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看着那美人风筝登仙一般远远飞去,叹道,“虽是清明的风筝,但若是让稚子幼童捡了倒好,否则落在荒无人烟处,也是寂寞。” 他侧过头看着黛玉,见她眸中似有哀愁,便笑说,“就让我的风筝也同你的落到一处,无论怎样,生死一处作个伴儿。” 黛玉看着风筝离去的方向怔了一会儿,便与众人一到回了荣庆堂。 才放过风筝,贾环就带着两只小家伙溜达着回了甘棠院,他还是要去睡午觉。 …………………… 因着今年陛下要举行春狩,薛玄去岁冬日便传信回金陵,让芦枝在过完年后带着薛蟠上京来,细算日子估摸着也要到了。 “让人去码头那边守着,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管家李户应了一声,“老夫人吩咐让二爷住在合枫堂,现下具已收拾妥帖。” “嗯。” 等管家带着人下去了,薛玄也从座上起身,缓步走至院中池塘边的六角亭中坐下。 流水浮光的荷塘边种着麦冬和金桂,太湖石置于水中引得鱼儿穿行其间,在春日的午后显得静谧而灵动。 “啪嗒。” 薛玄抬起头望去,眼见一个大红风筝落在了池塘边的驳岸石上。 廊檐下站着的侧生去拾了起来,转身便要去扔了,却被薛玄叫住,“拿来我瞧瞧。” 侧生捧着风筝绕了过来,走到亭中呈给薛玄看,“这时候的风筝,定然是谁家放来去晦气的。” 薛玄并不忌讳,将风筝拿过来看了看,“去年竹鸢坊做了一批格外费心的风筝,我说年下里送到各亲戚家,这个看着倒有些像。” 他手上翻过一面,在这个略微擦损的锦鲤鱼风筝尾端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环”字。 “收到我书房那个黑漆彩绘的柜子里去。” 侧生虽有些不明白,但还是依言拿着风筝下去了。 …………………… 没过两日,薛蟠上京了。 薛姨妈与宝钗得了信便辞别贾母与王夫人等,离了贾府归家居住。 贾环从前只听王夫人说起过薛蟠,说他素来有些顽劣,之前闯了祸被薛玄关到金陵老家反思去了。 “这样的人竟是他的弟弟……”毕竟薛玄的品行是这一辈中的翘楚,宝钗也是才情品貌俱佳,没成想薛家还有个这样的纨绔子弟。 说起那薛蟠,在老家待了这些日子也曾是下决心发了狠来思过的。 只是他生来喜闹厌静,这两年就连年节也是自己一个人过,万分无趣之下,心内竟逐渐生出几分忧病来。 却在这时候,薛玄传信来命他开春上京,与众世家子弟同庆春狩,薛蟠的愁思便好似那江水东流,瞬间一去不复返了。 “二爷,老太太和姑娘已经回府了,正在家中等着你呢。” 薛蟠才下了船就被管家迎面接了,“哥哥最近身子可好?妈和妹妹之前住在亲戚家,府中未免孤寂,如今我来了,咱们也是一家团聚了。” 芦枝一路给薛蟠牵着马,想着等把他送进候府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可以回侯爷身边办差了。 管家李户骑着马与几个小厮跟在薛蟠侧后方,时不时低声回话。 “哥哥最近心情如何?”薛蟠还是有些发怵,所以要打听着些,免得到时候又说错什么话触了霉头,自找不快。 这个问题也是芦枝所好奇的,管家思忖半晌,遂道,“侯爷近日心情尚佳。” 薛蟠放下心来,众人也正好行至永宁候府门前。 行过外仪门的天井与穿堂,绕过楼阁水廊与一处小花厅,又穿过一片满是梨蕉琪葩、玉兰香蕙的园子,这才进了垂花门,到了内院正厅。 薛姨妈与宝钗正坐在厅中,一见薛蟠进来便都起身相迎。 “母亲。”薛蟠当即跪下给薛姨妈磕了个头,母子兄妹间不免互诉一番。 他又将自己从金陵带来的东西送予二人,左看右看不见薛玄,便问道,“哥哥呢?” “一大早便往相国寺上香去了。”宝钗看他额间一层细汗,就知道他是一路跑进来的,于是用帕子轻轻擦了擦。 还未等三人再说话,听到外头有人传话,“侯爷回来了。” 下一刻,便见薛玄抬步走了进来。 薛蟠连忙从座上起身,“哥哥。” “坐吧。”薛玄坐到了上首,“这一路可还太平?” “哥哥手下的人安排的行程,十分稳妥,并未生什么事。”薛蟠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解了喉间的干渴。 “赶路辛苦,你这两日先在家歇息,京中亲戚多,到时我再带你至各处走动。” 薛蟠哪里会有异议,且他此行也是头次上京,十分生疏,自然是哥哥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正值午间,又另有丫鬟抬了饭菜过来摆上,四人便依次落座。 用过饭后一家子少不得说些体己话,薛玄也一直陪着,直至未时才散了放薛蟠去住处歇下。
