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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人能否认，他或许做了一辈子小丑，却死得像个英雄。
第32章 9 Rh-7基地。 “和前线的通讯还没恢复吗？” 负责基地通讯和防卫工作的大校司幽眉头紧蹙，明明基地里的常年维持25摄氏度，最宜人不过，他身边的温度却简直能把副官冻僵。 “没有。” “二号防线也联系不上？” “基地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以加密包向二号防线发出长距离延时通讯说明这里的情况，把巡逻的战机都撤回来。”司幽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副官耸耸肩，似乎是在对他的警惕表示不以为然。毕竟宇宙中环境复杂，干扰很多，最近又有一颗超新星爆发的余波经过，像这种短时间的通讯断开也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前线基地，但一直以来都未曾受到过秦陵的攻击，再加上基地里基本都是非战斗人员，三不五时还有军工部那些搞科研的加入，与真正的第一防线驻军相比，这里处处弥漫着自由散漫的书生气。 所以司幽总是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曾经是一线战斗人员，在不久之前的一次遭遇战中受了重伤，虽然复健的效果还算是差强人意，却终究不可能再度进入宇宙自由翱翔。虽然军衔升了上去，权限也变大了，但那又如何呢？这个地方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这里。 作为一名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战士，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前线一定出事了。 “司幽叔叔！”穿着军绿色制服裙子的女孩子在外面用力敲门。指挥中心的墙壁隔音很好，司幽其实只是看到了她的口型，从而判断出了她说话的内容。 司幽笑着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阿阮，怎么了？”他站起身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女孩儿的辫子，却因为脊椎传来的刺痛而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头。 “司幽叔叔你又不舒服了吗？”阿阮睁大眼睛。 女孩儿纯澈的目光仿佛能抚平一切伤痛，司幽暗暗将脊背挺得更直一些：“没事，禺期找我？” 阿阮性格天真可喜，学起来又够拼命，基地的主任医师禺期一直非常喜欢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却实实在在把她当自己的闭门弟子在培养，徒弟这种生物就是用来干活儿的，禺期和司幽是老朋友，平日里问他要人要物基本三两天就有一次，小姑娘变成了禺期的传声筒，一来二去，倒是和司幽慢慢熟了起来。 每次听着她叫自己叔叔而不是长官，看着她单纯里带着一点小小狡黠的眼神，司幽都会有些恍惚。 如果自己的女儿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不是，老师忙着做实验呢，他的项目就快进临床试验阶段了，最近天天都在加班，我都有黑眼圈了。”阿阮漫不经心地抱怨了一句，抬头望着司幽，“叔叔，我最近……总是在做一个梦。” 司幽抬起手，摸了摸阿阮的头，女孩子的黑发柔顺地擦过掌纹。 “什么梦？” 阿阮摇摇头，微微哆嗦了一下。 “……反正不是什么好梦，我……有点担心。叔叔，你说我们能赢吗？” 司幽笑了：“一定能。” 不需要分析敌我数量对比和科技水平，与其说他是了解，不如说他是相信。 长安星一定能赢。 “大校！大校！” 副官突然叫了起来，声音里有不自知的惊恐。 “那是……秦陵的舰队！” 司幽猛然转头。 那是黑暗的宇宙中更深邃的黑影，上百艘中型舰和不计其数的微型战机，几乎带着某种凝实的杀意，以绝对优势的阵容，在基地的外围现出了身形。 “所有战舰升空！科研人员乘逃生艇撤退！”他把阿阮推得一个踉跄，“快！带上你老师！马上走！” 阿阮站在原地，贝齿切入下唇，一瞬间有尖锐的疼痛。 但她也只迟疑了这一瞬间，随即脚跟一并，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军礼。 “司幽大校，再见。” 少女原地向后转，狂奔向禺期的实验室。 这是战斗部队用命换来的时间。 “老师！老师！” 阿阮推开医学实验室大门的时候，恰巧对上了正在主机前折腾着什么的禺期。他脾气古怪得很，偌大的实验室放在那里却不愿意让更多科研人员进来帮忙，此时外面一片兵荒马乱，他却气定神闲得很。 “老师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顾不得更多，快步奔上前去扯禺期的袖子，却被后者甩开了。 “别碍事，我得把这些资料带走。” 存储介质因为高速运转而闪现着幽幽红光，主机屏幕上的进度条却长得让人心焦。 “资料还会再有的！”阿阮眼里有果决的光，直接一记手刀劈在了禺期颈上。