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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真该死。也不知道赤井秀一那边…… 他奋力地眨了眨眼睛，试图以此令自己重新清醒。野格大概是意识到了他的企图，对方的嘴唇微微弯起来，那是个冷漠的、属于死神的笑容。 “劳烦你睡一会儿了，”他说，“降谷警官。” 然后，他缠绕在降谷零的发丝之间的手指收紧了，粗暴地抓着降谷零的头发，把他的头用力往后一撞—— 后方是堆叠起来的集装箱，冷冰冰的金属壁板在撞击之下响声大作，降谷零能感觉到后脑一阵闷痛，然后就是迅速袭来的眩晕感。这让他的思维迅速停滞下来，就在这样的时刻，野格依然垂眸注视着他，目光像是在打量一块肉、一具尸体、而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然后，他眼前终于彻底黑了下去。 在野格和降谷零之间进行了一场快捷而残忍的遭遇战的时候，赤井秀一正快马加鞭地往琴酒所在的制高点赶。他给降谷零打电话的时候本就已经到达了指定地点，在枪声响起之后目标更加明确，码头上无人操作的龙门吊就那么几座，就好像树在地图上的明晰的靶子。 他身在远处时还能听到龙门吊的方向有狙击枪枪声响起，赶过去的路途中倒是安静了。这说明琴酒也担心制高点暴露后他被公安的势力围困，自然不肯留在难以逃生的龙门吊上面……赤井秀一上次见到降谷零的时候，听对方说组织里传言琴酒的身手废了，但是现在看琴酒用一把狙击枪居高临下地把降谷零逼得躲躲藏藏的架势，他身上的伤显然不影响他手依然很稳，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应该小心为上。 赤井秀一从绑腿上抽出一把从黑道贩子那里打劫来的手枪，小心地向那座龙门吊走去。 他的脚步像是猫一样轻，但是脑海之中却还因为太阳穴的疼痛和耳鸣而疯狂地轰隆作响，眼眶深处如图针扎一样火辣辣地疼痛着。如果有医生在场，会指出人在缺乏睡眠和压力过大的共同作用下当然会陷入这种境地，赤井秀一凭着自己的常识也很清楚其实他现在不应该贸然搅进这种麻烦里，状态不佳可能会导致致命的后果。 ……可是实话实说，他其实并不在乎。 龙门吊周遭一片寂静，连个人影也看不到——这也正常，刚才枪声响起来的时候码头上的工人都逃跑了，但是免了手忙脚乱的疏散人群的麻烦。琴酒人在哪倒是很容易发现，他确实已经不在龙门吊的最上方，此刻正站在龙门吊底端的铁架上，距离地面还有个四五米的距离，此刻一只手握着他那把伯莱塔，另一只手扶着铁架，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的人。 “赤井秀一，”琴酒微微颔首，语气听上去非常、非常傲慢，”……终于见到了。” 这话说得确实没错，赤井秀一以假身份“诸星大”进入组织，获得代号，一步步向上爬到可以进入琴酒的亲信圈子的地步。最后他终于获得了可以跟琴酒一起出任务的机会，FBI就决定在他与琴酒约见的地点围捕琴酒。 当然，众所周知，这事最后被朗姆搅黄了，黑麦威士忌就此离开组织。 离开组织的叛徒在传言中被人敬畏地称之为银色子弹，留在组织里的他的仇敌则是令人闻之变色的组织高层，两个人人生的轨迹交错了一瞬间后又骤然分开，而那一瞬间的交错之中实际上连个照面都没打上……所以严格来说，没错，赤井秀一和琴酒在此之前是真没见过面。 两个人站位一高一低，这样相互打量一瞬，就会发现各自有各自的形销骨立。琴酒在复建地方过程中一直没太掌握好训练量和食物热量之间的微妙比例，所以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后体脂率还是上不来，一眼看过去就会觉得他依然瘦得颧骨突出；而赤井秀一呢，他在美国的时候处于半软禁状态，离开胡佛大厦之后又顶着被通缉的压力一路偷渡回日本，糟糕的生活环境、有上顿没下顿的饮食、过度缺乏的睡眠和极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整个人可怕的憔悴下来。现下他仰头看着琴酒，只给人感觉他的皮肤灰败、眼眶深陷，但是那双绿色眼睛就跟骷髅眼窝中的鬼火一般闪闪发光。 而赤井秀一也评判着自己素未谋面的敌人，对方的银发在海风中飞舞，泛出一点像是金属一样寒冷的光泽。在黑衣组织那样的地方，长发并非时尚品味或者个人好恶的表现，长发是一种动物性的象征，自己在组织里也留过长发的赤井秀一很清楚这一点。 他在任务失败返回美国之后剪掉头发，因为FBI不需要外形太过特立独行的探员，或者说不需要外形太过特立独行的亚裔探员。在离开美国的这段逃亡的时光里，他的短发又实在疏于打理，已经长长到能在脑后稍微扎起发尾的程度。用这些生理性的变化来衡量时间的流逝，就会觉得过去的日子真是恍如隔世。 赤井秀一不可抑制地笑起来，笑声起先是低低的，但是又随着他肩膀震颤的弧度荒唐地拉高——在漫长的、两年多的时光之后，他们终于又站在了起点的位置，以弃子和荣光不在的刽子手的身份……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于是他把自己想说的话从笑音之间呛出来，像是从绞肉机里扯出骨肉，从铁处女的利齿之间流出来的血。 “Rapunzel，Rapunzel，”他如此对那位致命的对手调笑道，眼眶之间好像积蓄着跳动不息的冷火，“垂下头发，让我上去。” 于是他的仇敌发出一声冷笑，从交错的铁架之间一跃而下，如猎食的豹子一般把大笑着的赤井秀一扑倒在地。
