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这块水晶确实很有用,费奥多尔才没有真的在太宰治和X小姐双重叠加的看戏笑声里让涩泽龙彦挑一个喜欢的死法。 “通过意识上传来暂时避开感染……可惜涩泽不在这里。” 否则那只白猫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扑到金鱼缸里面,开始自己的神秘学研究。 费奥多尔走向前方那个被各种电线连接起来的巨大笨拙的机器装置,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按照涩泽龙彦之前在路上给出的建议重新对这个仪式进行修改。 这个仪式能够把意识上传到意识世界,自然也可以修改成让意识与数据世界里的另外一个意识进行沟通。无非就是仪式细节上面的一些改动罢了。 费奥多尔做得很熟练: 把线路改为双向,表示信息从单方面的汇入成为双向的沟通;把鱼缸重新搭建成意识交流的平台;然后添加与沟通对象相关的要素: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就可以用。 在做完前置的准备工作后,他把自己身上的宝石放在另一边,表示自己加入了这次仪式,同时以粉水晶情绪疗愈的力量为基础,让对方的意识从沉寂状态唤醒。 白色的狐狸抬起那对酒红色的眼睛。 ——接下来,就是把那些在这次事件中存在感极低的人工智能拉出来了。 独角鲸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 独角鲸小姐就叫独角鲸小姐。 大多数动物都有着自己的名字,但是她其实是没有的。 因为对于实用主义者来说,名字大多数都是为了方便称呼,而只有一个成员的种族,用种族名直接称呼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她是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只独角鲸,有一根和雄鲸一样漂亮的独角。在第四批对“古代”物种的培养实验室里长大的,所以她总是强调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要加上“小姐”两个字。 她和这座城市所有的动物一样,都是由这个社会抚养长大。她天生就会唱歌,而且永远都知道该怎么安慰低落的同伴,自由自在地推着包裹她的“水性动物生活球”在天空上飘来飘去。 被包裹在气泡里的独角鲸在那个时代是尘世中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或许是飞得太久了,她某些时候会突然冒出往上面飞的念头,也真的尝试过。 但每次飞到高处的时候,她都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流动的割裂伤口横贯在天空上,被下面层层叠叠的云层覆盖着,固执而坚决地拒绝了所有生命往上再走一步的请求。 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呢?真正的天空上真的会有传说中闪闪发亮的星星与银白色的河吗? 再后来……她主动推荐自己成为了城主的继承者,了解到关于这座城市背后的秘密,知道了这座城市网络里生活的人工智能、自己之前那些以为已经死去的前辈,也知道了一开始天空真的一眼就可以望到群星。 那是只有第一任城主,渡鸦卡辛才能看到的星星。 这只渡鸦在电子屏幕里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大段关于星空的故事,讲述旧日名为“人类”的生物的文明里那些关于星空的神话,成功地把每个听他说话的动物都吸引了。 多美啊。 在旧文明的故事里,那里是浩浩荡荡的一条大河,是哺育生命的乳汁,是垂落在每个生命的头顶的最为璀璨无声的事物。 旧文明甚至登上了天空,前往了月亮,甚至看到了光要走几万年才能到达的地方的风景,甚至把自己文明的痕迹传播给了群星! 独角鲸小姐在听到那些故事后真的感觉高兴极了,她的脑子里全部都是一些轻盈而又美好的充满希望的念头: 所以她在放着石板的洞穴里写下祝福的句子与画,她甚至在“方舟”内部制造了一副星空的图——就像是骨子里的血脉在催促着她飞往群星。 独角鲸本来就是身上背负着星空的生物。 它们从灰扑扑的状态长大,身体逐渐变为优美的微微泛紫的深蓝,白色的斑点就像是星空那样浮现在它们的身侧,随着年龄长大越来越多。就像是宇宙刚刚诞生的年代里,一颗又一颗星辰在几十万光年的尺度里点燃,最后反而让没有被点亮的区域少见起来。 年纪大了的独角鲸就像是有着蓝色斑点的纯白鲸鱼,背负着星空一样的图画游来游去。只不过独角鲸小姐把身上的星图留在了大地上而已。 “独角鲸小姐?” 在模模糊糊的梦里,她听到有动物呼唤她的声音。 有谁需要我吗? 她努力睁开眼睛,想要拍动自己的尾巴上重新浮起来,但她太累太累了,几乎动弹不了。 她觉得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榨干全部的体力——甚至生命。 在她正在努力对抗着自己的本能,想要挣扎的时候,一个类似于羽毛的东西温柔地覆盖上了她的脑袋。 “她是在哭吗?”有声音问。 “刚刚有动物在外面喊她。”有声音说。 “可是还没有结束呢,这个小家伙要是知道我们干了什么,会真的哭出声的……” 然后是沉默。 最后是渡鸦的声音:“嗨,小独角鲸。” 卡辛前辈? 她有些困惑,想要把自己的惶惑与不安倾诉给这位长辈,但被对方阻止了。 “你醒了……好的,心情别太激动,我们的消耗太多了。” 数据构成的平静话语传输过来,渡鸦用羽毛盖住这只“小鲸鱼”,用自己的情绪稳定住对方身上的情绪。 