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被人类用丝线操控的傀儡娃娃,它现在也是妖怪。 远处的红枫叶随风飘落,打着转落到了水面,激起一片涟漪,静静地浮动。 “啧,那个人也回来了啊?” 透过格子窗棂的透明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动作有些奇怪的两人。面容硬朗、戴着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眼眸微微暗沉,“还带了陌生人回来,看起来也是除妖师。” 他回头看去,问老仆,“惠美呢?” 穿着白色围裙的老妇人,神色慈祥,“小姐今天去参加剑道比赛,晚上看望过老先生后,才会回来。” 箱崎金太郎皱起眉,声音低沉,“她还在玩这些无用的东西吗?都说了多少次了,没有才能就是没有才能,再怎么样努力,也继承不了除妖师的力量。” 老妇人半低着头微笑,听到面前的人抱怨的话语,目光包容。 金太郎眉头皱得更紧,扯了扯领口缓解郁气,冷道:“打电话叫她回来。” “小姐在比赛,不方便。”老妇人不为所动。 金太郎噎住,大步向前,“算了,我亲自去一趟医院。” “先生,慢走。”老妇人含笑说。 金太郎登时走得更快了。 * 箱崎府大门附近,他们停止了玩闹,望向从上空突然出现的人形妖怪。 “喂!小鬼!” 妖怪一口粗粝的嗓音,半长的发,戴着纸片面具,看不到具体容貌,墨蓝色和服配上木屐。揣着双手,缓缓落到地面,不耐烦地问:“明先怎么还不回来?” 往常箱崎明先出去,都会很快就回来的。妖怪直勾勾地望着寺崎,保持着三米的距离,没有靠近。 黑尾和巴浅朝着它的方位叫了两声,夏目便安抚地拍了拍。它们也许看不见,但是听闻动物和婴儿这种越接近纯洁的生物,也会感知到不属于世间的怪异之物。 寺崎不知道老师这次和他们说,他出去的理由是什么,索性道:“老师生病了,治好就会回来了。” 听到回答的妖怪沉默半晌,怅然轻道:“果然是病了啊。” 它转身离去,从林间、草丛、小湖,冒出一个又一个的脑袋,小心地一边看着他们,一边窃窃私语。这里居住的人,看不见它们,所以想要知道明先的消息,就只能问这个人。 有胆大的妖怪扬声道:“明先会治好吗?” 有妖怪牵了头,其它妖怪也争先恐后地出声:“他生了什么病?” “要不要找妖怪给他看病?我家的大人,有很多草药,能治很多病。” “明先还欠了我三瓶酒……” “我带了新酒,绒青花做的,很好喝。你给他说,叫他快点回来。” “明先……” “……” “明先,他还会回来和我们喝酒吗?” “还会和我们举办宴会吗?” 被七言八语询问的人类,只静静地看着它们,等到它们想问的似乎都问完了,才慢慢道:“老师生了人类的病,妖怪的草药治不了的。” “不过,等他治好了就会回来了。你们可以在这里等等,也可以先回去,等老师好了,他会告知你们过来。” “欠下的酒,我可以替他还;想分享给他的酒,我也可以带给他;但是,我想你们更喜欢亲自和他接触。” “不要再问老师现在在哪,我不会回答。同样的,你们要是想去打扰,我也不会客气。” 回答的人分明心平气和,妖怪听完瑟缩了一下,升起打退堂鼓的念头。 一片寂静中,夏目暗想道:人类和妖怪,似乎总是这样,只要相遇,就一定会有离别的那一天。 箱崎先生的病,妖怪治不好,人类也治不好。寺崎为了10%的概率,还试过抛弃年迈的老师。 真是令人,无法遏制地想要叹息啊。 夏目抬眸望向被黑伞遮蔽半层阴影、正和妖怪大眼瞪小眼的人,缓缓地起身叹气。 “寺崎,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箱崎老先生应该是想让你请它们喝酒赔罪吗?” 留在这里的妖怪那么多,联系它们的话语,不难猜出,可能是他们约定好了时间一起参加宴会,但是箱崎老先生因病而无法出现了。 失约的人,明明是让他那突然离去又回来的弟子代为赔罪。可是寺崎想跳过这个步骤,催着他们回家。 夏目按住寺崎垂在身侧的手,眼里的神色有着无力和些微的谴责。 谁知,妖怪们听了他的话语,反倒瞪大了眼睛,在寺崎淡漠的眸子扫过它们时,霎那间神色惊恐地作鸟兽四散。 嘴里还大喊大叫:“救命,我不要当下酒菜!!!” “明先,快回来救救我们!” 夏目:“……” 寺崎勾起嘴角笑,歪头道:“你看,不是我不想,是它们不需要。” “你都做了什么啊?”夏目长叹着,颇为不知所措。 寺崎耸肩说:“谁知道呢?也许你可以抓一只妖怪问,试试看能不能问出来。” 夏目意动一瞬间,望着有恃无恐的人,意味深长地说:“就算你不想说我也能猜到一点。” 对生命并不怎么看重的寺崎,只会坚定地朝着自己想要去往的方向走,沿路的风景,他不会去看,更不会停留。如果说寺崎是出海捕猎的渔民,那么妖怪可能就是那些鱼获,捞上船的妖怪,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 为什么妖怪会害怕他呢?他想,可能是因为遇上了“天敌”吧。 那种为之森森胆寒的气息,似乎是他所无法接触到的,也是寺崎不想告诉他的。 