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走了。 原本从香港回来之后,他还在纠结究竟要用一种什么态度来对待王天风,甚至他还开始幻想起了如果他和王天风在一起了,他大哥大姐那里他又要怎么去交代,一桩桩一件件,小明少爷想了很多,也想得很仔细。 可是王天风却雷厉风行的用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将那些美好的希冀永远的定格在幻想层面,踏入不了现实。 那应该是两个人很少见的独处,不是上下级,不是师生,仅仅只是两个惺惺相惜的男人,下场注定可怜的男人。 明台一点一点的回忆着昨天,他想把昨天发生的一切永远的刻在脑海里。如果可以,他愿意永远的停留在昨天,终生不再往前。 “我喜欢你……”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块瑞士表,明台细细的摸索着表带,良久,终是说出了那句他还未曾说出口的话。 战火弥漫,生路渺茫,乱世之中活着本就不易,所有的儿女情长在国难当头之际都注定了是一场荒凉。 “我会让您感到骄傲的!” 这是明台最后跟他说的话,那个站在树林之中,清雅,英俊,自信满满的已然成熟的少年,明朗目光之中全是自己的影子。 全是他的。 明台离开军校的第一天晚上,所有人都没有看见,一个身影快速的溜进了明台曾经住过的屋子里。 昔日明台睡过的那张床如今仅剩下了一张单薄的床板,这间屋子,已经彻底的没了明台一丁点儿的气息。 窗外,清风明月,万物静寂。 “以后的路,九死一生,万般艰难,我怕是再难护你周全了,所以,明台,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坐在床板上,王天风轻轻的摸着有些扎手的木板,一个人呢喃着,说出了他没能说出口的,他真正想和对方说的真心话。 “这话若是让你听见了,估计会被你笑死吧。是啊,我都想笑了,原本我并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也不是一个害怕牺牲的人,我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他们才会叫我‘疯子’。可是,我却偏偏遇到了你……” 一个人,若是骄傲的假象维持的太久,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会信以为真。人,是一种很容易入戏的感性动物,他们的人生信条就是依赖着这些假象所建立的。而显然,王天风也曾是这样的一个人。 只是现在,他的信条崩塌了。 “老师,我们杀敌去了。军装等物替我们收着,若战死,替我们烧埋了;若胜利回来,我们还要穿着授勋。老师好好活着,正如我们努力死地求生!学生:毒蝎。” 这是明台写在档案上的话,也是对方第一次以书面的形式写出自己的代号。所以,他把这段话背了下来。 “你不会死的。” 一字不落的背出那段文字之后,王天风站了起来,伴着凄冷的月光,他正了正自己的军装,立誓一般地说道。 如今,时政衰微,世道崩坏。所有人都处于疯狂之中,那么,再多他王天风一个‘疯子’又如何? 抬腿一步一步地走出门口,每走一步,都仿佛千斤重。灰尘飘零于月光之中,像是灵魂破碎后的粉末。 “我不会让你死的。” 诚然,他是怕死的。但是,若他的死可以保住那人的一条性命,就算是死,他也趋之若鹜,他也甘之如饴。 第五话 04 谎言就是谎言,无论掩饰的多好,终究会有被拆穿的时候。被欺骗者和欺骗者,永远势不两立,永远势同水火。 没人会问理由。 当阿诚在汪家门口看到了气势汹汹的大姐的时候,他突然就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的莫名其妙,松的预谋已久。 像是在灵魂的某处,他其实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面对自己的这个想法,阿诚也有了片刻的愣怔。他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阴暗的一面。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并没有他想的那样胸怀宽广。 “好啊,连你都学会骗人了!”明镜板着脸来到他的面前,眼里满是失望和愤怒,那是被背叛的人才会流露出来的样子。 “大姐……大哥他正在里面工作呢!有什么事等他出来再说也不迟啊!”当阿诚回过神的时候,他晚了一步,明镜已经走进去了。他追着走进去的时候,他一眼便看到了明楼,以及明楼身边的汪曼春。 然后,内心当中的那片阴暗又一次的扩大了些,不留痕迹的收回眼,他没有往前走,而是像个旁观者,站在了门口。 “大姐!” 毫无疑问,明镜的突然造访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一时间,整个沙龙鸦雀无声,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爆发,是在所难免的了。 看戏的人心知肚明,他们站在一旁,等着看明镜这颗炸弹炸开之后,究竟会有几个人血溅当场。 “大姐……” 明楼先是远远望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阿诚,而后才低着头,走到了明镜的跟前,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句。 但是火气正旺的明镜是不会理会明楼的恭顺的。 然后,她把撒火点放在了汪芙蕖的身上。 “汪董事长,不,新任南京政府财政司汪副司长,我是专程过来跟您请安的。”看着汪芙蕖的时候,明镜的眼里满是厌恶和憎恨。 “顺带告诉您一声,您不必三天两头叫人拿着企划书、合作书来敲我的门。您可别忘了,我父亲死的时候,留有家训,我明家三世不与你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 说着,明镜又顺带的瞧了一眼汪曼春,继续说道:“千万别再打我明家人的主意。我明镜十七岁接管明家的生意,多少次死里求生活过来的!