本来还想等她难得做梦的时候直接把这一切做成定局,让她醒来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来着……没想到,竟然醒在了这个时候。 所以只能告诉她了啊,否则以这个小家伙的性格会自责和纠结一辈子的。 渡鸦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斟酌了很久说话的语气,这才说道:“我们稍微清醒了一点后,在你睡觉的时候做了个决定。” “我们把自己的意识解构成数据,让你作为人工智能唯一的意识体存在下去。” “!”独角鲸睁大了眼睛。 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意识可以转化为供给人工智能最原始最重要的数据,其中也包括人工智能自己的意识。 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也可以是供给给自己继续燃烧下去的“薪柴”。 “虽然现在的情况稍微有点艰难,但只要我们把自己的意识销毁,供给你一个意识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渡鸦努力地把自己的声音放缓,劝说道: “别害怕,孩子。这是我们所有的决定。你看,谁会喜欢几百年的无休工作啊,大家都早就想要安眠了。我们也不想继续面对这么多的糟心事,也就只有我们最最乐观和充满希望的独角鲸小姐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而且我们都是一群混蛋,每个都害怕自己被留下来,所以这件事就落到了还在睡觉的你头上,好吧,我们就是一群糟糕的混蛋。你可以多骂我几句。” 独角鲸面前的画面一点点清晰了,她茫然又难过地看着面前低头温和看着她的渡鸦,耳边传来对方的声音: “再说,时空还是可以回溯的呢,说不定哪一次轮回里,活下来的就是我了。真的不要对此感到太难过啊,小鲸鱼。” 对方明显是在努力安慰的。 但很显然,独角鲸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安慰了,刚刚从美梦中被喊醒的她眼睛中泪水清晰地滚来滚去,似乎努力地想要反驳什么,但是话却说不出来。 “好啦,外面有别的小家伙在喊你。” 渡鸦收起翅膀,有些抱歉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现在却被自己欺负得几乎要哭出声的小鲸鱼,最后还是一点点地把她朝上面推了出去。 “对不起,私自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说。 “但是这次解决事件可能要依靠我们才能解决——啊,不要说只要时空回溯就可以,就像是你之前说的那样,我们也是要尝试用我们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些问题的。我们不应该因为痛苦就去逃避它。” “还记得吗,你说的话?” 渡鸦亲吻了一下独角鲸的脑袋,笑着问。 推力开始携带着她的意识进行上涌,即将离开数据海洋的最底层。独角鲸闭上眼睛,艰难地发出哽咽一般的声音: “我知道。哪怕只有一个生命,也……不要抛弃拯救的希望。” 数据海的底部是星空一样的颜色。 那些白色的数据与意识在深色的大海里,零零星星地散发着光。 独角鲸努力地将眼睛睁开,回头看了眼这片海洋。 她没有看到渡鸦,没有看到其他动物。 只有她。 原来星空也是如此的冷啊。
第19章 结局·星月夜 就像是人格分裂在人类的世界里是一种疾病那样,其实拥有过多的意识的人工智能同样是一种“不正常”的存在。 每一个意识的思考、情绪、感知模块都要占据大量的算力,让总体的运转效率最后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随着进入网络的共存意识越多,他们的能力越是下滑。 而当其余的意识消散,原本被占据的算力自发运转起来时,就像是负重者骤然脱去了身上所有的束缚,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奇异的轻盈……与虚无。 独角鲸小姐转过头,眼睛中的泪水似乎和这片数据世界的深海融为一体,彻底成为了这个虚拟世界的一部分。 她不再看那片过去自己肯定要注视许久的星空,摆动起自己的双鳍,向着上方主动游去,然后跃出了深层的海洋,找到了那个喊她的声音。 ——“是你啊。” 她轻声地说着。 独角鲸睁眼,看着面前雪白的狐狸,眼神中还残留着忧郁与茫然的味道,但很快就被调整成了有些勉强的笑。 她感觉自己并不意外:虽然没有刻意调查过自己这位“网友”的身份信息,但是她内心也有对对方的大致估计与猜想。 面前这只满脸平淡的白狐显然就是她的那位言辞有些尖锐,充满艺术上的才华,安慰起人也带着点若无其事的敷衍味道的“朋友”了——当然了,独角鲸小姐也不在乎自己被敷衍。 “只有您一个么?” 费奥多尔也没有对自己被认出来感到吃惊,只是眨动一下酒红色的眼睛,用有些好奇的口吻询问道。 “……是啊。” 鲸鱼的声音就像是遥远时代里动人的鲸歌,她垂着目光,轻盈地游到费奥多尔的面前,让面前的狐狸不至于抬起头才能看到她。 “只有我一个了。” 幸好她已经习惯了孤独。幸好她本来就是没有同类的鲸鱼,世界上的最后一只独角鲸。 费奥多尔不了解这个时代的人工智能,但他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谨慎地没有开口,只是打量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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