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他去感知吗…… 玄戈放下手中的丹药瓶,一时有些踌躇——场景回荡在脑海中,还有那一抹温凉甘缓,清浅悠长之中混杂着些许辛散气息的药香—— 他靠得太近,那味道又出现的突然,萦绕鼻息,瞬息之间连带着将怀中的触感都放大了好几倍,比想象中更为单薄的身体,微翘却意外柔软的发丝,还有里衫之下皮肤淡淡的暖意。好在那气息极淡,玄戈也只是微微闪了一下神。 将人扶好坐稳后,白衣的王者走到窗边平息了一下,方才按捺住自身属于天乾的本能。 照理说,坤泽服用抑制药物之后应当不会再散发气味。 但玄戈确实敏锐的感知到了那份独属于坤泽的气息。 莫非北洛的体质异于常人? 如果有药物控制的情况下北洛还会溢散气息,其他的方面会不会一并出现失常? 倘若如此,情况恐怕会比想象中更棘手,天鹿城中的天乾可不在少数。 也正因为如此,这几日玄戈下意识也避着北洛。念及晴雪的话,玄戈还是倍感踌躇—— 无论如何自己是一个天乾,由他去测验北洛服药的效果,实在算不得上策…… 坤泽的气息,只有天乾才能最敏锐的感知到。 但感知的同时也会勾起天乾的原始冲动。 但玄戈也不可能允许别的天乾随便靠近弟弟,哪怕是为了试验药的性能。 想都别想。 说来,不知道北洛阴晴不定的脾性是不是也与坤泽一事有关? 玄戈正思索着下回碰到晴雪可以咨询一下。 忽然间,他想到了某个之前忽略的问题—— 等等,羽林……好像也是一个天乾? 辟邪王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绕过办公的桌台,径直向着里间的寝室走去。 羽林进入房间之前,北洛正在翻着一本剑谱。 自上次与玄戈不欢而散后,数日以来北洛只见过玄戈两次,也不知这人是不是真的动了怒。 但按青年对兄长的粗略判断,此间程度的事应当不至于牵动辟邪王的情绪。 如果他真的生气了,北洛也许该感到高兴,这意味着这个荒谬梦境总算露出了第三个破绽。 幻影终究是幻影,算不得真。 不过有一件好处,北洛该感谢一下辟邪王听进去了自己的需求——这几日每当青年醒来之后,过上不久晴雪姑娘就会前来探望,辅助他半坐起身,用更舒服的姿势度过无聊的养伤时光。 上次临走前,北洛向晴雪提出寻些书籍阅读以此打发时光的建议,今天就得到了一摞厚厚的纸本。 晴雪的身边不可能有太多人族的闲书,而天鹿城大多数的书籍都存于四极书阁。 既然如此,这堆纸本的来处就很好猜测了。 书籍堆放在床边的台柜上,约莫十几本,足够北洛打发好长一段时间。 然而……青年顺手拿起一本,《诗经》。 “……”不,这种书他很早以前就学过了,天鹿城的人不知道人族的科举试题就是从四书五经中衍生吗,这年头能有谁喜欢把课本拿来当成课外读物? 至少北洛没这个兴趣。 青年默默的把书放下,又换了一本别的——《周易》。 “……”怎么不干脆来一本《连山》或者《归藏》。 罢了,那种东西就算带来了北洛也不会看,姬轩辕那个家伙写的东西他要是有兴趣,早在四千年前就去看了,哪能等到今天。 一连翻了好几本,《鬼谷子》、《韩非子》,还有《山海经》。北洛的表情越发古怪。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谁选的玩意儿?这句评价与书本身的水准无关,天知道北洛在曲先生的课堂里已经呆了几十年,自己读书的同时还得照顾师弟师妹的智商,对这些书没有倒背如流也是烂熟于心。 虽说提议是说给晴雪的,但北洛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会是晴雪的品味,简直像是一个大杂烩,该不会是哪个不懂文化的辟邪随便乱找来的? 翻了七八本下来,也就一本《博物志》北洛还比较兴趣,这是一本志怪故事集。 当然,其实《山海经》也很好,但对此书的兴趣仅限于北洛儿时,长大之后他就发现,这本书人族的想象力很丰富。但很多时候妖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说到与妖族有关的话本,北洛回想起岑缨曾说起有本名为《青丘尘中记》的书,刘兄所著,不知道这个时间段的刘兄有没有写完这本。 之前他还看过《逸尘子》系列,还有《黑衣少侠传》之类的前朝话本,那会儿天天被小尾巴们缠着讲故事,这些故事最合他们的胃口。 要是能找到些类似的话本就好了,不过有胜于无,《博物志》算是能入眼的读物。 正准备开始翻阅,北洛余光扫过一旁分摞的书籍时,忽然注意到了最底下的一本的暖色封皮的书卷。 古旧,是本有些年纪的书,装帧与其他文本都不同—— 北洛认得这本书。 青年小心的将其他书籍推到一边,从最下的书堆中抽出了这本单薄的册卷。 指腹擦过深棕色的封皮,略是粗糙的质感让他心中升起少许怀念。 这是在常世里,他从天鹿城得到的第一本书,天鹿城的剑谱。 说来,当初这本书是羽林给他的,翻开之后,他从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缙云。 对前世的名字,北洛还是更熟悉仓颉竹枝下的写法,是以当它们换了先进的文体出现时,他反倒觉得分外违和。 这算什么呢,翻阅一本流传了四千年还是自己参与编著的书籍? 北洛挑起眉头。剑随心走,不必拘泥于一招一式,这是北洛现在的观念。 所谓剑招是为了教授旁人才归纳总结出的东西。 