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北洛把心一横,终于决定敞开来将所有的话都说清楚,好叫这个哥哥认真听听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师父和师娘确实是我的亲人,比起从小将我弃之山林不闻不问的辟邪族,他们将我养育成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在栖霞生活了几十年,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无疑。” 这一点,北洛不论过上十年、二十年还是百年之后都不会改变。 玄戈明白他的意思,北洛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微微一沉。“所以,初到天鹿城之时我认为即便有一天我会为了这座城而死,但在那之前,我不会为任何一个辟邪的存在而感到忧喜悲欢,因为他们与我并无半点关联。” 兄长微闭上眼,这正是他对北洛的理解,他很清楚也很明白弟弟的感受。 弟弟看着辟邪王神情就知道对方又想多了,当下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锋。 “——嗯,曾经我一直都这么想。可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之后,想法就慢慢改变了。”说到这里,他是该细说还是一笔带过?思量之下,北洛还是没有详细展开,只把结论强调得极为明确:“后来,这个十年后的梦就醒了,我提早的遇见了你,‘再次’来到了天鹿城。” 从预知梦回到现实,北洛用了“再次”二字。 “羽林曾说,人间再好终归不是故乡。”回想起九年之后的点滴时光,黑衣青年灰色的眼眸中到映出月光如水的亮彩。“人间栖霞的曲家必定永远都是我的家,但辟邪族里也有我的亲人和朋友——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 青年转回过头,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兄长。“与我而言,天鹿城早已不再是异乡。”或许,那座城池会成为他真正的归宿。 “如此,你可明白了?” 很久之后,玄戈再度想起这一日的场景时曾对北洛反问道:“那句话,羽林是什么时候与你说起的?”说得不错,有空该好好嘉奖他一番。 “嗯,未来里说的,不是现在。”北洛心不在焉的回答。 好吧,冤有头债有主,奖励也得给对人,既然是未来之事,就等到了未来再说吧。
第13章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栖霞。 今夜的月色分外明亮,盈月当空,天空万里一片干净的深蓝,没有星辰也看不见云雾。晚风拂过树林,吹动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在明暗交接的世界中摇晃出模糊的光影。 曲家院落里,孩子们归家的归家,入睡的安眠,曲家夫妻也回到了主卧中,再过不久就准备熄灯休息。出了院落,崖边石壁的高台旁,一黑一白兄弟二人坐赏着温润的夜景,谈论着长久埋藏于心底的旧事。 将幼时之事心中最深的念想公之于外,北洛忽然觉得自己终于松了口气。坦诚的感觉真好,有些话说出来似乎也没那么难。 弟弟不知兄长的感受,兀自沉浸在放松的心情之间。至于辟邪王,其实形容起来,他的心境也没有多么难以描述,意外,喜悦,,放松,或许还有一抹难言而浓烈的温暖。 “……未来的霒蚀君,是什么样的?” 北洛正寻思着玄戈对自己的话会有什么反应,结果等了半天,那家伙憋了到现在想问就问这一个?真是服了。“……云无月?”黑衣青年回答问题的时候兴致缺缺。“现在和以后差不多,没什么区别。” 一个活了四千年的魇魅,能有什么变化。 “天星尽摇的灾难,她一直与你同行面对?” 北洛点了点头。“不错,未来某一日你与云无月定下约定,以蜃珠为信物,让她……呃,为我提供助力。”保护这个词,北洛想了想下意识觉得还是别在这里使用。“她帮了我许多,一路上幸有她在,否则许多事我都难以办成。” “于情于理即使我与这个时间的云无月并无交集,我也该回报她,何况遥夜湾还需要劳烦她寻找。” “回报?”辟邪王面上不显,心底却一顿,有什么深埋的心绪缓缓复苏。 北洛停顿了一下,突兀想起夜长庚逃逸的那一晚玄戈曾提出的疑问。 ——你是为了谁在谢我?为你自己,还是霒蚀君? 弟弟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这一回总算明白了兄长问题背后的内涵。他下意识看了玄戈一眼,耳根略是发烧,清了清嗓子才委婉得解释道:“我能帮到她的地方不多,大概也只有顺手收拾了夜长庚还她声音这一件。”不知道这样说,这个家伙能不能听明白?“……这件事若是短时间内,只怕还得由你出手。”北洛说完又觉得有些好笑,与兄长相关的那些事他分明还未想清楚,如今竟然下意识将这个问题而单独拎出解释,这又是为什么? “……嗯。” 那厢的玄戈听完北洛的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 弟弟心里七上八下了半天,结果对方一下没了反应,他反倒又好奇了起来。“喂,我说你啊——” 可惜,好奇心害死猫。 “你为什么对云无月的事这么好奇?” 空气忽然静止了流动。 月色落入山林,不知何时山里的风也没了声息,整片天地竟是突兀的安静了下来。 “她的事,与我并无太多关联。”白衣的青年睁开眼,目光直直的撞入北洛的心间。 ……北洛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现在收回刚才那句调侃还得及吗? 来不及了。 他看着辟邪王用极慢而认真的语调,一字一句说出他的回答。