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小心翼翼接过水晶,见依由神色有些不自然,不似她一贯的洒脱作风,只道她是看上了此物,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本神君本就是天神,修与山帝台的名号在天界谁人不知晓?我知道女孩子家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倒不知你这男人婆也有这种兴致,要不要大爷我改天陪你去街上逛逛买个送你?”他故意略过了那让他心中一痛的问题。 “呿!谁让你送,你这假仙人有钱么?”依由恢复常态,拉着他衣袖将他拽出房间,“今天仙士馆在城东施粥,陪我去帮忙。” “去,本神君当然去!” 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帝台将紫水晶贴身收好,一阵凉意侵入心怀。
帝台与依由出了仙士馆,正看见路上多有面黄肌瘦的难民拖着步子向城东走去,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出于直觉,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他的心子猛地一阵狂跳,不由回头望去。 春光正明媚,路上柳絮似雪,在这青石街道上帝台只看了适才擦肩而过的一位虬髯大汉。 “假仙人,怎么了?”依由关切问道。 “没事!”帝台闭目摇头,从不明所以的激动中恢复过来,“我本以为遇上了一位朋友……” ******
紫丞所化的虬髯大汉站在仙士馆的朱红大门前,感受到馆内浓郁仙气,不由一阵头痛。 他本欲化形以拜师之名混入此处,没料到这里似是有许多真材实料的神仙,以那红玉项链之能也不能完全遮掩住他一身灵气。 只能下硬手了,这回怕是非要动用魔功不可。 虽然对自身实力极有自信,可性格使然,他一向喜欢以心机取胜,可这次却没了让他放长线的时间。 想到适才在宫廷内那副愁云惨淡的模样,紫丞隐了身形,开始观察仙士馆哪里防御薄弱较易突破。 ********* 离紫丞上回入宫已经隔了两年,再踏入皇宫,竟让他吃了一惊。 这是初春时节,本应花团锦簇处处笙歌的宫廷竟冷冷清清,那梅花空落落开了一树树,竟无一人来赏。 姬宫湦一见他,完全放了昔日里还勉强端着点的君王架势,直直扑了过来拽住他的袍袖,竟急得抹下泪来。 “仙师,仙师,朕可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皇后病重,怕是命不久长了啊。” 带着满腹疑惑走入寝宫,紫丞真见得褒姒一副面色惨白气息奄奄的模样,再凝神而视,讶然发现璎珞体内若贼去楼空,竟无半点仙气。紫丞声称要运功救助,将包括姬宫湦在内的一干人等都请出房来。 璎珞意识已失,他让她靠在怀中,又将仙气源源不绝地贯入她体内,大约过了两盏时分,璎珞才悠悠醒转。 璎珞的第一句话是“你来了。” 第二句是“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不会让我死。” 第三句是“你大计未成,怎么舍得让我死。” 紫丞见她花容虽惨淡语气却仍好强,心中止不住有怜惜之意生出。但这些年来璎珞做得太好,比他想得都要好了太多,以至于让他都不知适才那话有几分真假。可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璎珞至少说对了一条,他不会让她死。 “王后娘娘何出此言,便是没有计划,紫某也不会放任娘娘如此不管。”他见璎珞眸中讽刺,也只苦笑一下闭了口——事实上他自己都觉那话十分虚伪。于是只得论起璎珞病因,知她在一月前忽再不能吸取天地灵气,是以渐渐虚弱到如此地步。 紫丞心思一转,封闭他人吸取灵气的法术甚多,璎珞实力不弱,着了道儿后竟丝毫不能反抗,怕是只有修为精深的仙人才做得到,这问题应是出在听命于天帝的城郊仙士馆中。 他扶着璎珞躺下,掖好被角,便起身告别,“璎珞姑娘不需紧张,在下今日便可助你排除这忧难。” “慢着——”紫丞停下脚步回首一望,却见璎珞勉强挣起,散乱黑发滑下,衬得玉颜更加惨白,但她脸上却带着这七年来鲜少出现的笑容,“紫丞,你终于没再叫我‘王后’,我……我很开心。” 紫丞回她一笑,“人前在下自是要显出些敬意,但在紫某心中,璎珞姑娘始终都是初识时山清水秀中眉目如画的璎珞姑娘。” 紫丞掩好宫门,却止不住地对着门扉苦笑。他可以抓住他人每一个弱点加以利用,但不管是谁对他的好,他都是稀罕的。 姬宫湦快步迎上,情急间一把死死握住紫丞的手,“仙师,皇后她……她怎样?” 紫丞本能地想收回手来,却觉姬宫湦手心满是冷汗,又见他眼神急切诚挚,连话音都有些发颤,这才发觉这位昏庸君王用情至深,已再无对其余色相贪慕之心。 可惜璎珞另有思慕啊……他心中轻叹,暗中运了个静心诀,抚平姬宫湦心中急躁,口里安慰道:“紫某已知皇后病因,在下立时取药救治,还请国君莫要忧心过甚伤了身子。” 