她把存储介质直接拔下来扔进一旁禺期早就整理好的箱子里，和那些颜色各异的试剂针管放在一起，屏幕上的进度条走到67%，换成了报错通知，冰冷无机质的女声在实验室里回响：“传输中断，3秒后重试……传输中断，5秒后重试……” “好啦不要试了你好烦啊！”阿阮十指如飞，输入一串又一串指令。 “是否确定销毁所有资料？销毁过程不可逆。”女声再度响起，却已经换了内容。 阿阮的眼圈儿有点红，输入十八位密码的手指却没有丝毫颤抖。 “Y”键按下，实验室里倒计时的声音开始回响。阿阮费劲地把昏迷不醒的男人甩上自己的背——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过军队强制的体能训练，当初她们医护系可是天天变着法儿逃这个来着，哦对了，还要感谢禺期老师的身高——然后拎起箱子往门外跑去。 少女踉跄狂奔，身前是基地漫长似乎没有尽头的甬道和略显惊慌的技术人员们，身后是灰烬和璀璨流光。 基地的防御设施全面启动，一层半透明的柔韧护罩在基地上空展开，战斗部队沿着唯一的孔洞鱼贯而出，和刚刚在司幽的命令下返回的巡逻部队一起将秦陵战舰包夹在中间，腹背受敌的不利情况居然没能让秦陵一方的阵型有片刻的散乱——看得出这次前来偷袭基地的确实是对方的精锐部队，他们只用了几次呼吸的时间就调整了阵型，双线作战的实力依旧强大得令人惊讶——最起码相比于基地的守备军队来说确实不是同一个等级的存在。 数量更少的巡逻部队几乎是转瞬之间就陨落在宇宙之中，绚丽的光影透过基地上方泛着幽幽蓝色的护罩映在地面奔跑的人脸上身上，像是虚幻的水纹。在迎击的战舰也开始大规模减员之后，秦陵战舰的能量光束和导弹渐渐能够轰击到防护罩，在上面绽开一朵又一朵蓝色的花，护罩从一开始轻微的内陷到肉眼可见的凹进，所有人都知道，它撑不了太久的时间。 守备部队战舰有意识地向着某个方向集结阵型——在它们的后面，就是逃生艇的出入口。 逃生艇是一种设计非常极端的战机，它放弃了所有的战斗功能，只有一架机炮，与其说有战斗能力不如说是个心理安慰，但速度却极为惊人，防御强度更是可以比拟中型战舰。此刻在战斗机种的掩护下，逃生艇正从出入口以极快的速度逸出，简直像是一道道光。 假如无视那些爆炸所产生的碎屑与冲击的话。 司幽一边亲自操纵着战舰做出与它庞大体积并不相称的机动动作，一边指挥火力发射，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为那些研究人员的实战水平点了个蜡。 当初他们都是怎么从战机驾驶课上毕业的啊，授课老师八成是宇宙历史系的吧。 指挥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敌舰的离子炮终于穿透了防护层直接击中了舰身。 副官被抛向空中，安全带勒得他直翻白眼，舰桥上的其他人东倒西歪。 司幽第一时间借助操纵杆稳定了身形，放声大笑。 这是他最熟悉的战场，这一刻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基地里百无聊赖带着一群新兵巡逻或者是为了老友敲竹竿的花样百出而焦头烂额的大校了。 脊椎传来剧烈的疼痛，抗议着战舰那马上就要超出正常人类负荷极限的加速度。但操纵战舰飞行的手依旧稳定，发号施令的声音自然而平和。 战舰因为高速运动看上去就像是一道虚幻的影子，在友军坠落的火光间轻盈穿行，两门主炮发出了最后的光线，其中一道击中了一架秦陵战机的引擎部位，而另一道却徒劳无功。司幽吐出一口血，耳边似乎听到了自己脊椎再度开裂的喀喇一声。 “炮手射击精度太差，回去罚清理走廊十五天。” 主炮的能源耗尽了。年轻的操作者扭过头来，手因为方才一系列复杂的操作而颤抖，险些不能举到鬓边完成一个军礼，眼中却没有半分畏惧。 哪怕无法扭转生死，也可以大笑而行。 数以百计的逃生艇散佚在茫茫宇宙里，即使是秦陵舰队，也不可能完全截下他们。 希望那些逃得生天的书呆子里面，有自己的老朋友和阿阮吧。 “开启短途跃迁，目标……对方指挥舰。” 司幽面对敌方指挥舰正在蓄力的主炮，毫不犹豫地确认了最后的命令。 “司幽叔叔！” 阿阮拼命挣动着，望着虚空中的花火泪如雨下。 自杀式跃迁并非无可防备——否则只要有足够的无人机，长安星就可以无敌于宇宙了——跃迁对周围环境的要求很高，一旦受到空间干扰，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这一次司幽的运气并不太好。 “没事，早晚大家都会再见的。”禺期低头望着脚下，仿佛能够预知自己的小徒弟此刻的心情，“我是不用等了，希望你来得晚一点。” 因为阿阮背着一个人速度不够快，他们是混在最后一批逃生艇里离开的，禺期登机前就醒了，他并没有直接乘坐逃生艇，而是开了一架流光战机，这种机动性和机械搏斗性能非常良好的战机在进行了足够的测试之后已经开始正式列装了。 而阿阮被他固定在一艘逃生艇的驾驶席上，那个银白色的小箱子就放在她身边。 流光战机用机腹下的机械臂拎着逃生艇开了出来，而就在大量敌舰向这个方向追击的时候，机械臂松开，艇身坠落，人工驾驶系统悄然开启。 阿阮已经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了，眼泪肆意地划过她的面颊，堆在颈窝处，冰冷而黏腻。 她不能抬起手来摘下头盔擦一擦眼泪，也就没能看见禺期驾驶战机向着敌军迎上去的画面。 “要不是老子有一半龙渊星的血统，还能被排挤到手术台边吗。”禺期不屑地撇了撇嘴，每次想起长安星二十年前推行的军队血统肃清政策，他都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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