“从始至终,我想了解知晓的,唯你一人而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谁缓缓勾起嘴角。“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辟邪王原本从不打无准备之战,但不知为何,解除了之前的误会之后,似是长久压抑的感知突然爆发,幻化成强烈的求知欲,促使着主人迫切得想要探究寻查出北洛心底真实的想法。 像一场博弈,若是输了或许如今有的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但他还是想尝试着跨出这一步—— 冷冽而锐利的气息无声无息的溢出,扑面而来,像是一张密密的网笼罩周身,再无逃脱的空隙,这是北洛第一次在清醒的意识下面对属于天乾最本能的信息。本以为面对这个疑问的契机会来得更晚一些,再多一点空间准备,再过给一点时间思考。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青年总会想,那天……事情怎么会就莫名其妙的发展到那一步? 突如其来,却又好像是自然而至,水到渠成。 白衣的兄长目光直直锁住弟弟的视线,像是梦境中光影的再现,他眼见着对方一点点靠近,直到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触及皮肤,耳畔传来那人低沉而磁性的嗓音。 “你认为,我是什么意思?” 这一句话与前文从字面上看没有任何区别,可从玄戈的嘴里先后说出来却是不同的调子。与他的气息一般,像是剑之光影,冬日之雪,又像是梦中那深邃的潭水,无声无息侵略笼罩而来,意识到的时候已避无可避。明明是那般冷冽的信引,温度却又炙热好似金色的火焰,从触及的皮肤电流一般传入血液,烫得青年不禁微微一缩。 “……玄戈,我们是兄弟。”心脏跳如擂鼓,天地万物似乎都忽然失去了声音。 白衣的王者似乎是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几不可见。 “妖族并不似人族那般恪守伦理纲常,辟邪王族中,也曾有过为了血脉纯正延续而进行的血亲婚配。”他倾身向前,语速极慢,托着北洛的下巴让人转过脸,正视自己的眼眸。 “……你这是要学习祖先?”距离靠的太近,碎片式的回忆与此刻重叠,北洛的脸火烧似的滚烫,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下而上,周转而开。 浅淡的药香不知不觉得溢散开来,勾连着空气中天乾的信引,像是发出了信号的邀请。 “我和他们不一样。”玄戈低下头,一字一顿,真切、肯定而不容置疑。“我只愿与我所慕者结契,相伴一世。” 所慕者,相伴一生。 很简单的七个字,说出来的分量却是极重的落在了北洛的心头。他应该回答些什么,声音哽在喉间,刹那间想了许多事,但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夜风拂过,寂静蔓延凝固在山林之外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分钟还是一百年。他听到那人一声轻笑落在耳畔。 他说,他嗅到了他的信引之息。 语言会说谎,神情会遮掩,可独属于弟弟那份绵柔而清浅的气息让谁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到的实处。 独属于那人的温度触及唇畔,冷冽锐利的气息终于断绝了他所有逃生的去路。 如果不是说错的调侃,北洛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从兄长的口中听到如此明确的对白——自己的孪生哥哥竟然抱有如此有违伦理纲常的心思,说不吃惊是假的,但更多竟然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竟真是这般——前面的铺垫太长太多,从暂时标记的夜晚开始北洛就有所感应,直到梦境结束时那个极是温柔而克制的吻,所有的一切才明了的展现眼前。幼兽所见的记忆全都保留了下来,他无法忽视那人眼眸中暗藏的情绪,只是太过惊世骇俗,意识到却也不愿深想,遂也一直搁置安于心底,直等此刻避无可避。 ——殿下心中,可是有了牵挂之人? 他那时是怎么想的,没来得及回答,但是答案却清楚的铭刻在心。 或许……是的。 承认的瞬间,心中长久高悬的石块终于落地放下。 晴雪走过的年岁太长,北洛经历的时光太短,别说九百年,就是眼下还未到达的明日,他都无法判断这个微妙的连接会走去什么方向。但晴雪的话触到了心底,兄弟也好,更为亲近的关系也罢…… ——他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所以我会为之尽心竭力。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人的眼眸里倒映着月色与漫天星辰,却像是燃烧了金色的火焰,漫天的光落入金色的荒原,不知是源于说不清的本能,还是某一刻情愫突然的触动,北洛看着眼前之人,也许心底所念还未真的明确理清,但在这个瞬间,他至少不再为此而感觉排斥。 暂时标记后,只有情动才会散发而出的坤泽信引失去了最后的阻碍,飘散于空气之中昭示出一场意外到来的情事。 青年的背紧紧靠着身后的岩壁,玄戈的掌心攥住他的手腕撑在头顶之上,将他生生逼到岩石转折的最里端,落下一片灰蒙的阴影。 撬开唇齿,追逐舌尖。 这个吻和那一夜不太相似,少了一份粗暴的本能但依旧不容抗拒,口腔被填满,呼吸被掠夺,侵略性的气息沁入血液,竟像是把周身力气都抽离干净了似的。 热流从体内涌起,流淌在血液之中,窜入脑海,烧灼皮肤。
109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