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六年半了,桃花又该开得热烈了吧…… 勾陈也未起疑,见帝台看着小绿牙齿,也念起那人来。 自千华梦地一会,又是七年。纵使神魔性命几近无穷,却也难以经得这动辄十年百年才得一会的相思。腾蛇,你还真是好狠的心啊! “七年了啊……” 这两声喟叹和在一起,帝台勾陈对视一眼,皆知对方心有所思,心中抑郁被这有些滑稽的异口同声冲淡了不少。 帝台以前听得过紫丞提点,又与勾陈相处多日,早就猜得他与腾蛇关系暧昧。他不愿听勾陈追问他所谓为何,便抢言道:“想起腾蛇了?” 勾陈被说中心事,眉心轻蹙,旋又讥诮笑开,“确是如此!可再想想也是相见不如不见,省得他老叨叨着紫狩紫狩的,听着就嫌烦。” “咦?”帝台首次听他说起情事,不由讶异追问,“腾蛇他喜欢大魔王?!” 勾陈咬牙切齿瞪他半晌,直看得帝台发现自己所言有失道歉不迭。 “罢了,就告予你好了!反正你要好奇,也可轻易从旁处查得。”勾陈叹口气,悠悠道:“再加上兄长勾芒,我们四个自太古幼时就时时厮混在一起,其间谁恋了谁谁爱了谁也是难以分得清了。到了负性神明打入魔道太古盟约立成那日,紫狩率众魔与神相抗,最终事仍不成,吾气不过腾蛇到底是选了紫狩,就求得兄长托庇,没与他和紫狩去了魔界,倒是让他恨了我。” “而后兄长渐渐清心寡欲一心慕道,逃出这爱爱恨恨的圈子。紫狩一直是对谁都好,却从未倾慕过我们之中的任意一人,显是还未遇了自己劫数。也就只剩下了吾与腾蛇还留在当时,有所思,但终究求不得……” 帝台见勾陈玉容惨淡,心中不忍,脱口宽慰道:“腾蛇虽时时喊着欲杀你而后快,可毕竟从来没忍心下得了杀手,可见对你也并非无情。” 勾陈早已习惯这所求不得的日子,提起来虽有些情绪低落,却也没到痛彻心扉的地步。听得此言忽生出些病态残忍的得意来,“这就是吾比腾蛇高明的地方了!” 帝台忙追问:“是哪里?” 勾陈笑得眼如新月,“吾晓得尽快推倒吃干抹净,可不似他,一天到晚鞍前马后,还别别扭扭,表面上嚣张,却根本屁都不敢放。” 帝台恶寒,心想腾蛇千万别学了勾陈这招,否则他可真要给去西方七年的大魔王提个醒儿,注意贞操安全。 “不提这事了,吾这次来,兄长却是托付了正事。”勾陈肃严,由怀中掏出一枚玉牒来,“你是一直想去人间吧,现下机会来了。” 帝台心中狂喜,接过玉牒,识得那是黄帝传命所用之物。他将灵识探入其中,知此时人间动荡民不聊生,黄帝在下界修了几个仙士驿馆,广招求仙之人,愿为仙界吸收些新血。然而近来却有魔物屡屡骚扰,是以天帝派他下凡除魔,磨砺身手。 139 似他这般没有固定仙职的神人,每日生活总是闲适至极。除了终于开始勤于修炼,无事时也就摆弄些花草,寻觅些美酒,读一点书,下两盘棋,找人聊天打屁切磋仙术,这一天天也就过去了。 乏味,无趣,入骨相思磨不去,反在这百无聊赖的时光里愈沉愈深,化出痛苦的珍珠来。 其实以前的十年百年,帝台的生活比这更加简单,但那是有光彩的。只是见着了他,便再也觅不得那无所思的欢乐。 但现在很好,即使找遍了天界仍然茫茫不见,可心中有着他,无论是甜蜜是酸涩还是苦楚,都是幸福的。 这时可去人间,他是不是可以在那里再度见着他? 勾陈见他喜得手舞足蹈,也被这份快乐所感染,就顺口说出今日新听得的趣事来。 “帝台,你可知黄帝素来理事勤奋?” “当然,你当本神君没见识么?”帝台翻了个白眼,佯怒道。 勾陈不恼,“可是今天,他可是根本就没有升朝呢!” 帝台大奇,端起酒坛子来,“诶?那家伙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自然不是,天界有谁奈何得了他?”