吒还要生气些,却比对方多了点理智:“仅有一颗佛骨也要逞英雄,甚至还瞒着我……那可真是抱歉,你算盘落空了,今天这事我是管定了——打完这仗,再找你算账!” 他说的话浅显易懂,咬牙切齿,连起来,燃灯道人却是不解一字。这位年长者眯起眼,打量眼前之人,忽地有些明悟,一语道破:“你是未来的哪吒吧?此地是玲珑宝塔。” 他不猜那是幻象,因为不会再有人有和那人一样的眼睛。 怒火中烧的哪吒瞬间卡了壳。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瞬间警惕,定神,上下扫了眼前的白衣道人一眼,最终视线定格在对方渗血的右手手心。燃灯眼瞧着他的表情从愤怒到惊疑不定到震惊,最终猛地看向自己:“燃灯道人?” “是。”白衣道人平静地道,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他这一礼把哪吒吓坏了,眼睛都瞪圆,忍不住后退一步。接着,他猛地想到什么,皱起眉:“幽冥地界为何连接着玲珑宝塔?还有时空错乱的异象……” 燃灯道人思索:“大概是因为此物是由太上老君炼制予我,融入幽冥之力的原因吧。” “老君……”哪吒喃喃自语,忽地意识到对方将乔烛的消息透露给他的深意,“他是故意引我来这的。” 少年忍不住看向眼前的白衣道人:“也就是说,两千年前,在封神之战还未开始的时候,你曾在玲珑宝塔内见过未来的我……” “……就像那个我也见到了未来的你一样。” 而那时候,他和那个“燃灯”说了什么? 似乎是…… 他心神恍惚,燃灯道人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曾经太上老君为他炼制此塔,这场横跨两千年多的棋局,是否便步下了呢? 然而对方是何意?有何图谋?燃灯道人还想不太明白,就注意到眼前的“哪吒”不知为何,沉默一会儿,便收了初见时的焦虑,以某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燃灯心念一动,也微笑回望过去: “既然这样,公子可知如何破局?” “公子?”哪吒阴阳怪气地道。 “我想你应该不会愿意姓李吧。”燃灯礼貌回答。 “你怎么敢假定未来的事?”哪吒呛他。 “那也就是说三太子已与父亲重修于好了?还真是让我欣慰。” “……做梦!”哪吒恶寒。 然后他就意识到燃灯在套他的话,不由得冷笑:“你这老道还真是狡诈。” 燃灯却笑笑,气定神闲,意味深长:“有这样说自己道侣的么?” 哪吒:………! 燃灯敏锐地察觉了眼前“哪吒”身躯的不同凡响。不再是莲藕化身,而是充满西方教意味,从他的视角看去,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刻下的烙印。 独占欲?还真是让人惊讶。剩下的便是深思。这是“求不得”之前还是之后?……如若现在提醒,能改写悲剧结局么? 他犹豫,那边哪吒涨红了脸,没好气地道:“……把手给我。” 燃灯思绪百转,面上坦荡自然,朝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哪吒却不满意,凑过来抓起他另一只,那里被“哪吒”伤过,以牙以火,此刻伤口狰狞,血肉模糊。 一点檀香凑到燃灯鼻尖,让燃灯愣了愣,却见红衣的少年指尖掐诀,火焰舔舐过绽开的血肉,伤口顿时光洁如新。是治愈法术。 “——对不起,伤了你。” 然后他听见哪吒很轻很轻地说。 “……”燃灯良久怔愣,然后忽地一笑:“三太子不会记挂了多年吧?” “谁记挂了!!”哪吒炸毛。 说没有,就是有了。 燃灯笑盈盈地,没去点破眼前之人的薄脸皮,转而提起正事:“既然是时空错乱,如何复原,太子可有头绪?” “……这不是你的塔么,我又怎么知道。” “也就是说太子已经在过去知晓了未来之我的做法,只是要存心为难我咯?” “……是又如何?” 哪吒呛了他一句,然后不情不愿地补上:“好吧,既然此地是玲珑宝塔,想必破局之法也简单。” “燃灯道人,”他抬眸看向眼前白衣男人,“你的七苦,都是什么?”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世人皆为苦难所扰,似命运如影随形。 燃灯道人还没说话,就听哪吒自言自语:“生是幽冥彻骨冷,老是灵山神位空,病是佛骨不再,死是血海滔天……” 怨憎会是天魔侵扰,爱别离是莲花飘落。 那求不得呢?…… “你的求不得,”他抬眸,眸中有水色,也有火光,“……是我吗?” 燃灯沉默半晌。 他看着那双眼睛,忽地释然了。 俗套又如何?命运又如何?不过都是心甘情愿落入凡尘,戴上镣铐…… 于是他说:“对。”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粘腻污浊的血海涌动,忽地从中分割,宛若被刀剑劈断,又似道路打开。一人从中走出,浑身血污,随着他掐诀,周身褪下红黑,显露真容,正是卷发及肩的乔烛,眸色沉沉,四处寻找着什么。 饶是用了清洁咒,身上由幽冥之力带来的阴冷粘腻依旧不散,让乔烛只得从袖里乾坤拿出件黑色外袍,披在衬衫外,倒是有种混搭风。 他仍记得在被血海吞没前,曾见熟悉的火光一闪而过。于是只得加快速度,吞噬了部分幽冥怨鬼,暂时将其力量压制,出来找自家一根筋的小道侣。 按理来说,哪吒的安全不必担心,毕竟乔烛作为灵柩,已经承担了大部分幽冥的怒火,如今取得阶段性占上风,能对血海进行压制。然而顺着血海指引,他寻到对方的方位,却是稍微愣住—— 眼前少年正在与血海缠斗,精疲力尽,满身血污。他红衣红绫,握着枪的指尖颤抖,双眸狠戾,却在看到他时瞬间举起了枪,语气凌厉: “什么人!” 警惕无比。 这不是他的哪吒。青涩、锐利,一身莲香。 那是来自哪里?思来想去,只有一处有可能性—— 这是玲珑宝塔内的哪吒。 乔烛瞬间将前后串联,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记忆里稍显模糊的部分是来源何处,两千年前的伏笔在这时揭开。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从“求不得”的预言到太上老君的深意,却都在哪吒一枪/刺来时化为无奈: “太子爷,”他轻而易举地指尖一点,接住哪吒的枪,意识到自己如今周身鬼气汹涌,大概不似活人,于是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连我也不认得了么?” “妖孽!” 回答他的是哪吒的怒骂,另一手抓出阴阳剑刺来,自然也被挡下。他将眼前鬼气浓重之人简单归类于玲珑宝塔内具象的鬼怪,一心只想祓除。 于是乔烛就笑了,一步踏得更近。 哪吒又怎么打得过他。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要在各个方面被压制,更别提如今。 披着黑袍的男人只是双指并拢,简单两下,就将长/枪和长剑击落在地。鬼气汹涌,威压铺面,他甚至起了些恶趣味,伸手轻佻地捏住哪吒的下巴,在那白皙的脸上看到受惊表情:“怎么露出这副模样?我是燃灯啊,哪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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