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为不可逾越的高山,不过也一样是这般困于道义囚笼的普通人。即使成了神又如何?还不一样要被纲常伦理所束缚。 就像如今的李靖,曾经的哪吒。 于是他只是兴致缺缺地转过身:“对不起有用吗?算了。” 乔烛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但李靖不觉,只心乱如麻:“不知师父如何与哪吒结缘,弟子甚是惊讶……” 哪吒已经进了屋(乔烛的房间),关门很用力,乔烛一边担心那普通木门的质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自家便宜徒弟:“自然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我一贯是不评价你们的恩怨的。但如若割肉自刎也不能斩断枷锁,那今日这一跪,也算是了结。” 李靖想要说什么,却见对方也转身向房间走去,话语落在风中: “过往不提,今朝事异。从此以后他便真的自由了——我不能束缚他,你也一样。” ----
第53章 开会 “第五层,‘怨憎会’。不出所料是李靖呢。” 玲珑宝塔内,燃灯道人叹息一句。 他先是掐诀,蒸干二人身上的湿气。 他们方才从“死”之层内出来,结束与水龙的搏斗,就又被毫无喘息之机地扔进新的一层里。燃灯道人自然不会疲惫,但侧目看去,莲花化身的少年人眉头紧锁,抓着枪的手微微发颤。 即使托身于莲藕,并非凡胎□□,他的心智却还保留着十多来岁的青涩,对这高强度的战斗和磨难自然吃不消。更何况,自刎那日他魂飞魄散,逸散的神魂在翠屏山还未凝聚完成,就被李靖破坏,即使自己强行托莲藕重生,他目前的状态更像是本来就带着伤—— 然而即使如此,在看到云雾中那个金色的身影时,哪吒还是握紧了武器,双眸如火: “呵,李靖……” 云雾缭绕中,一个浑身金铠的将军盘腿坐着,双目紧闭,神情威严。他的身躯庞大如山,仅仅手中长枪便有十人腰粗,燃灯与哪吒在他的脚下往上仰视,目光甚至无法触及头顶。 那是一尊威严、肃穆而伟岸的金像,屹然不动。压迫感如潮水,汹涌袭来。 燃灯试着解读这一景象的意义:身形巨大,意味着哪吒心中李靖是强大的;肃穆端坐、双眸紧闭,说明在哪吒心中,父亲固执而不可撼动。 金光是权威,云雾是莫测,而手中的武器是暴虐和争斗,更何况和哪吒同样是长枪—— “锵——!” 在他沉思间,哪吒已经腾空而起,踩着风火轮便朝着那双眼一枪/刺去! 可惜,锵然一声,巨大的金像只是微抬手指,就挡住了他的攻击。 铺天盖地的金光冲撞而来,哪吒在空中略一趔趄,抓住混天绫稳住身形。他的精神已经有些疲惫,表情却依旧狠戾,双眸明亮非凡,灼灼如火。 在塔内的磋磨没有消解他的愤怒,而只会愈演愈烈。 眼见他又要无意义地与那李靖模样的金像争斗下去,燃灯道人及时出现在他身后,按着哪吒的肩膀阻止:“你赢不了的。这和之前的不一样。” “少来这套——” 燃灯打断他,声音沉沉:“第五层‘怨憎会’,顾名思义,‘谓常所怨仇憎恶之人,本求远离,而反集聚’,是为怨憎会苦(注1)。” “所恨之人常常相见,所爱之人求而不得。这是凡人七苦的一部分,只要三尸未灭,便总要被无奈之事裹挟其中。” “——所以,至少在这塔内,你无法战胜他。” 即使这是幻影,也正因这是幻影。 虚假的仇敌背后是象征义,跨越此关的方法唯有接受和屈服。 “呵。”然而哪吒不听他把话说完,就已怒火中烧,甩开他的手,枪尖翻转,指向燃灯的颈脖: “不可战胜?真可笑,说到底你也不过和李靖是一丘之貉,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燃灯道人叹气,伸手按下那燃着紫焰的枪尖:“进入下一层的唯一解法,是被此层的敌人杀死。” 由此淬炼心性,明白隐忍。 然而这自然不被哪吒所接受。 他的性格暴烈,过刚易折,听到这样的话,只会愈发愤怒,身旁混天绫如浪涛翻涌:“若我说不呢?那畜牲不过一介凡人,即使在塔内又能强到哪去?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火焰还未彻底爆发,就被燃灯点了穴。 困倦感一瞬间袭来,少年人再也强撑不下,身形软倒在燃灯怀里。他的体温略高,在怀里闭目之时眉头依旧紧锁,白衣的道人顿了顿,轻叹一口气: “既然这样,就让我来替你受此难吧。” 他抬眸,和那巨大的金像对上眼。 不知何时睁开眼的将军起了身,手中的长枪跺地,天地震颤,尘土飞扬。 狂风吹起燃灯道人的衣角和黑发,却不能让他退后半步,反而将怀中少年横抱起,往前走,衣袖翻飞,飞沙走石侵扰不休。 在耀眼的金光中,李靖的长枪寸寸逼近,毁天灭地一般的力量凝聚,他的周身开始灼烫溶解,衣角都燃起来。 然而燃灯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那枪尖逼近,反朝其一步步走去,身形逐渐溃败,血肉蒸发,在最后毁灭的金光中,落下一声轻叹。 强光泯灭一切声息。 —— “还在生气吗?” 卧室内,乔烛问。 他坐到沙发边,戳戳哪吒的手臂,见对方埋头玩手机的样子,无奈地揽过对方的肩: “理理我啊,不至于迁怒吧,师娘。” “……没迁怒。”哪吒声音闷闷的。 “那也别迁怒自己,”乔烛道,将哪吒的手机抽走,解开他紧握的拳头,“不疼么?虽然身躯百毒不侵,但明明也是会痛的。” 哪吒没对他的动作表示意见,只是出神地看着手心被自己掐出的红痕:“……我以为我已经不在意了。” “他不过是个烦人的、有病的、莫名其妙的上司而已,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但今天不一样。” 时隔千年,他听到了一句对不起。 ……即使是这样可笑的方式。 “因为你其实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吧。”乔烛说,捻起他的发尾,“所以,感到…委屈。” 即使那样决绝地做了分割,也不能完全斩断本能和回忆。 谁会不渴求来自父亲的爱?即使徒然神往,即使遍体鳞伤。 “……别把我说得这么可怜。” “也没有,只是我总忍不住对你偏心,所以描述总有滤镜。” “我可没看出你哪里偏心。” “你是说,收李靖为徒的事么?还在记仇啊,小殿下。” “……没有。” “你迟疑了哦。别瞪我,我当初不过是奉命行事,只是现在想来,把定情信物玲珑塔送出去,还是做得不妥。” 哪吒脸黑了:“什么定情信物?你是变态吗,那时候我才十几岁!” 乔烛卡了下壳:“……呃。” 话题被扯开,哪吒倒也不伤春悲秋了,他的性格总归是直率的:“算了,懒得评判是非对错了,以后就随他去吧,只要他别惹到我头上来。” 爱也好,恨也罢,收束于一句荒谬的道歉,自此他们再无干系。 “那当然,”乔烛笑盈盈地把他抱个满怀,揉乱对方的头发,不顾哪吒的挣扎,“更何况你现在还有我不是吗?” “——我会给你我所有的偏爱。” 在你人生中缺少的那些,我会补给你。 “……”哪吒顿了顿,“别说得这么肉麻。” 又要不好意思了?乔烛这句调笑还没出口,就感觉哪吒伸出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接着,便是落在唇上的柔软触感,一触即离,宛若错觉。少年人仰着头,眼睫颤抖,落下一吻后便飞速分开,含糊的声音逸散在耳边: “我也是。” ……乔烛微微怔愣,然后,弯眸一笑。他没再说什么逗弄人的话,而是在哪吒想抽身离开时,搂着人腰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那就让我抱会儿吧,哪吒。” 怀中的躯体是温热的,而非曾经神魂聚形的微凉。 温度是人与神唯一的共通点,而他更熟悉的,是千年前那个滚烫的哪吒。 即使莲香不再,也有这温度。 “幽冥地界太冷了。”他说。 哪吒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挣扎。二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抱了一会儿,最后也是乔烛先松开:“好了,充电完成。” “现在太子爷可真的全身都是我的气息了,其他人肯定能一眼认出来哦。” 哪吒:……… 哪吒面无表情地从他怀里出来:“我今晚还是睡宾馆吧。” 他脸皮太薄。 但他还没跑成,眸子里就忽地闪过金光,微微一愣。在乔烛的疑问下,哪吒从空中抓出一张卷轴打开:“天庭蟠桃会的通知……” 乔烛若有所思:“历代都开在三月三西王母诞辰,如今却破例么?蟠桃有没有熟都是问题。” 哪吒无语地看他一眼:“连我都知道这不过是名头,何况仙桃不分季节。” “这不是没话找话吗。”乔烛道,正经分析:“灵气复苏后的第一次天庭例会?的确,如今这世道愈发混乱,不开不行。” “时间定在后天,似乎是天庭与灵山联合举办的。你没收到邀请吗?”哪吒问。 乔烛笑笑:“我都辞职了,现在不过是凡人,神仙开会,自然和我没关系。” 哪吒顿了顿:“……那岂不是让我一个人去社死。” 带着这身佛骨招摇过市,还不如杀了他! 乔烛闷笑了好久才放过他:“我有个方法能帮你掩盖。” 他伸出手,在哪吒的眉心点一下,那无处安放的佛光就缩了回去,无影无踪。哪吒怔怔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又觉得有点不好,却听乔烛道: “知道你脸皮薄,下次再说吧。不然惊吓的可就不止是李靖,太乙也得来找我麻烦了。” 哪吒这才想起似乎还有个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师父:“他太怂了,可不敢干这事。” “但见家长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带礼物上门,才显得更有诚意吧。”乔烛笑。 谁家小辈辈分比家长还大啊!哪吒腹诽。 “总之,开会加油,可别受欺负了然后回家找我哭哦~” “谁会受欺负啊!!!” ---- 注1:来自网络,初始来源难以考证,疑为《大明三藏法数》
第54章 瑶池 天庭,云端之上。 蟠桃会按照惯例,设在王母娘娘的瑶池,邀群仙赴会。 在信仰凋敝千年后,这还是天庭第一次举行如此大规模的例会,办得自然相当气派。不仅将瑶池整个翻新,还下血本地引了一口灵泉作流觞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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