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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多哈哈大笑，马克让人抓狂的作风，还真是自小如此。 “马克掉的所有乳牙我都收藏着，一会儿回家给你。” “好啊” 买完东西，凯伦想喝咖啡，爱德华多陪她进了一家露天咖啡馆。 谈话仍在继续，“马克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尽管他寡言少语，也不挑剔食物。但四个孩子里，只要马克在，我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他身上，大概从他六岁开始，我对我的职业素养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我觉得我根本算不上一个心理学家，我连我儿子想什么都搞不清楚。那时我最常对爱德华说的话是，天啊，马克将来能找到伴儿吗？” 爱德华多面带微笑，听得异常认真。 “但是很奇怪，进入青春期后，马克相当招女生喜欢，这在宅男极客里很少见，而且女孩们还都挺漂亮，我完全搞不懂她们喜欢他什么？叛逆？” “马克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在哈佛女孩们也喜欢他。” “好吧”凯伦勉强接受了爱德华多的解释，“不过，招女孩喜欢这件事，给我惹了不少麻烦。马克太自我，说话又直白，遇见不怎么聪明的，从来不掩饰他的鄙视，我都不记得他弄哭过多少女孩，被多少父亲威胁，而我和他爸爸向多少人道过谦。” 爱德华多不停地点头，艾瑞卡也是这些无辜女孩中的一位。 “好在马克的刻薄在斩断关系上非同凡响，她们一旦离开，便再不回头”凯伦靠上椅子后背，目光锐利地直视着爱德华多，“只有你是个例外。” 之前的轻松气氛一扫而空，爱德华多一时没反应过来，楞在当场。 “你为什么回来？”凯伦脸上出现爱德华多熟悉的神情，他开始明白为什么爱德华说马克像凯伦，“在所有人当中，马克伤害你最深，对你最恶劣。” 爱德华多沉默着，他可以不回答，凯伦不会逼他，他们之间的谈话，马克也不会知道。凯伦对马克的决定从来都是支持的，婚礼她会出席，会很高兴的向他和马克送上祝福，之后的所有家庭聚会，她都会亲切的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今天问他这样的话，对凯伦来说并不明智，因为她很清楚她扭转不了马克，她只能接受爱德华多。在这样的前提下，和爱德华多发生争执是不理智的。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她表现出了最真实的自己——我怀疑你，但为了儿子，我愿意善待你。 马克的天赋来自他的父亲，他的灵魂完全承自母亲。 “来之前我想你大概是不会喜欢我的”爱德华多开了口，“但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我哪里，所以，你的疑问并不是我起诉了马克，而是为什么回来，是吗？” “那六亿是他欠你的，我还觉得他给少了。” 爱德华多飞速地笑了一下，抬起头直视凯伦，“我回来的原因是因为不甘心。我也许不如马克优秀，但也是很少失败的，在Facebook上我犯了极其愚蠢的错误。我花了很长时间思考我到底错在了哪里，马克不喜欢输，我也不喜欢。我看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医生，看到最后明白了一件事，我不足以和马克相配。” 凯伦的神色开始变了。 “接受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难，非常难。”爱德华多的眼睛太亮了，凯伦很怕他会哭，但他没有。 “最后，我还是接受了。但我不甘心。输的心服口服，却又不甘心，觉得毫无希望，妄想又不肯停歇，备受折磨。我一遍遍地问自己，你还能进步吗？你还有追上马克的机会吗？我看不到结局，又不愿放弃，不甘心支撑着我走过了很多事。直到再次遇见马克，我才明白不止我一个人在历经苦难，马克也一样。当年我们都犯了错误，我错了，马克也错了。我们该给对方一个机会。” “你为什么放弃了作为马克丈夫，在Facebook的所有权益？”凯伦的声音异常温柔，为母亲所特有。 爱德华多紧紧咬着嘴唇，许久才颤抖地说：“我怕我再犯错。马克需要保护，他不能失去Facebook。”说完，全身战栗不止。 凯伦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孩子怕成这样，依然勇敢地要和马克结婚，他对未来忧心忡忡，首先想到的却是要确保马克的利益。兰迪告诉凯伦，在马克骗他签协议之前，他还在反复的对律师强调，马克不在意金钱，他必须被保护。 凯伦很快擦干了眼泪，将爱德华多搂进怀里，亲吻着他的头发，“华多，上帝得多爱马克，才会把你送给他。别担心，一切都会很好的。马克已经长大了，你也长大了，你们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爱德华多渐渐平息下来，他对自己弄哭凯伦深感抱歉，凯伦握住他的手，“我一定要见见你母亲，看看她是怎么养出你这么好的儿子的，真是便宜我们家马克了。” 爱德华多笑了，整个精神都放松了，他能感觉到凯伦是真的喜欢他了。 凯伦作为心理医生，见过太多病例。她最不喜欢的是那些只敢暗恋，不敢确定关系的人。曾经有一个男人来做咨询，他精神上一直出轨，总忘不掉初恋女友，凯伦让他向初恋表白，他不去。他说，说不出口的爱情，是最完美的爱情，我要一生把她放在心里，她是最特别的那个。凯伦告诉他，说不出口的爱情，是这世界上最廉价的爱情。那人恶狠狠地瞪着凯伦。