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程昱猛地停下,郑云龙差点撞他身上。 “郑律师,我也是学过法学通论的,”蔡程昱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外泄出来的愤怒压回去,“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也必须要走这个流程。我现在就一句话,我不可能做任何有利于那个杀人犯的任何事。” 郑云龙搭上他的肩膀,蔡程昱僵硬地往后一退。郑云龙突然意识到自己浑身的臭鸡蛋味儿,尴尬地收了手。 “那个,庭审你也听了对吧?” 蔡程昱没回答。 “你看到了,检方提供的证据是有问题的,”郑云龙说道,“我想帮龚子棋翻供,也要得有破绽让我翻。” 蔡程昱终于扭过头正眼看他。 郑云龙赶紧道:“你父亲颈部的伤口才是致命伤,如果法院就这么判了,龚子棋死刑了,那这案子就结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有其他凶手,不就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了吗?” 蔡程昱犹豫了。他抬眼看着郑云龙,问:“你这么费劲心力的到底为了什么?” 郑云龙笑了笑,不作回答。 …… “南枫,整个案子换思路重新查。”阿云嘎回到警队,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南枫惊讶地站起来:“不是,不查龚子棋的证据了?” 阿云嘎凝视着白板上的照片——受害人死亡的现场照片。他拿起颈部伤口照,拍在南枫桌上:“重新查这个伤口。凶器不是匕首。” “哦哦!”南枫连忙应下,转身召集各科开始工作。 阿云嘎端起纸杯,一边喝一边重新整理白板上的人物关系。想了想,又在龚子棋的照片旁边加了三个字。 ——方书剑。 “哟,拿我的证据拿的心安理得,我从你们刑警队拿案卷怎么就那么费劲儿呢?” 一听到这个欠揍的声音,整个刑警大队如临大敌。 阿云嘎先一步把他挡住:“干嘛?” “没啥,主要来找你。” 阿云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多急,衣服也不换一下。” “反正我也没几件可换的,”郑云龙坦然道,“我就跟你说一件事儿,庭上证据呈送的时候你们都看见方书剑的个人信息了。求你们检察院和警队口风严一点,别往外传。外头媒体铺天盖地的,别伤了人家孩子。” 阿云嘎没好气道:“这个用不着你提醒。” 郑云龙顿了一下:“尤其,别告诉蔡程昱和他妈妈。” …… 蔡程昱失魂落魄地来到教室,轻飘飘地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坐在了最后一排。 廖昌永叹了一口气,走到教室后排敲了敲他的桌子:“人来了,心没到。” 蔡程昱茫然地抬了头:“……对不起……老师,但我……” “好好听课。”廖昌永没再说其他的话。 下了课,蔡程昱回到宿舍。舍友们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敢开口。 “那个……蔡蔡啊,咱出去透透气吧?诶那个书剑呢?我把书剑叫来陪你?”一个舍友试探着和他对话,蔡程昱像是想起了什么。 一整天没见到方书剑了。 按照平常两个人的熟识程度,蔡程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早该扒拉在宿舍门口等着蔡程昱回来了。这会儿却没个人影。 “别说了,听说书剑已经好久没来上课了。”另一个舍友回道。 “书剑怎么了?”蔡程昱突然抬起头。 舍友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啊,好像你……你离开学校后他也没影儿了,我还以为他去找你了呢。” 蔡程昱二话不说就冲出宿舍,直奔方书剑的寝室。 蔡程昱二十多年来,都是个被浸泡在爱里的孩子。一朝失去双亲中的一个,就已经令他崩溃至极。 方书剑从小就没了父母。如果说从前蔡程昱对他只是怜悯,那现在,才是切入骨髓地感受到了他的痛楚。宛若山崩在前,却被固在原地,无能为力。 “书剑已经办了退学了。” 他得到了这样一句答复。 蔡程昱有些恍惚。 那个唱歌那么动听的方书剑,专业课那么用功,那么热爱声乐和表演的方书剑,怎么突然就离开得杳无音讯? …… “你对另一个凶器有线索吗?”阿云嘎问道。 “哟呵,前两天还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现在怎么肯屈尊来问我了?” 阿云嘎从来不指望郑云龙能好好说话。 “行了你出去吧。” “我说你们刑警队的是不是全熬夜熬傻了?就盯着凶器?”郑云龙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就你能,就你知道往方书剑身上下手。”阿云嘎不甘示弱地回怼,一边口中还嘟囔着,“说什么要护着人家孩子,还不是拿人家开刀。” 龚子棋在庭训中提到方书剑被威胁的事。一个本分的大学生,不惹事也没什么交际圈,只有一个哥哥。会威胁他的,肯定只有背后指使龚子棋杀人的幕后主使。 “那我请问尊敬的刑警队长,你们公检机关怎么就没直接从龚子棋嘴里问出来,反而也在这板子上把人小孩名字写上了呢?”郑云龙敲了敲白板,蹭掉一块字。阿云嘎推开他,重新拿黑笔把字补上。郑云龙在心里暗骂一声“强迫症”。 “就像你说的,人都被威胁了,哪敢随便把后边的人供出来?”