我什么都不怕!” 此言出口,四座皆惊。 说完这话,明镜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明楼的身上,她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通明楼,质问道:“你回上海多久了?” “一个多……” 明楼的话还没说完,明镜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打的明楼偏过了头。 这一巴掌打的汪曼春跳了起来。 这一巴掌打的阿诚满脸的错愕,瞬间就红了眼。 他想上去拦,可是他连这个立场都没有。 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汪曼春出面。 “你凭什么打人?” 汪曼春气坏了,此时此刻,在阿诚的眼里,她就像是一只发了疯的母狗,为了自己的所爱的人在同样怒火中烧的母狮子面前疯狂的吠着。那种不顾一切,那种奋不顾身,阿诚全部看在眼里,他突然就有些羡慕汪曼春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和刘小姐很像,都敢于为爱争取,不像他,连勇敢都不能。 后来,闹剧收场。 以汪曼春的失败作为终结。 那一天,阿诚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但是他掩藏的很好,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浑浑噩噩。包括明楼。 回家的时候,天色渐渐阴暗下来,之间小雨飘落。残枝落叶掩覆着林荫小道,青色的暮烟,从车窗边淡淡掠过。 “不用担心。” 当阿香走进来告诉明楼明镜正在“小祠堂”等着他的时候,明楼只是对着背影明显一僵阿诚如此的说了一句。 虽然他心知肚明,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惹毛了大姐,这一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没事。但是,他就是不想让阿诚担心。 他的小人儿,已经浑浑噩噩一整天了。 阿诚觉得,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怨恨过时间怎么走的这么缓慢。慢的好像度秒如年,慢的令他窒息。 当明楼推开卧室的门走进来的时候,虽然对方想极力的掩饰,但是阿诚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大姐打他了。 起身时暴露了他的惊慌,阿诚几乎就是扑到了明楼的身边,他一边帮着对方脱着衣服,一边说道:“大姐打你了么?” “没事儿,扛得住。” 明楼扭头看着一脸担忧的阿诚,心头一暖,他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比这严重的伤?这么担心我?” 有一个问题的答案,谁也没有率先说破,他们两个人默契的沉默着,默契的不去刻意的挑明,维持着表象的和谐。 悲哀的和谐。 “砰”的一声,一瓶香槟酒被打开,香气四溢的酒倒在高脚杯里,明楼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也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他那一直以来被捧在手掌之中的小弟,终于也彻底的长大成人,成为了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了。 而且,阿诚,似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的疏远自己了。 回过神,阿诚正背对着他站在画板前面画画,那是一幅田园风光,旁边的阿香看的是满脸钦佩。 “很久没见你画了……什么时候又画上了?”挂着浓浓的笑,明楼端着酒杯优哉游哉的走到阿诚的另一边。 阿诚并没有分给明楼一点注意力,他的全身心都在这幅画上,画笔在画布上一点一点的涂抹着颜色,温暖的颜色。 “……那次多灾多难的舞会以后。” 这句话,阿诚是故意的。 明楼当然知道阿诚所说的是哪一次舞会,那一天,他和汪曼春之间的假戏被梁仲春家的孩子给撞见了,随后跟过来的阿诚也看见了。 虽然明楼在此之前就跟阿诚提前报备过,但是明楼还是敏锐地感觉到,那一天之后的一连好几天,阿诚的情绪都不高,显然是还在惦记着,直到今天。明楼笑了笑,语气越发的宠溺起来,“打算画好了裱起来?” “嗯,挂客厅里怎么样?”“客厅啊,你这幅画小了点。”“精致啊。”“颜色和光线调整的还不错,就是你这空间层次感虚了点。”“……我就想追求这虚和淡的效果。”“不谦虚。”明楼是故意想要逗逗阿诚,想要分点儿对方的注意,阿诚则是故意的想要和明楼对着干。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算是彻底无视了一旁的阿香。 “我觉得好看,先生,你看,阿诚哥画的有大房子,有水,有树林,还有太阳,像真的一样,大小姐一定也喜欢。” 正当两人斗嘴斗得正欢,阿香开口说道。 面对毫无眼力见的阿香,明楼只得干干的笑道,然后最后做着挣扎,“大小姐也该回上海了吧?” “大姐说是先去趟苏州,再回来。”但是阿诚还是没有看他,明楼在连个余光都没有讨到的情况下,内心很是失落。 但是,就当他端着酒杯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对着阿诚问道:“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最起码,他也要知道,这幅该死的画叫什么名字。 明楼孩子气的想,总有一天,他要撕了这幅画。 也许是想自己刚刚刻意的忽视有些过分了,阿诚可算抬眼看了一眼明楼,颇有深意的笑道:“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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