第九十一章 犹在镜中 琴酒直接从半空中跳下来，在他扑倒赤井秀一身上前一秒，赤井秀一主动松开手，手中的手枪啪嗒落地。下一秒，琴酒把赤井秀一撞倒在地上，他整个人骑在赤井秀一的腰上，毫不迟疑地举枪对准对方的头颅。 然后他扣下扳机。 在琴酒手上还握着枪的情况下，就不愿意把时间花在肉搏上，这可以说是一种极为实用主义的战略。但是赤井秀一早有准备，他不会轻视任何一个人手中的危险火器，他在倒地的同时伸出一只手猛地卡住了琴酒的手腕，使枪口微微地偏离了原有的方向。 枪声被消音器压得低之又低，但是在极近的地方响起来仍显得震耳欲聋，子弹砰地射入了距离赤井秀一的头颅仅几厘米处的地面中，灰尘和碎屑四溅开来。 赤井秀一面对在自己近旁炸响的子弹，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同时，他一把抓住琴酒手里那把伯莱塔，按下枪身上的套筒卡榫，猛然把手枪的套筒向前抽了出来。 现下他们两个距离太近，赤井秀一的动作又太过利落，要不然琴酒不会这么轻易被他得手。赤井秀一在卸掉琴酒的手枪套筒的同一时刻曲起膝盖顶向敌人的小腹，而琴酒只是压低眉毛低低地啧了一声，直接扔掉了手中的伯莱塔，一个利落的翻滚避开了对方的攻击，并且在拉开距离站起身之前一脚踢开了之前赤井秀一扔在地面上的手枪。 赤井秀一在从琴酒的压制下挣脱的同一时刻就想去摸被自己扔在近旁的那把枪，这下一伸手摸了个空。但是他也并不恼怒，他动作矫健地直起身来，两个人谨慎地拉开一点点距离。 现下两人手上都没枪，而且不敢也不能在对方的注视下去摸藏在衣服下面的其他枪械——没人愿意赌在这么近的情况下敌人的动作快自己一步，尤其是在距离离得这样近、几乎没有一击不中的可能性的情况之下。 赤井秀一微微眯起眼睛来，他注视着现下这个紧张的对峙场面，然后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琴酒脸上依然没什么明细到能分辨出他的情绪的神情，但是赤井秀一估计对方是觉得他疯了。 他说，“两年之前那次，如果当时没有别人搅局，我们或许早该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但是，琴酒对此的答复只是——琴酒冷笑了一声。 “赤井秀一，”琴酒慢吞吞地说，不知道怎么，赤井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嘲弄，“即便是抛开朗姆当时的私自行动不谈……你真的以为我会让一个之前从没跟我合作过的组织成员在一个特别偏僻、特别适合埋伏的仓库里和我单独会面吗？” 赤井秀一挑了下眉。：FBI方面一直不知道当时忽然出现在仓库里的那个“老人”是谁，听琴酒的意思那位就是组织传说中的哪位二号人物，而且对方试探的行动似乎还是没有提前跟琴酒通气过的。琴酒在组织内部的身份很高，这样的行为很明显表现出了一种不尊重……如果是赤井秀一还在FBI的日子里，这样的情报会令他很感兴趣。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哦？这么说你早有预料喽？”他的声音低得像是气音一样，听上去简直好像颇感兴趣。 琴酒瞥了他一眼：“当天有四个组织成员在同一时间被我约在四个不同的地方会面——很遗憾，只有你应该在的那个仓库外面有奇怪的人员调动痕迹，你们这些FBI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获得晋升的第一天就着急收网？” 组织高层成员公认的一点是：琴酒是个非常、非常、非常谨慎多疑的人，这并不是一句夸大其词的恭维。 隶属于组织行动部门的成员想要见到琴酒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虽然不像朗姆那样大搞秘密主义、通常只通过电话和邮件跟自己的下属交流，但是也不是什么经常露面的角色。 行动部门的成员想要见到琴酒，至少得先拿到一个酒名代号，然后得再完成一系列困难的外勤任务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苏格兰威士忌在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身份就暴露然后身死，基尔在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不得不“杀了”伊森·本堂才算是通过，黑麦威士忌在到这一步的时候被派去非洲出差半年，回来的时候命都没了半条。 等这些组织成员充分展现了自己的业务水平程度，往往就会接到琴酒本人亲自指派的任务（当然是通过邮件），特别注明，是跟琴酒一起行动的那种。这种任务的碰头地点往往是偏僻的空仓库、废弃工厂，反正就是故事里特别容易发生杀人案，而且杀人案发生之后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 有些人会因此担心自己是要被琴酒叫去杀人灭口，于是跟琴酒讨价还价，或者试图婉拒这个任务，这么做的人在组织里不会再获得晋升。而剩下的人则会神经紧绷地赴约，但是他们不会在碰头地点见到琴酒。 实际上，他们不会在碰头地点碰见任何人。 他们会被放一个小时到三个小时的鸽子，然后被临时通知更换碰头地点。等他们匆匆赶到临时更换的地点之后，则会在那里碰见基安蒂、科恩或者伏特加其中的一个，由对方带着他们进行这个任务。就算是这个任务完美地结束，在接下来的半年到一年之内他们其实也不会真的和琴酒一起出任务，顶多是跟琴酒的亲信们打交道的次数变多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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