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是我此次旅程的意外之喜。”普雷克如血一般红的眼睛转动,目光落到一旁一直警惕看着他的「散兵」,“当然,他也是。” 方鉴挑衅一笑,用力将普雷克推出几步远,身体若有若无地挡在「散兵」的身前。 “您现在这副姿态和百年前简直一模一样。”普雷克优雅地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带,对着方鉴缓缓开口:“真是令人怀念。” “啊——你的话好多哦~吵到我耳朵了。” “我收回刚才的话,还是以前的你可爱一些。”普雷克摆出无奈的笑容,摊了摊手,“所以……要跟我来吗?” 方鉴按住「散兵」的肩膀,毫不畏惧地对上普雷克幽冷戏谑的眼睛,颇具挑衅意味地勾起唇角,“管吃管住吗?当然,我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打发的,饭菜要三菜一荤一汤,而且必须保证每天不重样;床铺也要最柔软、最温暖的,如果只有一张床,那你就睡地上。” 普雷克眨了眨眼,似乎对方鉴提出的条件很是诧异,随后他状似无奈的哈哈笑了几声,“当然,当然。走吧,我来为你们引路。” 方鉴刚打算抬步跟上去,却感到自已的袖子被人扯动,他回过头,「散兵」正眼巴巴望着他。 方鉴神色淡淡盯着那双蓝紫色眼睛良久才大手一挥重新圈住「散兵」的肩膀。 “既然如此,你可不能‘背叛’我啊……” “走吧,哥哥带你干点有意思的事情。”
第39章 【白桦林遗梦】红茶加果酱?! 普雷克的住所位于灯火寂寥的郊区。 方鉴打量过一番,从鼻腔里勉强挤出满意的哼声,十分自来熟地坐躺在沙发上,将身体深深陷进去。 方鉴接过普雷克递过来的热茶,轻轻吹了吹热气,浅抿了一口。 表情的破功是一瞬间的事情。 方鉴放下杯盏,嫌弃地咂吧了两下嘴,皱着眉头看向从容坐在对面的普雷克,“为什么是甜的?” “我在里面加了些柠檬和果酱。” “红茶加果酱?!”方鉴瘪瘪嘴,将热茶又推远了一些,“多么地狱的搭配啊。你是想以这种奇葩的手段谋杀我吗?” 普雷克耸耸肩,表示至冬的人们喝茶习惯就是这样。 “也许在他看来,红茶配果酱的味道还算不错。”普雷克看向一直端着茶盏不停小口喝的「散兵」,笑着说。 方鉴瞥见已经快空了的茶杯,轻叹了一口气,“他这是为了能让自已有点事情干。” 借着屋内冷白的灯光,普雷克打量着与自已同僚长得一般无二的「散兵」,眼底流露出几分探究。他可以确定,那位脾气怪得不得了的人偶现在正在深渊深处与怪物厮杀呢,那么…… “他是谁?”普雷克问。 方鉴伸出手将有些塌了的蝴蝶结理了理,不假思索回道:“他是我弟弟。” 普雷克笑出了声,面对方鉴劈过来的眼刀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要激动,我可没有任何轻蔑或者嘲笑的意思。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那个时候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记得你还说过他只是个人偶,比起他,你……” …… 「他只是一个人偶。」 格扇窗将阳光分割成一块一块,打在少年的身上,好像也要将他撕裂开来似的。 宽大的衣袖下,握紧的拳头微微发着颤,镜仰头盯着俯视着他的埃舍尔,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地说: 「比起他,我更有研究的价值。」 「哦?更有研究价值?」退去人前用作伪装的温良和善,埃舍尔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他垂眸俯视着尚且弱小的少年,吐出的话犹如恶魔的低语。 「身为人偶,他的身体虽由死物堆砌,却拥有与人类一般无二的知性与渴望,这样的存在足够特殊;而身为神之造物,他的体内又蕴藏着无可估量的力量,这便拥有了与我们谈判的资格。」 微凉的指尖以极慢的速度滑过少年的脸颊,埃舍尔怜悯的目光里是镜努力克制恐惧的模样。 手指轻轻勾过下巴,敏锐地捕捉到镜一瞬间的颤栗,含混的轻笑声响起,他说:「您至少得向我证明您足够特别,丹羽家的小少爷。」 在仿佛能溺死人的死寂中,唯有细小的浮尘在破碎的光中乱舞,那是此间唯一的热闹。 「看来,您似乎并没有做好觉悟。」久久没有得到答复,埃舍尔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打算转身离开。而在被人拽住袖子的一刹那,一抹得逞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 「我名 镜。千玄犀照镜。」少年死死拽住埃舍尔的袖子,微垂着头颅,随着隐含挣扎的说话声音,身上泛起浅淡的流光,半短的头发也在微光中渐渐变长,直至脚踝。 「我可听心音,辩善恶,知未来,晓过去。如若力量和机缘足够,甚至可以模糊生与死的边界,扭转真实与虚假。」 「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的真名并不是埃舍尔,而是赞迪克,原本是须弥草神的子民,现在是至冬国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博土 多托雷。」 「我也清楚你们愚人众的计划,研究神之造物·人偶,如果人偶足够强大便将其纳入同伴之列。」 「这些都是我听到的。」 面对突然在他面前半蹲下来的埃舍尔,镜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如今,稻妻的神明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事务;三大奉行争权逐利,更没有心思管理偏远的踏鞴砂;作为神明眷属的宫司忙于稳定局势,分身乏术。」 