但是,除此之外呢? “人类呢?” “你有对他们做了什么吗?” 夏目定定地审视着面前的外太空来客。 避开了对于妖怪的询问,关切起真正的同类。人类啊……对他来说,也许是宽容一点的存在吧。寺崎敛眸望向紧紧攥着他的手,只问了一句:“夏目,妖怪吃人,人杀妖怪,你觉得是哪个先开始的呢?” 夏目微怔地开始思考,寺崎笑了笑,也不催促他回答,反手握住夏目,往里走去。黔已若无其事地举高了伞,打量其落下的阴影,思忖道:不够大……想要一把更大的,足以撑得下三个人的伞。 一辆黑色轿车从大道开出来,敞开的前车窗里,箱崎金太郎皱着眉和让避道路的寺崎有藏对视而过。 扬起的些许尾气顺着风飘到了面前,夜月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稀奇道:“他怎么也在这?” 夏目回头看去,只看见一个车屁股。 “刚刚开车过去的那个人,是老师的大儿子,箱崎金太郎。”寺崎说,“他有个女儿叫箱崎惠美,过阵子,你可能会见到她。” “嗯。”夏目应了一声,环视四周。 箱崎府正对大门的建筑,占地极广,临近的还有几栋矮一点的建筑,绕着池子的廊道、附近的凉亭,满是绿意的草坪。夏目几乎能想象到,箱崎老先生和妖怪在大草坪上开宴会的场景,应该会很热闹吧...... 寺崎见他似乎感兴趣,随口道:“别看这里的房子很大,能用的房间,也就只有一点,其它是老师分给妖怪住的,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大多数时候,这里只有四五个人。老师的家人,其实很少会回来看他。” 快进入主屋的时候,黑尾和巴浅嗷呜了一声,寺崎低头看它们,随即自然地松开手,指向远方道:“回去看大门。” 它们叫了两声,像是道别,欢快地便跑远了。 寺崎养的狗一直都很聪明。 夏目走过高高的拱门,进入了大堂,见两侧楼梯延展而上,散布着雕刻栩栩如生的洁白柱子,从天花板垂下的大灯华丽得像是层层叠叠的莲花。 正中光滑的地板倒映出几人的身影,一身淡绿长裙、姿容温婉的女子,牵着一个十岁左右、格子制服的男孩子,还有路过的一位佣人。 寺崎望着他们,轻道:“老师生病久了,他的家人们似乎就会回来这里。” 夏目微愣,似明白了什么。 女子站得不远,听得分明,也不恼,就笑着问:“你是父亲的弟子吧?我以为你回自己家去了呢,怎么又回来了?” 夜月盯着她,眼睛微眯。 寺崎笑意盈盈道:“老师叫我回来的,说他病了都没人看顾,他很是伤心呢。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说这里是自己家,三年到头却没有住过两晚。唉,好奇怪啊。夏目你有什么头绪吗?” 夏目眼神忽闪,压低声音道:“不知道啊,我又没见过。” “沙纪小姐,你应该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吧?可以让让路吗?”寺崎弯着眉眼笑,声音如积雪冰寒。 箱崎沙纪冷眼看他几秒,随后用力拉着儿子走向大门,短高跟踩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厉声道:“真是失礼的人。” 黔已伸出收起的伞柄,径直地横在了她经过的门。 沙纪只觉前胸一凉,短促地叫了一声,面前空空荡荡,仿若是错觉。她忽想起丈夫说的这栋房子有妖怪,寒毛直竖地匆匆离去。 “妈妈,那个人是谁?爷爷的弟子,也是表亲吗?”小男孩好奇地问着,得到母亲一句低斥:“别乱说,他不是我们家的。” 他一愣,神色突然失落。 大堂里的佣人拘谨地微笑,手心擦过围裙角问寺崎:“小先生回来了,晚餐要准备什么吗?” 寺崎垂头看她,和缓道:“照常送过来吧,加一人份,再和大叔说加两份甜品。”夏目和他一样,都不挑食。 佣人笑着应好,目送两人离去后,轻摇头。即使是老先生的家人都回来了,这栋房子,缺失了最重要的主人,也始终是热闹不起来。 寺崎带着夏目上去三楼,主动介绍道:“刚刚那个女人,是老师的次子,和二郎的妻子,还有她的儿子。” 夏目想了想,委婉问道:“他们是不是不太喜欢你?” 寺崎刚才见到了他们,互相都没有打招呼。第一次见到,讨厌寺崎的人。 “他们都看不见妖怪,自然嫉妒我。”寺崎讥笑道,话语似真似假。 “寺崎也不喜欢他们。”夏目说的肯定。 “对!”寺崎点头,“我不喜欢他们。” “前几年的时候,老师总和妖怪混在一起,我起初都不知道他还有家人。因为这个地方,几乎没有和家人一起生活的痕迹。有一次他和我念叨,说他们今年也没有来。我才知道,他原来有家人啊。” “第二年,老师也念叨着今年也没有来。大妖怪看见了,怂恿我说,把他们叫回来,就……给我点好东西。” “我就给他们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佣人,说会帮我传消息。我等了两天,还是没消息,我就又给他们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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