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凝神闭目,听得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却还是看不见人。 直听到玄藏说情深如何的时候,孙悟空全然愣住,立在原地,就听见六耳在身后叫他:“孙悟空,别来无恙啊。” 孙悟空瞬间回身,他还是满头霜雪寒凉:“六耳!你到底要做什么!” 孙悟空没去耳中取他的金箍棒,孙悟空每次不取金棍,要么是不把对方当敌人,要么是不屑把对方当敌人。六耳心想,自己大约属于第二种吧,毕竟第一次见面,那时的孙悟空毫无法力,六耳还能与他争一争。现在,好歹还有一些法力不曾禁住,自己是打不过他的。 六耳觉得他擒棒指天的时候才最像人们口口相传的孙悟空,他不拿武器,六耳觉的别扭。他对别人百般撒娇,六耳更觉得浑身难受。让孙悟空一步一步走去灵山?多么可笑。 六耳漫不经心:“我想自由而已。” 孙悟空怒道:“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里不自由了?” 六耳道:“我看着你用我的身体受制于人,活的窝囊,我不舒服。” 孙悟空拧着眉峰盯着他看,像人间的兄长盯着他说教不听的小弟一样的神色。 六耳恶狠狠道:“那你把身体让给我。” “给你给你。你自己用去吧。”孙悟空知他并无恶意,不过是缕生魂而已,何苦跟他置气。孙悟空懒得纠缠,六耳脱出自己身体,用灵识遮住了肉眼,孙悟空一闪身元神出窍,把身体留在原地。 肉眼尘心,一叶障目,其实,一切都近在眼前。 孙悟空推开庙门,玄藏起身看着他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孙悟空抓抓毛发:“我…刚出去了,师父,你说的话还算么?” 玄藏道:“我说什么?” 孙悟空咬牙不满的盯着他,哼了一声拎起行李就欲出门,不记得罢了,反正,就当没听见好了。 玄藏低声一笑,捉住他手把人拉回来,道:“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要走?” 孙悟空被他炽热的眼神看不过,略微别开了脸,手还被他擒着,仿佛他悠然温和的眼神会穿透胸腔,把这种灼热难当直传达到心底。 心下蓦的一跳。 玄藏便把他纤细的腰身揽住,手指摁在小腹,意味暧昧不清,吞吐的呼吸都化作丝丝缕缕缱倦的暖光。 天已大亮了。 太过于明亮,以至于对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全然落入对方眼中,孙悟空脸皮薄的很,被他眼里直接了当的缠绵看红了脸。曾无数次想过把他带回花果山里,想过把这个一尘不染的身体捏在掌中,可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么亮堂的白天。 他似有似无的笑意落在孙悟空眼里,庙中狰狞张目的泥神瞪着眼睛盯着看,他们不肯闭上眼,孙悟空则索性闭了眼睛,目不见既为空,只要不见,至于谁占了这个空,管他呢。 玄藏又哑声问了一声:“我说了那么多话,你问的是哪一句?” 孙悟空笑了:“你不问我,是否知道你不是流儿了吗?” 想起五庄观那天争锋相对的问题,玄藏也笑:“不问了。” “为什么。” “你退了一步,我也要退一步,这样才公平,总不能叫你一直退让,最后退无可退,我怕我没有后悔的余地。”他说:“过了今晚,我再不能成佛,你也无法取下金箍,你敢吗。” “我什么都敢。”孙悟空说。 玄藏凑近他耳边:“那就,多谢了。” “谢什么?” “谢你情深。” 孙悟空沉默片刻,抬起晶亮如清波的眼睛:“不必客气。” 还说什么,什么都不必说。指尖燃起的火焰点燃每一处皮肤, (……) 孙悟空除了沉重的喘息,他不肯发出丝毫声响,醉人的折磨搅乱了心神,他把□□咬在牙关。他忍疼的时候就从不出声,这难耐的渴求谈不上疼,只是什么说不清的深渊,叫人昏昏沉沉。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路都不曾问过金蝉吗?”玄藏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说下去:“因为我隐隐觉得,那是些不好的事。那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只记住好的,把不好的都忘了,这样,我们就永远只记得对方的好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记忆是瞒不住的,我怕你某一天想起来…我说如果,要真的是不好的过往,我怕你会恨我。” “不会。”孙悟空认真的看着他:“你不是任何的代替品。” ---- 师父的意思是:既然佛祖说,世人不觉悟,就像病眼睛看到花,其实什么都没有,但人们执着的认为有,所以才永远堕入轮回,轮回叫做无明,我玄藏现在已经身在轮回之中了,我眼睛看到世界上的各种苦难,不公,杀戮,劫掠,无情等,难道都是假的么?如果看到的花是假的,那一定是眼睛为假,但要是眼睛是假的,那身体岂不是也是假的,但身体是真的,所以眼睛也是真的,所以花也是真的,七情六欲也是真的,也是正常的。所谓的抛弃这些,都是自欺欺人。佛祖自己还没悟通,更不必说佛经佛典。