此书主为图画,配有少量文字注解,四千年前缙云在天鹿城留下了剑招,后人编撰成了书籍,如今摆在了转世之人的面前。 这感觉真奇妙。 不过……北洛的脑海里回想起当年他与玄戈的唯一一次比试,他不仅输了,还被胜利者一顿说教。 ——输了便是输了。当断不断,错失良机,若是生死相搏,你连姓名都已经输掉了。 何况,再比一场,仍是我赢。原因你当知晓。真有些好奇这剑术是何人所授,观之凌厉,失于温厚,与你不配。 当年那些原因,如今不提也罢,只记得羽林说过这本剑谱在天鹿城广为流传。 据说大多数的辟邪都是修炼此剑谱为开端磨炼自身武技,玄戈应当也是如此…… 北洛缓慢的把剑谱合拢,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的前世教会了天鹿城剑术,四千年后以这本剑术起家的玄戈打败了他,还反过来把北洛的剑技毫不留情的批判一通。 即使那时北洛的剑术确实以人族曲先生所授为主。 但毕竟与缙云相似的部分观念自幼就存在。 “真是丢脸丢大发了。”青年自言自语着轻笑出声。 谈起剑术,北洛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无争和太岁。无争是曲先生赠与北洛的佩剑,寻得太岁之前,它一直跟随在北洛身边。 如今,这把剑的结局和现实异曲同工。只不过现实里的无争只是遍布裂痕,几欲蹦碎,而此间世界则更惨烈一些。 回想起无争在眼前断裂的场景,北洛觉得自己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假若换成太岁,现在的他说不定已经找到线索离开这个破地方了,当不至于伤至如此境地。 想来此时的太岁应该还埋藏于鼎湖,这片天地选择的节点太过特殊,他没有时间做更多准备。 或许,如今的鼎湖或可成为一个下一个计划的突破点? 灵光一闪的念头让北洛升起了兴趣。待恢复行动力之后,他或可尝试取回太岁。 不得不说,此间世界除却时光倒流和那个奇葩的性别之说外,并未有其他破绽。以至于只有自己独处时,北洛才能更明确的保持理智清醒。 鼎湖之行约莫能印证他对梦境还是现实的判断推论……正考量着,门外传来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北洛的思绪,来人停在门口,熟悉而爽朗的嗓音从外间传来。 “北洛殿下,在下羽林,奉王上之命来向您汇报。” 羽林。 名字浮现脑海,伴随着的也是片段式定格的画面。健硕的辟邪在高台上被刺穿了胸腹,最后因伤重不治去世,临行前遗留下话语,说他先一步去见玄戈了,希望北洛不要为此自责。 伤患先生骤见故人,一时心情翻涌,满心皆是晦涩的滋味。那一瞬间他又忍不住有些动摇,好笑的想着。 如果让这一切成真的代价只是接受所谓坤泽的性别,他反倒觉得是自己赚了。 梦境与现实,差别就在一念之间。若一辈子也找不到出口,在梦境中生老病死,那这个世界与现实又有什么不同? 的确很符合逻辑的说服词,他只是不同意自己这么做罢了。 门外的羽林没听到北洛的回应,略有踌躇。方才王上允他直接来此,想来这位伤重的殿下应是清醒的,思索了两秒,羽林悄咪咪打开门向里看去。 北洛被开门的轻响拉回了神思,瞧着那边轻手轻脚的模样,眉头微挑。“你进来吧。” 哦,好的,醒着就行。 “打扰殿下了。”魁梧的汉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走入房中,关门之后,棕发的辟邪却站在门口不动了。 北洛奇怪的问道:“你躲在屏风后面做什么?” 羽林也正为难呢,他见北洛卧病在床,一时不知自己该站何处说话才不至让北洛觉得被冒犯,谁让他还摸不清这位殿下的脾性? 据说他似乎与王上的性子并不相同。若是很难相与,他还是谨慎点为好。 青年抬手指了一下窗边的木桌和长椅让他坐下,这房内的气氛才正常起来。 说起来,北洛对羽林的心情挺复杂的,这人毁了自家的木屋,用偷袭的方法把他带回天鹿城,最初的时间里除了玄戈,他最想揍的人就是羽林了。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对于羽林的印象自然也慢慢改变。在这片世界里,没有什么事比亲眼死在自己面前之人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出现更让人心绪难言,好在先前有面对玄戈的经历铺垫,这会儿的北洛总算至少面上看着十分平静,就像面对的真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青年垂下眼帘,半靠上背后的枕垫,慵懒的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羽林有着与其他辟邪初见北洛时一样的感觉,他和王上长得真像,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气质却截然不同,就算两个人以相同的打扮站在一起,羽林也绝对能保证自己第一时间区分出这对兄弟。 “是这样的,自殿下受伤之后,王上便命我去寻找殿下人族中的亲人,向他们传讯解释情况,汇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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