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一点胤祯其实一直不敢吭声,老爷子今日待他们这些儿子们这般不客气,这里头会不会还有他的锅? 想到这里,十四心下更虚了。 半日不到,园子内已是一片霜色,冷风夹着飞雪,一众皇阿哥们紧紧裹着身上的大氅,一路踩着厚厚的积雪往自个儿常居的院落走去。一直到众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胤礽这才转头看向自家汗阿玛: “三弟四弟他们一路这些时日也不容易,汗阿玛心下便是再气,这会儿也该过了吧。” 回应他的是对面人重重的冷哼声,康熙爷随手接过宫人递上来的热茶,空余的右手轻扣着茶盏,语气不以为意道: “保成倒是他们说话,你这群弟弟们,可没一个真老实的!”别以为他退下了,这些日子就成睁眼瞎了,这些人的小动作,他可是知晓的清清楚楚,包括自以为隐秘的老四。 “那日已经到了那般地步,汗阿玛情况却突然好转,三弟他们心有疑虑也是正常。” “毕竟汗阿玛您若是再晚上几日,便是儿臣也无力回天。” 说这话时,胤礽轻捻着手中的白玉棋子,语气却是突然凉了起来。对上自家儿子愈发莹亮清透的眸子,方才还对着一众儿子摆足了阿玛谱的老爷子瞬间气虚了起来。 “咳咳,朕这不是以为还能再撑个一年半载地。” 不自在地轻抿了口茶水,气短的康熙爷硬生生从自家儿子的脸上挪去了目光。 胤礽轻嘘了口气。 归根究底,不过是放不下权位罢了。胤礽虽对着自家汗阿玛面露愠色,心下却也并非不能理解,权利这东西,古往今来有几人看的开,没到最后一刻,人总归带着几分侥幸心理。 更何况这些时日呆在园子内,胤礽亦是亲眼瞧见,刚将权利完全放下的那几日,莫名焦虑不说,自家汗阿玛甚至有时连睡梦中都能突然惊醒。 醒来大多时后面上更是带着冷汗,有时亦是满脸幽恨。 想也并非是什么好梦,只有胤礽精心调制的安神香方才能缓解一二。 也是那时候,胤礽方才明白,自家汗阿玛这些年纵横权位,将一众儿子们玩的明明白白,甚至游刃有余的背后,内心深处其实一直藏着一份极度的不安。 通过陆陆续续的梦魇,胤礽后来也猜测过,约莫是幼时被远送出宫闭豆,甚至鳌拜时期不分昼夜地提心掉胆留下地。 唯有仅仅握着手中的权位,方才能有一份踏实,一分来自心底的心安。 更何况六十几年的执政生涯,权利早已经是对方刻在骨髓中的习惯,哪里能轻易舍去。刮骨剃髓也不过如此,其实今日自家汗阿玛能忍住对新帝的“劝诫”,胤礽便已经非常意外了。 只是想到那一日的凶险,直至今日,胤礽仍旧心有余悸。 不过后来想想,这或许本身也是天道规则的一环吧。既定的帝王命数,若是提前退位,也未必没有那日之凶险。修为越是提升,如今他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感知也愈发敏锐了。 胤礽转头,看向窗外不断纷飞的素白雪花,无需阿玉提醒,胤礽便知晓,他离最终的那道界限已经愈发近了。 不多时,宫人们便将热腾腾的羊肉锅子端了上来,连带着昨日两人一道垂钓来的数条鲈鱼。 康熙看着手边洁白嫩滑的鱼肉,还有眼前微微低垂着眉眼,此刻正一根根细细挑着刺的玄衣少年。 几十年过去,眼前之人容貌几乎没有分毫变化。 即便是这般寻常的动作,亦是极好看的。宛若谪仙的气质同这最简单的人间烟火竟也半点都不违和,想到那日意识昏迷中看到的那张满是焦急的脸。没来由地,康熙这些时日骤然失位带来的种种焦躁与不安突然安定了下来………
第119章 二合一 一夜风雪过后,第二日却是难得的天方晴好。温煦的阳光自厚厚的云层中挥洒而下,到底给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些许暖意。 可惜这稀薄的日光丝毫驱散不了众人心下的阴云。 “这才过了多久,老三你这连个死靶都对不准,你该庆幸,这会儿不是在在战场上,否则连个添头都不够凑的!” “还有老四多大的人了,连个最普通的四力半弓都打不开,比之早前还要不如………” “老五你这上马的姿势不对………” 一大早教场上,康熙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可怜一众阿哥们这会儿大都当玛法的年纪了,此刻还要动辄被训的跟个孙子似的。 旁的倒是次要,实在伤脸啊!何况这群人里除去在边疆摸爬滚打的十四以外,大都安逸惯了又兼公务繁忙,这些年于武课更是多有疏忽。这不,才大半个时辰不到,十阿哥扎着马步的腿都抖了起来。 老六跟十一两个难兄难弟更是摇摇欲坠。 好不容易熬到晌午十分,这会儿一个个的蔫巴了的跟那跟个失去水分的茄子一般。 “汗阿玛这又是来的哪一出?咱……咱们最近可没得罪他老人家吧?”回去的路上,胤禟单手扶着后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见这一上午的功夫,着实将人累的不轻。 就这,在一众兄弟堆里还是状态好的。一旁的老十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谁……谁知道呢?” 唉,他这老胳膊老腿今儿算是废了。只盼着老爷子这回不过心血来潮,折腾这一回也就罢了。若是天天来,谁他娘的受得住啊! 队伍中一时间各种长吁短叹。 “汗阿玛于自身素来要求极高,咱们兄弟今日这般表现,也无怪他老人家如此生气。”胤禩强咬着牙关,这才没有跌倒在原地。也是这些年忙着拉拢各方势力,又被自家老爷子搞得心中郁郁,身体素质早不如以往。 除去老十四,早年腿上有疾的七阿哥反倒是今日表现最好的,更是今早唯一被老爷子拎出来诸般夸赞地。