姬宫湦这才安下心来,“那就拜托仙师了。” ******* 紫丞解除压制魔功的封印,运用红玉项链收敛魔气,身形一闪,已绕过三十一重仙气禁制,出现在仙士馆院中。 这仙士馆全依仙界风格而驻,虽比不得仙界神君洞天福地广阔,然麻雀虽小五内俱全,亭台楼阁曲廊水榭一样不少,又引有流水搭以木桥,假山在重重花木掩映下若隐若现,细细看来,这建筑又构成精密聚灵法阵,重重法阵运转之下,此处灵气充裕竟堪比仙界。 紫丞不欲惹上麻烦,依旧保持着虬髯大汉模样,放开灵识探视一番,却正感应到馆西仙气浓郁,一座宅内正三位修为精深的仙人正煮酒赏花,口中商讨着以封灵之术对付那妖后是否妥帖。 他知自己找对了地方,便拾起一块青石,运力碾压成细粉,将一点神识烙印其上,又将其抛向空中,让它们随着春日和风扩散到整个馆内。 不多时,紫丞便经由灵沙感应到仙士馆中央有一处灵气波动异常,知那多半便是封灵阵,便向此处赶去,一路上他小心翼翼用灵识探视,也就没有碰上巡视弟子。 这只是一处寻常木屋,门口竟无一人看守。他依法躲过禁制,进入房中。 屋内空无一物,只能见得一处散着金黄光芒的阵术符文,春日阳光射进来,一时间也分不出谁更温暖光明。 164 紫丞见如此容易,不由疑心其中有诈,取出琴来请拨三下,说来也怪,那琴竟完全没发出半点琴音,却有紫芒飘出勾勒出道道玄秘符文。 他轻笑一声,虽仍觉有些不妥,但忧心璎珞,也不觉此处有谁足以威胁到他,也就不再思虑太多,直接绕过符文,探手而入。他右掌掌心生出一道紫色玄文,将其轻轻印在封灵阵眼上,道道仙气阵术立时幻灭。 虽只为金芒击中三次,但此时他右掌指骨已然尽折。但这并无大碍,真正糟糕的是那仙气已顺着右掌侵入体内,若无雄厚浊气前仆后继地给它消融,怕已是要大肆伤害五脏六腑。 紫丞知已中计,也不急于疗伤,反身激射而出,急欲逃出仙士驿馆。 仙阵中隐含的禁制,还有……纯清之气…… 黄帝,你够狠! 虽已受伤,但他一身修为绝是非同小可,他也不恋战,只一路疾驰。 还有三百丈…… 一位神人拦在他面前举剑攻来,紫丞伸出左手夹住剑锋,轻轻一甩,用此仙躯砸倒一片追来的弟子。 两百丈…… 七名仙人布下阵法,万道剑气急袭而来,紫丞不闪不避,剑芒及身,立时为滔天魔气化解。他直接扑入阵眼,清啸一声,声似凤啸龙吟,那些仙人立时轰然倒地,七窍流血,不知死活。 一百丈…… 适才那位神人已再度追来,与另两位神人自三方袭来,成夹击之势。那两位神人正是紫丞适才探得的仙士馆内最强者,他心中烦闷,知此二人难以在一招半式间解决。他怕此刻帝台赶回,也不敢拿出琴来,只闪过前二人的攻击,任后一位神人一掌实打实按在胸前,那神人立时被他护体魔气弹出百丈远。 紫丞借得一掌之力,身似疾雷射向院外。他胸中一阵郁痛,适才一掌虽不能伤他,却引动了侵入体内的纯清之气。 没关系,马上就能出去,没了聚灵法阵相助,那帮子仙人查探不到他的下落。侵入体内纯清之气甚少,这伤势闭关调养一阵也可恢复过来。 还有三尺…… 他呼进一大口气,勉强驱散眼前黑雾,调整身形,只待落在院外便立时遁去。 一位神人也就是在此时忽然从外跳上了院墙,以仙笔画出天罗地网,向他铺头盖脸罩来。 紫丞已有些昏沉,见那仙网似乎并不强劲,便散出魔气,欲直接将仙网消泯。然而消泯的却是他不知要比其浓郁多少倍浊气…… “哈哈,没有本神君,你们就连这种小贼都逮不住了?太没用了吧!” 帝台! 在仙网落在身上引起的剧痛中,他心中划过这个魂牵梦绕的名字 一别经年,竟以如此情形再会……但这,确是最合他们身份的再会…… 身上伤处此时已经难以压制,他喷出一口血来,脚下一软就此跌倒在地。紫丞昏沉的神智为痛楚一激,却再度清醒起来,他伏在地上,双目紧闭。 帝台自吹自擂一番后才向紫丞看来,“诶?这不是刚刚本神君在路上看到的那个大叔么?”他走过来,“真不经打,这样就晕了?” 在一片“神君不可!”“小心!”的呼声中,帝台收起仙网。与此同时,紫丞忽而暴起,将左手扣在他颈项之上。紫丞强忍断骨之痛,知以浊气相攻决然会石沉大海,便勉强转出少许仙气,右手急抚帝台数处大穴,欲封住他纯清之气。奈何伤势深沉,仙魔相转功法损耗过剧,还剩最后一处穴位时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再度喷出一口鲜血,尽洒在帝台衣襟之上,身上却是就此乏力,再不能转出仙气。 紫丞心中划过一丝绝望,正犹疑是否要向帝台道明身份,却觉帝台侧身扶起他,从那些仙人的角度看来,却是紫丞劫持了帝台。 紫丞大奇,却是什么都没说,他知帝台身份尊贵其余人绝不会让其涉险,便只以挑衅目光扫过群仙,抓着帝台在他的骂骂咧咧声中疾奔出去。 三、挽夕 “喂,弹琴的,我都变回来了,你还要顶着这张大叔脸么?” “原来楼兄还是如此执意于色相,须知红颜之下,亦不过森森枯骨,你这份心境修为真是不进反退。” “谁、谁说的!你以为你一个大男人长那么秀气很好看么,哪比得上本神君英俊潇洒。啊呀,不对,反正你快给我变回来——喂喂喂,你笑什么?你很喜欢这张大叔脸么你,什么品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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