第23章 十万八千并肩行 玄藏从后勾住他纤腰,那串戴在玄藏手上的楠檀佛珠便压在他小腹上,玄藏手臂收的紧了,最大的那颗圆滚滚的珠子便压的有些难受。孙悟空咬了咬唇,突然就莫名委屈起来,这串珠子在他手里久的很,那颗最大的是砗磲珠,泛着月白光泽,被日日扳动磨的越发白皙。 以前念定心真言罚自己的时候,他指尖摁在这颗白珠上,曾犹豫了一下,孙悟空刚以为他心疼了的时候,他还是继续扳过去了。因此孙悟空不喜欢这串珠子,腾开一只手拽住它,一使劲便从玄藏手腕上脱了下来:“把它给我。” 玄藏随意答道:“你喜欢拿就是,问我做什么。” 孙悟空顺手一抛,珠串稳稳落在行李边上。 昨夜一场小雪,雪后天晴,光风霁月,太阳明晃晃的耀眼,勾勒出人影浮动缠绵,像躺在云翳上稳睡,大脑什么都不必想,全闭上眼任由对方摆布。 到晌午时分,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玄藏收整了一片狼藉,孙悟空眼看着他又换上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一件一件穿他的衣服。这一次,他的衣服没能叠的整整齐齐,而是从桌上地上了乱七八糟的捡起来抖一抖才穿。 玄藏实在不太适应衣服这样随心所欲的乱扔,他拧了眉峰一点点整理,孙悟空懒得动,玄藏取出薄衾来盖在他身上,叫他累的话,睡一会儿。 孙悟空对他第一时间就开始穿衣服的行径不太高兴,可是好像又没什么不对。 日光穿透山雾,在古庙中投入冬尽春来的暖意。 孙悟空喜欢阳光,伸出手去捏那光线。万千光芒丝丝缕缕,细若蚕丝的一缕光晕在他指尖缠绕,孙悟空便拿过玄藏右手,把这缕太阳的光芒系在他手腕上,两人一人系在左手,一人系在右手,只要并排而行,两道轻柔的光芒便像是融为一体。 “不许拿下去——”孙悟空很满意,捉着师父的手腕郑重警告:“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行。” 玄藏点点头,饶有兴趣的勾了勾这缕光晕,世上能戴在手腕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金银玉璋花草绳棉,唯独不知道太阳的光芒也能扯一缕下来,这玲珑剔透的心思,把最奇妙恒远的物什拿到了他眼前。 孙悟空反正是筋疲力竭,安静的盖衾被睡了一会儿,等再睁开眼时,晌午也已经过去了,他的衣服已经被一件件整齐的叠好放在身边了。 外面飘来煮熟了的稻米的清香,孙悟空视线落在那串佛珠上,珠子十六颗,在漫漫深夜和烟云岁月之中,被手指研磨了无数遍,如今颗颗圆润光滑,他把它戴在了左边腕子上。 孙悟空穿整好了推门出去,今日日光强烈,孙悟空抬起手挡了一下,指缝间看到木架支起锅灶,里面煮着热气腾腾的粥。 锅是放在行李箱底的,平时赶路匆忙,总能一日之间行到有人烟的地方,因此不太用。玄藏把它支起来生火做饭,也不知方才从哪里提来的水。他未着袈裟,袖口挽起来,持着扇子轻轻煽火,跟他挑灯读书的样子一样清淡无波。 孙悟空轻轻一笑,叫了声:“师父。” 玄藏眼神在他身上从上到下过了一遍,看的孙悟空不自觉的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玄藏笑道:“怎么没戴你小珠冠?” 孙悟空摇头,抓了抓毛发:“绦子松了,懒得系了。” 孙悟空是喜欢环佩丝绦纹绣层叠的漂亮饰物的,自从上一次回来,把那些配饰一并扔在水帘洞里,这一路多年风尘,已经懒得喜欢那些了。玄藏道:“回头我重新给你穿一根,先坐一会儿,等着吃饭吧。” 孙悟空又点点头,端着钵盂喝粥,觉得味道不似平常,便问:“师父,你哪儿取的水?”玄藏道:“昨夜不是有雪么,取中间那层化开的,雪水烹茶最好,当然也能煮饭。” 孙悟空放下钵盂,正色道:“你说的,由灵山返回时,跟我回花果山,还算数么。” 玄藏一笑:“我何时说过这话?”赶在孙悟空恼了之前又道:“我说的是回长安城。” 孙悟空挑眉:“那不行,朝廷更迭谁能保证。我山上神仙洞府,才是久居之地。你跟我去就是。”何况,只有女子适人才是随去,孙悟空咬了咬牙,谁让自己喜欢他呢。还是说,两个人在一起,喜欢多一点的那个,才会连身体和尊严一并交付么。孙悟空想,这么说来,那还是自己喜欢他多点。 玄藏没说话,孙悟空一急,猛的站起来道:“行不行!”玄藏瞅着他神色有些好笑:“你说行就行吧,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你站起来做什么。” 孙悟空这才意识到自己站了起来,于是复又坐下吃饭。 这样的日子总会有尽头,等真正到了灵山,是福是祸还不清楚,不过那不是今天的事情,孙悟空想,前一天的时候,不也料不到今天么,等事情发展,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把那些不好的过往抛在脑后,时光仿佛真的安排的刚刚好,不会叫任何有情人相互错过,你回头的时候,他刚好在原地停留,丝毫不差。 一切似乎都如孙悟空所想的,一个人一颗心,半分都没有少。 到了傍晚起身,二人并肩而行,手腕上的光线挨在一起。白马驮负行李,夕阳把云翳揪扯破碎,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斑驳陆离中,渗透出的霞光像一抹洗不去的血迹。 “悟空哥哥——!”走了没一会儿,见远处一团雪白的影子一跳,冲着孙悟空而来,孙悟空下意识的接住,是只毛茸茸的兔子在怀里,兔子一闪身化作个白裙红眼的少女,笑盈盈的张开双臂,捧着孙悟空的脸颊吧唧一口亲了下去:“又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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