这会儿倒是感触颇多: “汗阿玛恢复的这般快,可见便是最近几年,手上的功夫也没落下太多。” 这方面七贝勒格外有感触。他腿上刚好的那段时日,于骑射上也是深耕了许久地。当年教授他的师傅都道他天赋异禀,然而若没有那些年拖着这么个腿依旧不愿落于人后,骑射上哪里能这般快恢复常人。 众人听罢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老爷子可真是狠人啊!跟一众儿子们斗智斗勇,还能抽出时间在骑射一道。早前甚至还有心思研究数数几何这等杂学。 不像他们,这些年光是保全自个儿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早年老爷子的诸多交代,早不知抛到哪里了。 众人对视一眼,突然觉得这点子罪也不算什么了。 为首的胤禛闻言愈发沉默,马术也就罢了,方才他特意瞧了,自个儿拉的弓还没有汗阿玛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家来的有力。 更糟糕的是,他这才继位几日,每日光是处理朝政便已经用了大量心力。且他今日之所以表现如此差劲,怕也跟这阵子过于少眠,身子状态过差有关。 想到汗阿玛往日在朝政上的游刃有余,胤禛此刻难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不瞒二哥,早前还是皇阿哥时,弟弟总觉得汗阿玛处事过于宽宥,于仁之一字执念过甚,致使朝堂之中诸多弊病。若是有朝一日,倘弟弟能够侥幸继位,必然要大展拳脚,革新除弊。然而如今当真得了这皇位,才发觉这一切远没有想象这般简单。” 当真自家二哥的面儿,胤禛丝毫不掩素日以来的疲惫之色。 早前汗阿玛多次出巡,期间胤禛并非没有监国理政的经验,然而从来没有一次如如今这般,朝堂上千头万绪,上到王公大臣,下至一县小吏,个个都有自个儿的心思。甚至连自个儿的心腹谋臣…… 端坐在座位上,胤禛紧攥着手上的杯盏的掌心微微用力。 如今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是,汗阿玛如今不知为何,尚没有插手朝政的心思,否则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胤礽对这个弟弟实在过于了解,只一眼,便将对方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更何况眼前这人在他面前素来不遮掩心思。 随手递过一杯暖茶: “四弟何必妄自菲薄,朝中各方势力争斗多年,朋党之势已成,短时间内理清谈何容易,便是汗阿玛在,也不过倾力维持平衡罢了。” “我想,四弟之所以如此着急,恐怕还是想要革新的心思占了多数吧。” 毕竟只有尽快掌控朝堂,新政才能顺利下达。 “二哥可是觉得弟弟过于着急?”不等对面之人开口,胤禛便自顾自地长叹了口气: “自太祖入关已有百年之余,如今大清境内,无论是人口,经济与早前已然大不相同。许多制度早已经不适合当今,勉强施为下去,受苦的只会是底层民众。尤其吏政之上,各地上下沆瀣一气,贪腐不知何时竟然成了惯例。二哥怕是不知,如今国库之所以尚未赤字,大都有赖于这些年各大关口处的贸易。” “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话虽如此,胤礽语气却并未太过惊讶。汗阿玛这些年的权衡他这个做儿子的无法置评,然而历朝贪腐之流,非重典难以遏制,汗阿玛这些年一味求仁,又兼吏政混乱,这般结果不过注定罢了。 胤礽完全理解自家弟弟缘何如此动怒。 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说海外贸易各中风险,一国经济上断没有受制于人之理。 “这些人手确实伸得太长了些。”胤礽语气淡淡道。 “是啊,弟弟也是实在忍不得了,就怕再过上几年,我大清的国库就要被这些蛀虫彻底吃空了。”胤禛狠狠咬了咬牙,语气中尽是肃杀之意。 “何况这种歪风邪气,若再不制止,只会愈发泛滥。便是早前还算好的,如今却……” 不知想到了什么,胤禛面上异常地难看。甚至隐约还带着些许被背叛的深恨。 胤礽心下有些明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温言道:“四弟可知,汗阿玛登基之初,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自然是鳌拜,还有那些个辅政大臣?”胤禛闻言微怔了片刻,不明白自家二哥为何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四弟这么说并不算错,然而事实上,于当时的汗阿玛当时来说,当时满八旗各方势力甚至都可以说上一句是敌非友,甚至连二哥当时的外祖一家,内心也未必想要汗阿玛亲政。” “即便当时皇额娘已然入主中宫。” 窗外,不时有积雪簌簌而下,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胤礽思绪难得有些飘远。 “当年世祖所立下的四位顾命大臣,纵然各自敌对,私底下刀光剑影无数,然而唯有一条,却是一致对外的,那便是对汗阿玛的态度。”因为什么,出身帝王之家,二人心里如何不清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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