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眼珠子红起来,像一头暴怒的幼狮。 瘦削手指青筋绷起,他伸手掐住晴子的脖子把她拉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四目相对,少年一字一顿,布满血丝的双眼的确蕴含杀意。 “别逼我杀你,滚!” 说完胳膊用力把少女丢开,撑着廊板兀自喘粗气,也不看跌坐在地上的晴子一眼。 “送小姐回去。” “哥……” 筑山柊被这场变故打的措手不及,他满脑袋问号,捂着疼痛的脖子,还想说什么,但无惨暂时不想从那张嘴里听到任何话。 “来人,送小姐回去!” 一个陌生的黑衣武士现身,拉着少女的胳膊准备带她离开。 行伍出身的男人手劲极大,死死箍着她小臂,连软肉都从指缝溢出来,一片淤红。 晴子咬着唇,沉默着被拉走了。 她这次没再回看弓着背咳嗽的黑发少爷,似乎是被这一棒子打清醒了,找回了在安逸生活中逐渐消失的不安和恐惧。 她怎么忘了呢。 一株野草怎么配在花园肥沃的土壤里中扎根生长? 她只是恰好被风卷到这里,恰好被花园的主人看中顽强的生命力,又恰好成为花园里最珍贵的小主人的新玩具罢了。 一旦忘乎所以,肆意生长,很快就会被修剪、拔除、丢弃。 所以晴子不会憎恶“哥哥”。 她永远感谢“哥哥”。 晴子的身影消失在屋宅拐角处,再没开口求他。 无惨抬起晦涩的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又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咳——” 一口血沫犹如寒梅,星星点点绽放在衣襟上。 言二见少爷咳血了,不敢再隐匿暗处,现身跪在少年面前,让手下赶快去请大夫。 “不必。” 无惨将嘴角的鲜血抹掉,“反正请过来也没什么用,先天不足,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这种话我已经听腻了。” 他突然累了,怒气像戳破的气球倾泄一空,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疲惫。 终于,他妥协道,“去把木匠叫来吧。” “是,属下听命。” 这件事之后,晴子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依旧来找无惨,只是伪装的再好,一些小表情小动作也不似往常般亲昵。 那把轮椅也终究被修好了。 晴子没见无惨再用过,好像修好后就被放在他的私库里妥善保管起来。 他现在日常使用的是木匠仿照轮椅结构日夜赶工出来的替代品。 两人生疏别扭的关系整整持续了半个月。 直到半个月后的宴会。 “婆婆,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扇衣晴子被使女桥吉按在板凳上梳头,有些犹豫的对和田婆婆说。 和田婆婆奇怪,“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很期待吗?” 之前是她太忘乎所以,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是真正的小姐,在宴会上一定会相形见绌,很快就会被拆穿吧。 “我、我不想让黛织夫人丢脸。”晴子低下头。 婆婆大约明白这孩子的心理。 “谁敢给产屋敷家的小姐难堪?”即便不是真正的产屋敷血脉,那也是从产屋敷府邸走出去的,谁能不给两分薄面。 和田婆婆安慰了两句,看了眼时间,她还得去安排夫人和晴子坐的马车,叮嘱了桥吉和其他几个使女几句,就离开了。 这次宴请的东道主是跟产屋敷差不多实力的豪门大族——渡边,两家人分别在城中一南一北的位置,平时多有往来。 渡边家有一处酒窖,里面的一批老酒已经窖藏了整八年,今天正好挖出来宴请城中老友。 产屋家主自然在其列。 产屋敷无惨作为继承人,早就该跟随父亲接触这些人脉关系。只不过他以往行动不便,只好作罢。 这次黛织夫人见轮椅十分方便体面,便决定让无惨同行。 无惨去了,晴子自然也得跟上。 所以甭管晴子想不想去,她都必须得去。 大约九点半,产屋敷家主、黛织夫人,以及无惨都已经收拾妥当,至于晴子,比他们还要早上一些,已经在马车边等候了。 少女经过这段时间的娇养,身量拔高不少,也长了些肉,脸颊软乎乎的一看就很好捏。 她的头发还不能梳做姬发,只好全部挽起来,扎成很可爱的双髻。 洁白的额前搭了些碎发,鬓角的紫色海棠发钗,与身上那件白底铺紫色风铃草的和服相得益彰,一见就感觉是极活泼灵动的女孩子。 就连无惨,今天都多看了她两眼。 “我先走一步,你们慢些来,注意安全。”产屋敷家主上马先走一步。 “真是个急性子,”黛织摇摇头,坐上第一辆马车,又笑着让晴子跟哥哥坐在后面一辆,陪他说说话。 无惨没出声,已经由武士扶上车了。 晴子看着摇晃的布帘,拒绝不能,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逼仄狭小的车厢内,一时间只能听到两道交替起伏的呼吸。