勾陈的笑意遮挡不住了,“许多仙官可都声称亲眼所见昨夜有一位风度翩翩俊美无俦的紫发公子入了帝苑,黄帝以平礼相待,形容亲密。” 帝台本在喝酒,听得此言,忽然把口中酒液全都喷了出来。 幸而勾陈反应得快,一手揪过小绿做肉盾,那食人花被喷了个一头一脸,酒水滴答。 勾陈有些恼怒,正欲出口质问,却见帝台猛地站起探过身来,一脸急切模样抢先开了口。 “种花的,他们说的那个公子是不是一头卷发,眸色亮紫,喜欢穿一身紫袍,看起来温文尔雅,气质清贵,虽一副文弱模样,酒量却深不见底,还弹得一首好琴?” 勾陈见他急切之至,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玩味笑道:“你说的外貌倒还真是一字不差。会不会弹琴倒是不清楚,可伺候黄帝的内官却说打扫时他找到了十来个空酒坛子,可见那人酒量极深。” 帝台如遭雷击,颓然坐下,口中兀自喃喃:“是他?是他!怎么会,他是魔族,又分明是与黄帝交恶的,要是黄帝要拘禁了他……遭了!” 他忽而弹身而起,身形激射出去。 勾陈追问道:“怎……”他这话还未说完,帝台已快要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好奇得百爪挠心,也起身追去,奈何帝台速胜飓风,却被越甩越远。 勾陈无奈,提起手臂袖口一摆,三根藤蔓由袖中迅速生出,似疾雷狂闪,远远追上帝台,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帝台身形未滞,身上金光一闪,绿油油的藤蔓在刹那间生出芽胞绽放花朵结成果实,最终枯萎死去干裂坠地。 勾陈大吃一惊,他只为稍阻帝台,自然没有尽全力。而帝台适才分明未用任何法术,只是将纯清之气共给藤蔓,使那植物难以承受迅速生长老去。这番作为确实可在不伤他半点的条件摆脱纠缠,可这仙气修为却已是胜了自己不止一星半点,与初时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相较,其精进可不是一句一日千里就可形容。 他心中暗叹纯清之体确实是得天独厚,运起十成功力喊道:“你不用担心那人!今日正午他已经走了,此时怕是早不在中央天界了。” 帝台听言停下,一时间不知心中是悲是喜,喜得是紫丞安然无恙,可……又错过了。 勾陈追上来,见他一脸失落,想要宽慰几句。可他素来刁钻,此刻却有些笨嘴拙舌,只得温言问道:“你说的七年……是他?” 帝台不答,只遥遥西望,群山绵延,绿意渐远,直至极目也不可见。 你既已在仙界,为什么不来找本神君呢?你就那么躲着我,那么……信不过我? 二、尘世(上)
再度下凡,帝台才知晓上回只见了人界,却并未不识得尘世。 ——不用说,这正是紫丞的功劳。 以前帝台见到的是雍容华贵的皇城,是十里红莲的风月,是天高地阔的自由自在。他只远远地以天神的姿态看着人世无限风光,游离在凡尘之外。 而现在的他接了守卫仙士馆的旨意,仙士馆在城郊,他免不得见了民生——这却是民不聊生。天高地阔间难民流离,姹紫嫣红中饿殍横野,至于皇城,那云阶玉璧金砖绿瓦也掩饰不住阴郁腐烂之气。 还有这个社会的法制,帝台真的很难理解为何凡人热衷于奴役同类,而大部分奴隶竟还惯于屈从。 初遇此情形他才刚下界。在仙士馆与假扮为普通修真者的仙人们打了个招呼,帝台学了套遮掩仙气的法诀便出来四处游逛——自封神之役以来,天界便有了仙神不得妄扰凡尘之事的规定。自然,他还没忘了先变换了面目,若是被上次下凡遇上的人给认了出来,可真是十万个不妥。 