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孙悟空脸颊金毛惹眼,大家都笑道:“变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耍猴。” 孙悟空无奈,便干脆也化作人形,眼尾红晕若精妆细点,一头乌黑长发垂下来,孙悟空寻了根布条子随意捆在头顶散开。 是夜投宿馆驿。次日一早,孙悟空起身第一时间先低头瞅了眼自己小腹,腹部平坦毫无动静,丝毫没感觉到异样。仿佛昨日的疼痛是一场梦。孙悟空刚松了口气,又突然生出几分失落来,如同确实有过的一只小猴王没有了,他轻轻叹了一声,被醒了却没动的玄藏全看在眼里。 玄藏低笑了声,孙悟空吓了一跳,瞬间脸色泛红,连耳尖都泛了粉光。玄藏忍着笑意牵住他手又劝道:“别多想了,别说不是,就算是,也不怕,你说去就去说留就留,有什么好担心的。” 孙悟空点点头,腹中突然又轻轻一动,仿佛真有什么东西听的懂他们的话,寻找一下存在感似得。 玄藏把手覆上去抚摸一圈儿道:“昨天进城晚了,今日请郎中来瞧瞧,” 孙悟空闷闷的应了一声,投宿的馆驿室内装饰薄纱轻羽,细碎流苏摇摆,珠帘垂落挡住视线,把床榻若隐若现的遮住,这是女儿的闺房。 孙悟空也是第一次住女子的屋子,旁边一面梳头镜,各种梳妆之物一应俱全。孙悟空已化作人形,起身抖开头发预备梳头,玄藏从后取过象牙梳子道:“这一头黑发太长了,你抓不住,我来吧。” 孙悟空乖乖把梳子给他,玄藏把他发丝一缕一缕收整在一起,梳通顺了挽至头顶,用绳捆住。他手指细长,指腹结一层薄茧,轻轻抓在头皮上,酥酥痒痒,引得人心不定。 他向前一拽,孙悟空已被他拽到眼前。 这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孙悟空丝毫不做抵抗,被他轻而易举箍在怀中,长发泼洒,玄藏把它们都捋到孙悟空背后,温热的气息接近,孙悟空忽想起那天情急之下喊出的什么“饶我”这几句话,浑身顿觉说不出的难受。 玄藏又低声在他耳边:“但是现在…有另一件事要做。” 孙悟空喉头发紧,被他一口咬住耳垂,半晌哑然道:“待会儿师弟他们要进来了…” 玄藏捉住他手扭到身后,顺着他耳边落下一串细碎的吻痕,孙悟空不动,任由他亲够了主动松开手。 玉儿坐在梁上瞅着着他二人道:“圣僧哥哥——,你们,好了么?” 孙悟空猛一抬头,就见如意已化作人身,一身淡金,跟玉儿两个并排坐在房梁上看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如意一把捂住玉儿嘴巴道:“嘘!别出声!”可惜已经晚了,四个人互相看了个清楚。 孙悟空拧眉:“如意!” 如意看主人不高兴,当即跳下房梁,单膝跪地道:“主人,我们…就是…来问问师父,早饭还吃不吃杂粮粥了。” 玉儿也随之跳下来轻道:“悟空哥哥,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孙悟空打断道:“好了好了。”又喊如意:“有话说话,跪什么,起来。” 如意身上流泻着淡淡的金华站起身,玄藏笑容可掬对他们道:“当然吃,等我出去借驿馆锅灶给你们煮。你两个出去耍,别搅扰他。”说着向他两个眨眨眼,示意一切交给自己。 如意恭敬答:“是,师父昨晚问守丞郎中的事,方才翠翠姐说,郎中已经到了。还有就是,女王派了国师来了,说是替她来请师父入朝,又叫馆驿好生招待师父。” 玄藏点头道:“知道了,先把郎中请进来吧。” 女郎中掀帘进来,先是放下药箱,请孙悟空进内室躺下,把手臂露出搁在脉枕上,又取出一块丝帕,说是诊脉时要盖在手腕上。 这一套越发像是治疗女人,孙悟空听的心烦,就坐在桌前露出腕子道:“哪儿那么多事,就这么诊就是了!我幼时也曾学过医方,你若是说的不对,别怪老孙不客气了。” 玄藏给他手腕下垫上脉枕,请郎中坐了,温言道:“有劳了。” 女郎中细嫩指尖摁上他手腕,孙悟空盯着她神色,女郎中收回手,瞥他一眼淡淡道:“是数月胎气。” 孙悟空怒道:“怎么可能!” 女郎中不为所动,面不改色施一礼道:“绝无差错。” 这下铁板钉钉,玄藏便请郎中先去,又请驿馆多拿个手炉保暖。几个人围坐一圈,谁也没敢抬眼看多看孙悟空一眼。孙悟空心情烦闷,坐了一会儿,起身默默进内室去了,玄藏捧着手炉进来,径直往内室走,又回头交代徒弟们道:“各种休息吧,如意玉儿,你两个别去招他。” 玄藏坐在他身边,双臂把人箍在怀中道:“你不喜欢?” 孙悟空闷闷不出声,说不上喜欢与否。 玄藏把他脑袋摁在怀里,手腕系着的那缕光晕刚好落在眼前,孙悟空使劲眨了眨眼,心乱如麻,法力被困,齐天大圣赫赫威风仿佛尽不复存在,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连着小腹隐隐作痛,这些痛苦其实不算什么,只是扭曲错位的感觉让人难受。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比想象的更艰难。 玄藏先是叫他捧着手炉坐在里头,端了煮的软糯的粥来,孙悟空垂着眼睛,双手捧着碗吃个干净。吃饱了心情便好了些,腹中也不那么闹腾了,偶尔动一下,像一尾小鱼追逐卵石。 