凯伦对待病人向来直接，她说，你跟我、跟其他人谈你初恋女友，不过是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一句“你太痴情了，这段感情太感人了”的评价。这评价让你觉得自己神圣非凡。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爱你初恋，你只是爱你自己。爱你臆想出来的痴情的自己。那名男子暴怒，凯伦毫不在意继续说道，爱情的本质是一场无尽头的苦役，每个人都是滚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它绝不轻飘，也绝不诗意，它艰苦卓绝。你若不敢和一个人开始爱情，对它赋予再崇高的意义，终究不过是自己感动自己罢了。那名男子泄气地走了，后来和一名女子结了婚，依旧到处讲述着自己的初恋，后来他妻子和他离了婚。这个男子自觉一生都爱着初恋，其实不过是爱自己罢了。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最特别最珍贵的是那个明知是一场苦役，却仍然甘之若饴的人。 爱德华多 萨维林就是这样的人。 凯伦终于知道马克为什么那么爱他了。他的儿子眼光一向极佳。 回家的路上，凯伦对爱德华多说：“年轻的时候学心理学，绕不过俄罗斯文学，契诃夫有句话我很喜欢，他说’对自己不满足，是任何真正有天才的人的根本特征之一’。斯图尔特 布兰德改造了这句话，把这句话变得像句口号。” “保持饥饿，保持愚蠢。”爱德华多接道。 “对，乔布斯很没品位，不喜欢契诃夫那句更隽永的话，喜欢被改造的这句话，于是喊得满世界都是了。”凯伦将车停进车库，对爱德华多说，“不甘心，是天才的表征。你和马克都有。你配得上马克，毋庸置疑。”说罢，亲昵地拍了拍爱德华多的脸颊，跳下车高声喊着马克来搬东西。 下午凯伦送他们去机场，爱德华多换登机牌时，凯伦将马克拉到一旁，低声道：“该说的你爸都给你说了，这件事你必须做好，不能搞砸，听到没有！” 马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凯伦两只手啪的一下拍上马克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绝对不能搞砸！” “知道了，妈。” “准备一定要充分，儿子，这场战役非常难，你要有足够的心理预期。” 马克的脸都被凯伦捏变形了，连母亲都这么紧张，见华多父母真有这么恐怖？ 爱德华多被妻子拉去逛超市时，爱德华抓紧时间对马克面授技艺。 他问马克打算什么时候见爱德华多的父母，马克说下周。爱德华问他准备的怎么样。 “准备什么？”马克一脸迷茫。 “见华多父母你不准备点什么？” “你说礼物，华多说他负责。” “不是礼物，是”饶是爱德华表达能力极佳这会儿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见面方案。” “见面方案是什么？”马克对父亲的措辞很不满，一点都不精准。 爱德华明白了，他的傻儿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马克你是不是觉得见华多的父母，跟见我和你妈差不多？” “不是，见你俩不用买礼物。” 爱德华真想一巴掌呼他头上，想想凯伦的交代，耐心道：“华多父母不会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知道啊，华多爸爸尤其讨厌我。” “你得讨他们喜欢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你要和华多结婚了！”爱德华没忍住大吼起来，“你必须让他们喜欢你，至少是不能讨厌你。” “我又不跟他们结婚。” “没错，但你的结婚对象是人家儿子，他们是你岳父岳母，他们不开心，华多就会不开心。我们家的口号是什么？” 马克不想说，爱德华一直戳他，马克没办法，说道：“Happy wife ，Happy life。” “记住了儿子，无论他们怎么刁难你，甚至是批评你，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要反驳，尤其不要用辱骂的语气反驳。华多教养这么好，他父母必然不会太差，也就是撒撒气，忍过去就好了。” 马克对父亲的交代不太在意，他当年追母亲没少被外公使绊子，太过紧张了。 等发现母亲居然比父亲还紧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马克才意识到他把这件事看轻了。 一回到门罗帕克，马克便立刻行动起来，他让瑞秋通知公关关系经理戴奇马上来见他。 因为订婚事件，戴奇已经累得快要住院了，一听马克召见他，当场瘫倒，“不，他不能现在结婚，绝对不能！” 瑞秋一把揪起他，拖着去见马克。 进了办公室才发现，人事主管也在。 马克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这是他思考重大问题时的习惯。 “我需要一个团队。”马克语速飞快，“要一个，不，两个，擅长和人尤其是南美人打交道的，年纪最好稍微大一点；还要有几个擅长收集整理信息的。戴奇算一个，其他的人你马上去找，一个小时后把人带到CEO会议室。” 人事部主任用笔记下马克的要求。 马克对瑞秋道，“给乔纳森打电话，让他把杰克送来，马上。” 马克的专属会议室是一件纯白色的会议室，设计和摆设都极其简约，中间是一张白色沙里宁长桌，金属桌腿精致而寒冷，长桌周围围着一圈白色埃姆斯椅，四周的透明玻璃窗上挂着白色丝质窗帘和白色百叶窗，地板上铺着灰色地毯，还有一排同色系的沙发。Facebook戏称这件会议室为“审讯室”，除了它的装修风格朴素的像监狱牢房之外，马克在里面骂过太多人，谁见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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