帝台先在皇宫宫墙外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找个夜深人静之时再去拜会美女姑娘,自然,向她打探那弹琴的行踪才是最重要的事。 而后他去市集凑凑热闹,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那里比起七年前冷清许多。锅贴小饼糖葫芦种种小食他一一买了,但总觉不复美味。后来挤进人堆看了当年那场没有见到的杂耍表演,帝台才觉身边空空荡荡,含在口中的那颗糖葫芦化光了糖衣,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一直酸到心底。 帝台登上旧日那座金碧辉煌的酒楼,四顾一番,只觉现在那里已显出些破败。招呼他的店伙儿竟还是同一人,只是鬓发已衰。他点了与那日相同的酒菜,一人临窗独眺了半天,只听得邻座时不时有人叹息时事衰落妖后误国。 帝台一一记在心里,一时间心如乱麻,便出城散心。城外新生出的麦苗绿油油一片,有一种生命的美丽,他郁结少舒,却见得了麦田旁有人正鞭笞责罚着奴隶。 虽并不在意神魔人的差异,帝台始时也不欲插手这档子闲事,后来见那人越打越凶,不住呼号着的奴隶渐渐没了声息,他这才发觉事态不对,跑过去一把夺下马鞭,替主奴调解。其实本也无甚大事,这阵子周国灾祸连绵,多有人流离失所,这奴隶恋上一个难民,见她饥饿难耐,便偷了主人配给的食粮给她,后被发现才遭此责罚。 他说得口干舌燥,那主人仍无半点放过此人的意思,帝台一气之下趁着夜色施法将奴隶连同那女孩儿救走,却见那人并无感激之心,反而对这忽而获得的自由之身惶惶不安,不知日后没了人命令奴役该如何谋生。 而后帝台也为这不经允许便擅自施法被责难一番,但到底身份尊贵,没怎么受罚。这人间事,当真是管不得。 这凡尘腐朽至此,到底有多少是紫丞和……他自己一手侵蚀的呢? 那弹琴的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等本神君找到他一定要狠狠责问他! 帝台有些恨恨地念叨,右手紧握着一枚紫色水晶一遍遍摩挲着。 “假仙人,我第十三次看到你对着这水晶发呆了,是哪位佳人送的啊?” 门本就没合上,依由也就直接走了进来。 帝台掩饰不及,气恼道:“男人婆,如果你能淑女一些,不要随随便便就进本神君一个大男人的房间,也就不会老大不小还嫁不出去。” 依由是这仙士馆女弟子,虽是凡身,可资质绝佳,现在已被玄真仙人收为嫡传弟子,帝台神人身份自然就像她透露一二,可她就是不信了帝台这么个胡作非为的少年是也能是个神仙,是以对他的称呼从来就是“假仙人”。帝台本就喜欢给人起外号,今日怎么肯吃了这亏,他见依由性格豪爽更胜男子,也就赏她个“男人婆”的封号。一来二去两人也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竟也成了交情不错的朋友。 “我可是潜心修道济世救人,你们男人有什么好嫁的?”依由这才反应过来适才所为确实有些不妥,脸上稍稍一红,将帝台放在桌上的紫水晶坠儿抓过来赏玩,以此掩饰心中尴尬不安,“呀!这小小古琴雕得好精致,蕴含灵力也非同一般,应该不是凡间之物吧。你……难道还真是仙人,在天界有伴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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