第39章 鬼灭7 没过一会儿, 车队上路了。 仆人驾着马车不急不缓的跟在黛织夫人的马车后面。城内的路面虽然比野外平整很多,但还是有些凹凸不平,弄得马车也摇摇晃晃。 晴子等了又等, 没等到无惨说话。 她悄悄看了眼,发现对方正阖着眼睛闭目养神。 行吧。 晴子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憋死,“我下去跟和田婆婆一起走, 不打扰哥哥休息。” 少女的声音非常轻,几乎淹没在马车摇晃声中, 然而无惨还是听见了。 少年一下拉住晴子的胳膊,在晴子诧异的目光中, 平静的开口:“上次的事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掐疼你了。你说的我明白,是我的问题, 所以可不可以原谅哥哥这次?” 晴子:! 随着黑发少爷的话, 晴子的蓝色眼瞳逐渐瞪大瞪圆,她实在没想到少爷竟然会给自己道歉。 这还是无惨少爷吗?不会给什么妖怪夺舍了吧?! “嗯……?”晴子把脸凑到少年脸前二三十公分处, 嫩嫩的嘴唇里, 呼吸都带着甜腻的花香, 轻轻喷在无惨下巴上。 无惨不知道为什么, 几乎是逃窜似的移开目光。心里还在想使女每天都给她吃些什么, 怎么嘴里香成这样。 “好家伙!” “他不敢对视了!他心虚了!” 筑山柊像抓住了什么把柄,在脑海中跟系统嚷嚷。 系统什么都还没说, 就见“少女”已经变了脸色, 上半身戒备的后仰,一食指戳着无惨的脸颊怒喝。 “呔!妖怪!你快点离开我哥哥的身体, 不然死啦死啦懂吗?” 她到底还记得这是哥哥的身体, 食指没用多大力, 只是在黑发少爷脸上戳出一个凹陷的程度。 无惨嘴角抽了抽:…… “……晴子,别闹了。” 晴子不信他,但无惨已经受不了晴子用表面无事发生,实则越来越疏离的态度对待他。 晴子犹豫了会儿,脑中灵光一闪,“那你说哥哥讨厌我哪里?说不出来一定是假的,我哥哥的手下厉害着呢,你干了坏事别想全身而退!” 无惨以前说过很厌恶她的眼睛,眼前的人如果真的是哥哥,一定知道答案。 眼前的少年沉默下来。 “我当时说谎了。” “哼,继续说。”晴子哼哼一声,墨眉倒竖,想看这个“人”还能编出什么瞎话来。 无惨握着她的手把她揽进怀里,右手把玩少女头上的扎起的小发髻,换了个话题。 “你上次偷吃了我房里的药膳,还跟和田婆婆说是三郎——” 三郎是黛织夫人养的鹦鹉,有时候会逃出笼子四处乱飞。 晴子一把捂住他的嘴! 她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是药膳,见哥哥不吃才偷尝了一点点! 这事除了当事人晴子以外,只有天知地知,无惨哥哥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那个时候没有走远? 晴子这下可以确定,哥哥没被妖怪抢走身体。 可她也要倒霉了。 “哥哥,哥哥,哥哥,”少女自他怀中仰起头,气息短促的一声一声叫他。 乌发中插着的紫海棠发钗被无惨的衣袖勾到,松散的歪了一半,天生的冷白雪肤毫无瑕疵,抬头仰视的姿势更是连脖颈弱点都暴露在无惨面前。 “哥哥,我们扯平吧,就当是三郎好不好?” 无惨鬼迷心窍,被哄的不知身处何地。 “…好。”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快到渡边府邸了。 黛织夫人先下了车,接着是晴子。仆人把无惨的轮椅拿到马车边,晴子和一个仆人一起扶他下来坐在轮椅上。 “黛织夫人,许久不见您气色还是这么好。” “哈哈哈哪里的话,还是您保养得好,我瞧着竟要比前几年还年轻一点呢!” 几个夫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便被迎进门。 晴子推着无惨,跟在黛织夫人身后一起进门的时候,察觉到无数双隐秘的眼睛打量这她和哥哥。 当然,作为产屋敷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无惨才是他们主要打量的对象,晴子只是被众人的视线顺道扫过。 听说产屋敷的继承人一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大夫断言活不到成年,这次品酒会竟然能看见他出席,还坐着一个造型怪异的带轮子的椅子……难道是他的病情有所好转? 众人心中各有算计,面上一点情绪不显。 晴子只是被这些目光扫过就已经不痛快极了,真不知道哥哥是如何在这样的目光下长大的,少女默默加快的速度,很快就将那些人甩在身后。 正是早上十点多,天气正好,不太热还有徐徐清风。 家主们在议事厅谈正事。 各家夫人不必管那家国大事,三三两两结伴去花园赏花聊天吃点心,适龄的女儿也被拘着一起,让其他夫人相看相看,说不定就能促成一双好姻缘。 至于还没到年纪,又或是像无惨这样身有不便的不着急结亲的,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渡边府邸比产屋敷家稍小一些,不过环境很好,加上为了这场宴会又刻意布置过,还是很有看头的。晴子一直把无惨推到一处雕梁画栋,挂着琳琅满足纸灯笼的僻静地方,拽着衣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哥哥想去哪儿。” 晴子发现前面有几个少年在玩步打球,和一些她都没见过的游戏,十分好奇,下意识松开轮椅扶手往前走了几步,踮起脚,脖子伸的老长往那边看。 她问是问无惨要去哪儿,可实际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那是什么游戏”、“看起来好像很好玩”、“超想去看看的!!” “你怎么总对对抗性游戏感兴趣?那边那些才适合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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