阿云嘎补好了字,转身道,“自从之前深深他哥那个案子之后,全国彻查刑讯逼供,前两年直接撤了刑讯科。要问话都得把嫌疑人当大爷供着,能问出来才见了鬼。” 郑云龙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那你派人看着方书剑,一边查一边护着他安全。” “行。”阿云嘎应道。转念一想又不对,明明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怎么瞬间就一起讨论案子了? 阿云嘎尴尬地轻咳两声,没成想这一咳像是什么暗号似的,把高杨给招来了。 阿云嘎:“……” 高杨依然保持着他温和有礼的笑容,微微弯腰向两位前辈致意。 “晰哥说,建议两位考虑一下死者的身份,别老盯着犯罪主体。刑法总则的四要件学的都喂龙哥家的胖子了吗?” ……后面那句话肯定是王晰原话。 郑云龙依旧厚脸皮地笑了笑:“我家胖子是猫,挑食。” 阿云嘎白了他一眼,关切道:“晰哥没事吧?” “没事,晰哥只是身体不舒服请了公休。接下来的刑诉这边需要和省检察院对接,也不归晰哥负责了。” 阿云嘎点了点头:“改天我去看他。” 郑云龙没说话,挥挥手算道了别,离开了刑警队。 高杨刚转身要走,却被南枫一把拉住。高杨疑惑地转头,南枫压低了声音问他:“杨杨,我看嘎子哥和郑律师配合挺默契的啊,就为了几个案子两个人这么水火不容?” 高杨笑了笑:“不是,之前出了点事才变成这样的。” 南枫好奇:“什么事?” “五年前,郑律师对一审的一个判10年有期徒刑的暴力犯做了二审辩护,二审直接宣告无罪。” 南枫有些崇拜:“这么厉害啊!” 高杨还是保持着他一贯的微笑,微微张了张嘴,星辰一样的眸子转了转:“可是,那个凶犯当庭释放后两个月,他就杀了两个人。” 南枫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一个是当初刑警支队的队长,嘎子哥的师父。另一个是他师娘。” …… 郑云龙回家换了衣服,把脏了的法袍随手扔进了洗衣机。他住的是个挺老旧的出租房,洗衣机也不知道是哪个世纪的遗留物品,边角锈迹斑斑,水龙头的螺丝也松了,难为这个不拘小节的大男人小心翼翼地一手按着螺丝一手拧开水龙头。洗衣机跟抽了风一样剧烈抖动着,活像要把那些肮脏的铁锈抖下来,好半天才正常地转动起来。橘猫如临大敌地盯着这个发出刺耳声响的大家伙,后颈一紧便被郑云龙提了起来。 “胖子,在家还不给我安生点。”郑云龙揪着它掂了掂,“又沉了。” “喵呜!” “你看看这都被你搞成什么样了?”郑云龙一手拎着胖子一手捡起被它掀得乱七八糟的茶几,像是老父亲揪着儿子看捣乱现场,可胖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悔过之心。 郑云龙无奈地把胖子放下来,这猫长得太快了,跟拎了半袋大米似的。没拎一会儿手就酸了。郑云龙活动了下手腕,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以一个桀骜不驯的姿势看着卷宗。 “被害人的身份……国土资源局局长……” “龚子棋……涉黑……” “咚咚咚——” 郑云龙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个个子矮矮的小男生,眼睛又大又亮,正仰着头冲他不好意思地笑。 “豹豹?咋了?”郑云龙作势要请人进来,李文豹连忙摆手:“龙哥不用了,我是来请您帮个忙。” 郑云龙心下了然:“小陆把自己关房间里头了?” 李文豹这名字听上去挺凶,可真人却是个小个子的奶豹子。虽说个子小,却又是个精悍灵巧的主。他小小年纪一个人跑来林城,打小学美声,就在剧院找了份工作。期间认识了演音乐剧的陆宇鹏,两个人便一起在这老旧小区合租。 李文豹天性开朗,看上去柔弱实则胆子比谁都大。陆宇鹏文静些,有些不善言辞。这小区里头鱼龙混杂,不时碰上些欺负人的彪形大汉,李文豹也没在怕的,冲着别人就破口大骂,矮矮的个子上蹿下跳,活像是要把房顶给戳穿。时间久了也没人敢招惹他俩,有几个见到李文豹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豹哥”。 陆宇鹏从小就学唱歌跳舞,但老天作弄人,初中的时候耳朵里长了肿瘤,做了手术之后一只耳朵再也听不见了。自那以后,陆宇鹏上台都会战战兢兢没有自信,音准也出了问题。几次三番下来,本来天资聪颖的小孩只能一直在音乐剧里头坐冷板凳。 “小陆,小陆出来。”郑云龙敲着他的房门。房门外头贴满了音乐剧的海报,五花八门,从芝加哥到伊丽莎白,贴得歪歪扭扭但意外地平整。他们房间里头顶灯坏了,李文豹够不着去修,灯光就这么黯淡地照着,不时听到两声呲啦的声响,灯就像是老头咳嗽一样,顿一会儿,恍几下光亮,又重新亮起来。 屋里的陆宇鹏没反应。 李文豹急道:“怎么办啊龙哥,小陆这两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两天没吃东西了。” 郑云龙挠了挠头发,皱着眉,看样子也是一时不知怎么办。他又重新敲门:“小陆,你上回不是要rent的原声碟吗?我给你带来了,你出来我带你去我房间拿。” 门总算是开了。两人同时松了口气。陆宇鹏是个挺高挑的演员,又瘦又高,长得也帅气,就是老低着头,有些畏缩的样子。 郑云龙拍了他肩膀一掌:“咋的?谁又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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