「在这种局势下,我如果告诉丹羽他们全部实情,你们……你们会立马采取行动,鱼死网破。」少年哽咽了一瞬,「丹羽会死,桂木会死,踏鞴砂的大家都……甚至会彻底毁掉倾奇者。」 「这都是我看到的。所以……我一个人来找你了。」 埃舍尔,不,博土笑了下,眼底闪着兴奋的光,手抚上少年的头发,「您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您并没有说服我放弃研究那位纯白的人偶。」 「换言之…仅仅是这些还不够。」 一滴眼泪倔强地挂在眼睫上,一如镜看着博土的眼神。镜抽了抽鼻子,偏头继续说:「我并非人类,却因为化形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丹羽,所以具有人类的特征。」 「我会和人类一样能感到饥饱、冷暖、疼痛……除却最开始我坦白的那些能力,我与人类一模一样。不过只要本体不碎成渣,我便不会真正死去。」 「我知道你私底下做的那些勾当,你常常为了“实验材料”而感到头疼不是吗?」说到现在,镜竟然奇迹般地不再感到害怕,他笑了两声,主动拉起博土的手贴在自已脸上,「如此看来,于你而言,我比人偶更有价值不是吗?」 「是的。」博土摩挲了下少年的侧脸,脸上的笑容压抑着疯狂与狂喜,「好孩子,我承认你比踏鞴砂的所有存在都更有吸引力。你是想让我放过丹羽和人偶是吗?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你支付足够多的报酬。」 「不仅仅是丹羽和倾奇者,还有踏鞴砂的其他所有人。」 「你可真是贪婪啊。」博土思考了一会儿,笑着说:「好吧,我不会再打踏鞴砂和人偶的主意。当然,前提是你足够听话,毕竟我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镜点了点头。 「真是一个好孩子,看着你,我总想多说点话。」博土拉起镜的手,向不知名的方向走去,「你刚刚化形不久吧?啊,那确实是个孩子呢。孩子都是需要大人在侧教育引导的,正巧,我很乐意成为教导你的导师。」 「而我教你的第一课,就是“想当一个舍已为人的英雄是一种疾病,得治”。」
第40章 【白桦林遗梦】竹笼眼,竹笼眼 自由被捆缚手脚,于是绝望的浪潮疯狂吞没头顶。 微凉的阳光凝固在手边,茶发的少年躺在冰冷坚硬的实验床上,微微睁着无神的眼,嘴唇翕张。 细小的浮尘趴在他身边仔细听了半晌才听清那含混的呢喃: 「…好痛。」 浮尘在光中沉浮着,静默不语。忽然,微尘争先恐后的如退潮一般向两侧退避;本就微弱的阳光也被缓慢的脚步声无情碾碎,消失不见。 博土站在实验床前,如莲台之上佯装慈悲的邪佛施舍的投下目光。 他将少年拉起来,身体像是坚固的铁笼将人圈在怀里,而被扯到痛处的人只是难受的皱了皱眉,没有反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任人摆弄。 博土摸了摸少年的头,又顺着长发从头顶慢慢捋到发尾,漫不经心地夸奖了一句:「好孩子。」 「表现良好的孩子,我不会吝啬奖励。」博土轻笑了下,抱着镜坐下来,像寻常人家的父亲哄孩子一样轻轻晃着,只是猩红的眼睛里什么感情都没有,比冬日里的冷月还要冰冷。 「方才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踏鞴砂的孩子们围着倾奇者唱童谣。呵呵…我的小镜子,你要学吗?」 镜自然垂落的手指轻轻动了下。 「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博土手轻轻附上少年的眼睛,剥夺其视物的自由,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唱着童谣: 【竹笼眼,竹笼眼; 竹笼中的鸟儿啊, 何时才能飞出笼? 黎明前的夜晚中, 仙鹤与龟跌倒了, 你身后的人是谁?】* 「怎么样?还不错吧?」博土轻轻笑了下,从镜的眼睛上移开手。 镜缓缓睁开眼,不知是因为什么,视野像蒙了一层纱一样模糊不清,他重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吐出气音:「我…要回家。」 「当然可以,就当作我给你的奖励。」 博土将镜重新放回床上,走到旁边的实验台旁摆弄着各种试剂。针管内的液体仿佛具有生命一般,明明灭灭闪着细碎的光。 下一秒,镜感到胳膊一痛,冰凉的液体顺着血液流淌,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仅一个心跳的时间,身体瞬间被千万根长针扎穿心肺的疼痛击中,镜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大口喘着气,冷汗淋漓顷刻浸透单薄的衣衫。 「忍过这一阵就好了。」博土冷眼看着在实验床上因疼痛不停翻滚挣扎的少年,掐着怀表记录着时间。 仿似过了一个世纪这么长,身体内叫嚣的疼痛才稍稍减退,少年凌乱着头发,劫后余生地大口喘着气。 「你看,现在有力气了不是吗?」 听到头顶传来的毫无感情的声音,镜抬眼狠狠剜了一眼披着人皮的恶魔,二话不说忍着残余的痛感跳下实验床,向门口踉踉跄跄走去。 「记得明天准时来这里。」 镜扶住门框,脚步稍稍一顿,而后费尽力气跨过门槛,走入不知何时降临的浓黑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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