孙悟空想,若真是只小石猴,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是晚,玄藏正点着灯编了条红色丝绦,预备给他重新系冠子,孙悟空靠坐着心烦,一把扯开被子坐在桌面看他编。 女王派来的国师快马加鞭一天便到,直入馆驿边走边唤道:“唐御弟可睡下了不曾?” 孙悟空听的清楚,玄藏刚要起身,孙悟空抵住他道:“等等,让我先瞧一瞧。”孙悟空这两日性情急躁的很,玄藏刚要制止,他已闪身出去了。 天蓬翠翠小白龙玉儿如意都在,太师随行一众,满面春风道:“哪一位是唐朝御弟哥哥?” 孙悟空斜睨一眼,漫不经心蹲在椅上道:“国师,如此深更半夜兴师动众,是谈国事,谈私事?” 国师神态优雅,撩衣坐下道:“国事也有,私事也有。” 孙悟空挑眉不屑道:“国事如何?私事如何?” 国师道:“此话需见了御弟,当面禀告。”国师久经宦海,说话滴水不漏。 玄藏只得由内出来,叙礼完毕,国师道:“迎阳小驿,不足接待贵客,我奉女王懿命,连夜来请御弟圣驾,进国都见礼的。” 国师既说明了来意,入朝觐见国王,先行使臣之礼再行倒换关文,如此合乎章法,也无可反驳。国师便请取通关文牒来看,说是替王行令。刚一取出就交给侍从收起来,国师又道出门匆忙,绶印尚在国都,先快马交呈陛下,再盖国印不晚。 孙悟空懒得听他们讨论,转身自进内室去了,室内没有点灯,珠帘泛着冷淡的光泽,那面镜子映照月光,惨白渗人。 孙悟空一个人躺着没意思,藤箱里取了那件朱红小斗篷披在身上,从窗台翻身出去了。 夜半时分竟开始洒下一场小雪来,孙悟空本不喜欢雪,可这天气温和沁人心脾,石径小路曲折萦纡,让人忍不住想独自散心,走了一会儿,接住几片雪花细看,恍然而悟,方知自己讨厌的不是雪只是寒冷而已。 虽说寒暑不侵,可寒冷还是在心底留下了阴影。 馆内都去迎接国师,这里静悄悄的,斗篷大概被枝丫挂住,他漫不经心回头去扯,却是被人拽住。 孙悟空惊道:“青莲?” 青莲依旧是一身沉重的青衣,厚厚帷纱遮面,细雪落了一身,显然等了很久。 孙悟空自然而然的伸手把她身上雪花拂去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青莲把个青花瓶子放在他手中道:“大王,我来告诉你一句,你腹中这个东西,赶紧喝了此水化掉,若被利用了,不堪设想。” 孙悟空不由自主摁住小腹。 青莲叹了一声,遂道:“你可是饮过城外那条河中之水?” 孙悟空没想起来,摇了摇头。 青莲道:“你饮过的!此处西方必经之路,你去寻找神医,是不是?” 孙悟空拧眉:“你怎么知道?”想到数月前请医问药路过的就是此河,曾见河水清冽见底,下去涤荡身子,顺口饮了几口。 青莲顿时自觉失言,只好和盘托出:“娲皇娘娘的伏羲宝镜反观世事,不瞒你说,也是她让我来助你的,大王,她已经收我为徒了。” 孙悟空心有些不高兴:“她为什么要暗中看我?” “可能是,恐你泥足深陷,无法自拔。”青莲道。 数月前的事,孙悟空记得不曾见有女兵把守,就连渡河进城也不见守兵。如此巧合,叫他心中泛起不安。青莲低声催促道:“快喝。” 孙悟空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忽听见玄藏声音远远唤道:“悟空?是你在那儿呢?” 平稳的脚步声迎着细雪大步而来,孙悟空忙把瓶子揣进怀中道:“姐姐——,知道了,放心吧。” 青莲抓着他手臂道:“一定别忘了,你多多保重。” 孙悟空点头:“知道了,替我拜上娘娘。”便快步迎着玄藏过去了。 天暖月明,把他跳跃的影子拉纤长,柔软雪花落地即融,碎石小路湿漉漉的,反射着冷月清亮的光芒。 玄藏立在原地轻声:“慢点,路滑。” 他一步步踩过旷古恒远的细雪和冷月走到玄藏面前,万千星光藏在他眼里,漫天红霞披在他身上。像轻轻扣开时光的门扉,那里藏着久远的记忆,向他走过去,几百年前无数次重复过的动作,遗忘或埋藏,再次拾起来,还不曾晚。 这件红斗篷较短,刚遮到大腿,他落雪满肩,玄藏伸手掸下去。孙悟空张开臂膀搭在玄藏肩上,玄藏轻轻托着他身体,他把头埋在他肩窝,觉得这一生的快乐和安逸都落在这几天的光阴里。 孙悟空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玄藏晃了晃手腕系着的日光道:“它会亮啊。” 两人映着月光照路,并排往回走。 外面毕竟天凉,一进室内,暖融融的气息把满身雪花烤化,二人衣服已然湿了,玄藏替他把湿的换下去,孙悟空享受这种照顾,全然沉溺在他的无微不至下,其他的事一概没想。 玄藏把遭雪打湿的衣服一件件晒好,晒孙悟空的衣服时,发现只密封的青花小瓶,瓶中有水,玄藏没在意,连着孙悟空一直系在脖子上的那串小碎石一起,随手放进藤箱里。 孙悟空发梢眉睫沾着雪珠,像星子似得鳞光闪闪,他摇头一抖,水珠乱溅,头发被雪打湿,玄藏把它们用干布裹起来擦干。 孙悟空道:“真麻烦。”又接了一句道:“师父,叫你去国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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