第14章 这日初九,贾环从庙里还愿回来,才至大门前一群人便涌上来报,“侯爷带着薛家二爷来了,琏二爷吩咐请三爷回来了往荣禧堂去。” “什么时候来的?还有谁在?” 管家林之孝上前道,“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另有保宁侯世子在内,现是大老爷和琏二爷陪着。” 贾环点点头,先回甘棠院换了身衣裳,又遣人去问了宝玉是否同去。得知宝玉推脱不去以后才慢悠悠往荣禧堂走,还带着两只小土松。 那保宁侯世子沈昔幼时便与王子腾之女王熙君有婚约在身,去年已定了婚期,就在明年七月。 沈昔本就与薛玄有旧,如此更是亲上加亲,以后不仅是薛家,就连贾家也是他的姻亲。 他今日原是往永宁侯府去,薛玄说没空招待他,这才厚着脸皮一同蹭了过来。 许是感受到了薛玄的气息,两个小家伙才进荣禧堂的院子便兴奋地叫了两声,“汪!” 贾琏从屋内走了出来,“正说你呢,快进来。” “说我什么?就迟了这么一会儿你们就消遣上我了。”贾环一边笑着与贾琏说话一边往里走,冷不丁迎面就撞上了个正往外跑的人。 薛蟠是个急性子,前几日在家时便听妹妹说姨妈家里有两个不一样的表兄弟,一个衔玉而诞,一个超群绝伦。 他从前在金陵,所交往的皆是些轻狂不正之流,母亲也说但凡他所交有几个好的,也不至后来闯祸被那样责罚。 方才坐在屋里听外面传环三爷来了,便有些坐不太住,于是踩着贾琏脚后跟就出来了,正与贾环撞了个巧。 “哎。”贾环被撞了个实在,捂住鼻子揉了揉,心想哪来的冒失鬼,这么不长眼。 贾琏一把扶住了他,免得磕绊到后面的门槛,对着薛蟠笑道,“好兄弟,你慌什么,他可是经不住冲撞的。” 薛蟠此时已是看呆了,他原以为自家哥哥已是万万人中不可有,甫一见了贾环才知道什么是令人惊叹。 贾环还没说话,乌云便撞上来冲薛蟠吠了一声。 “好了,且进去吧,少动声。”贾环抬脚轻轻顶了一下乌云和雪球的狗屁股,让它们进去找薛玄。 两个小家伙呜呜嗷嗷,迈着四只腿颠颠地跑进里间了。 贾琏引二人互认了一番,薛蟠又因方才的事给贾环赔罪,几人便一起进了玻璃屏风后的隔间。 内间薛玄正把雪球抱在膝上放着,乌云趴在他腿边咬袍角,“嗷呜……” 贾环才进来就看到薛玄边上站着一位身着青鹤箭袖的俊逸公子,想着这位便是保宁侯世子了。 人长得倒是十分齐整,他既与薛玄是旧识,人品根底想必不用说,也配得上凤姐姐的妹妹。 只见沈昔上手拍了两把狗崽的屁股,觉得十分敦实,于是笑道,“这样好的品相,怎么养得如此富态,叫人看着好笑。” 贾环听到立刻蹙了下眉,虽很快恢复原样,但亦存有不快,也收回了方才心中所想夸赞的话。 薛玄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知道这是不高兴了,便对沈昔道,“你可知这是谁养的?” “哈哈哈哈,是我这侄儿养在家里的。”贾赦起座走到贾环边上,对着沈昔道,“他自来体弱,看顾多有不及,又因这是宫里老圣人赐的,底下人伺候不免溺纵了些。” 沈昔脸上有些臊的慌,他就算是脸皮厚,见了贾环也不好意思再刻薄什么,当即心中生出几分悔意,便好声好气道,“该打我的嘴才是。” 贾环轻笑一声,显得并不在意,“这有什么,天下万物皆可任人评说,难道就因是我的偏就说不得了?谁要做那样的轻狂人。” 听他这么说,沈昔面上更红,自省此后脱口之言需得谨慎。 薛玄抱着雪球坐在不远处,抬起这小家伙的脑袋对着贾环的方向,含着笑意轻点它的耳朵,“看,你哥哥装大方呢。” “汪……” 小狗只是小狗,哪里能听懂他的话,于是摇了摇尾巴,从他膝上跳了下去和乌云滚成一团。 那边几人又说了些话,贾琏招呼着都坐下,薛蟠因见了贾环心生欢喜,便挨着他坐,“妹妹曾说你独与众人不同,我是个再莽撞不过的,往后若有什么不妨,你可千万担待些才好。” 贾环看了薛蟠两眼,心里觉得深有意趣,便笑着点头。 原来薛玄今日此行,一是带着薛蟠各处见见几门亲戚,二是有意往后将薛蟠安置在贾家义学中上课。 这话贾赦岂有不依的,“环儿也在学中,往后可以互相照应些。” 因着春狩在即,贾府在京郊圈了地方给族中子弟练习骑射,便嘱咐薛蟠尽管前去。 贾环于此事上并不感兴趣,他如何能与这些土著相比,但也想出去逛逛,便与薛蟠约了后日一起出城。 沈昔自小精于骑射,又因为方才的事心中还怀着几分愧疚,于是也与二人同往,习中若是有疑也可解答一二。 三人准备离开荣国府时,雪球和乌云还扒拉着薛玄的衣裳,惹得贾环揪它们耳朵,“我平日缺了你们吃还是缺了你们喝?一见了他亲得跟什么似的。” 这话仿佛忘了谁才是两个小家伙名义上的主人,幸而薛玄也不在意,只是说,“只因不常见罢了,若它们日日见的是我,又不知怎样了。” 果然两只土松一被贾环拎着耳朵便嗷呜嗷呜,叫声也粘腻起来,像求饶似的。 几人出了二门,沈昔言语间还对贾环十分夸赞,引得薛蟠一道附和。 “我还说呢,那狗儿是怎么得的,原是你给的。”想了想又觉得理所应当,“他生得这样,难怪让人如此待他。” 薛蟠用肩膀顶了他一下,“忒肤浅,我哥哥所思所见自有你不懂的好处。” 薛玄摇了摇头,没理这两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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