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金色明亮的眼睛还会在盛开的樱花和日光下微笑回眸,呼唤他的名姓—— 嗒。 松田阵平跃下台阶。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空间又在隐隐地震动,习惯性侧头去看—— 轰!!! 瞳孔在此时骤然紧缩,明晃晃的滚热气流忽然狂风巨浪从旁边冲出来——门框碎裂,无数楼板石砖当头砸下!他只来得及本能地抬手护住自己,立刻被碎石迎面撞翻,直接冲入了下层的空间里! 轰隆隆…… 隐隐间似乎有雷鸣般的震响从顶楼传来,破碎的顶灯被晃得又掉下几片玻璃来,稀里哗啦地洒在地板上。 四周尖叫炸起,无数纷乱的脚步全在发疯似地奔逃。 只有格兰利威逆着人群前行,一手握着短刀,另一手提着捡来的枪……枪口不住喷吐出火光爆射,沿途扫爆了无数仪器和大门,玻璃碎片尖锐四溅,整条走廊充斥着鲜血和死尸的气味,灰尘弥漫至顶,所有视野几乎全都被硝烟淹没。 他浑身衣服都已经被血染尽,灰暗的眼瞳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此时只机械性地开枪……拔刀……收刀…… 一具具躯体在他的眼前倒下。 但那双茫然的眼瞳却依然只像是浸泡在梦里,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 仿佛有一双温暖的手正在前方,头顶有暖黄的灯光照下来,八音琴清脆的叮咚如小溪流淌,星星一般降落,将黑夜也映成白昼般明亮—— 他恍惚间,好像变得很小很小。 好像只有三四岁那么大了,抱着一只软绵绵的兔子,被一只大手忽然一把捞在肩膀上。 父亲的身躯那么孔武有力,那道肩膀好像真的已经是世界上最高,最远,最厉害的地方了,他一直都很喜欢,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永远无法打倒这个男人似地,你永远可以趴在这里,而那双手也永远会为你遮风挡雨。 “爸爸。” 小小薰眨眨眼睛,声音又嫩又脆:“爸爸。” “哎。” 男人探手去揉他软乎乎的头发,笑得非常爽朗,还有点得意似地,把肩膀上的小东西更加向上扶了点:“为什么突然想起叫爸爸了,怕我不要你了?” “……”小小薰揉了揉眼睛,像是很犹豫,“你会扔掉我吗?” “想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到这么丁点大,你还想去哪儿啊?” 男人把他手里兔子摘下来,一搂就把他搂住了,带着胡茬的下巴蹭过儿子稚嫩的脸颊,刺得痛痛的。但那孩子依然非常乖,非常听话,垂着长长的眼睫趴在他怀里,听见那道低沉的声线说: “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爸爸都会永远爱你……” ——砰! 枪响猛地撕裂空气,汩汩的鲜血从一个成员的躯体里止不住地淌出来,很快就在地板上凝结出一汪血泊。 那个代号成员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睁着,或许因为曾经害死过太多无辜的生命,瞳孔显得异常狰狞,诅咒般地凝望着一双染满血的黑皮鞋,正冷酷地从眼前踩过去。 格兰利威的身躯有些轻微地摇晃。 但在此时依然不停地向前走,行尸走肉一般地,继续向前走…… “……爸爸永远爱我了!爸爸永远爱我了!!” 窗外明月澄澈,漫天繁星下,曾经灯火通明的书房门忽然被一下打开。 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只感觉一个小团子被丈夫塞进了自己怀里,从她西装外套的缝隙里露出两只亮闪闪的大眼睛,探头探脑,下意识地把儿子抱紧了: “你们两个又在玩什么东西?” “我喜欢妈妈!”小小薰笑得眼睛弯弯地,“妈妈可以永远爱我吗?” 女人一愣。 她旋即哭笑不得地把孩子搂住,去捏他软软的小脸: “妈妈怎么会不爱你呢?” 记忆里的空气似乎都弥漫着星光,与甜蜜的花香。 梦中的歌曲依然欢快,依然幸福悠扬,依然充满着最纯粹的爱,温暖与希望,当时的所有人都相信,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会降临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妈妈当然也永远爱你。” “只要你这一生能永远幸福,健康,快乐……就已经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了,知道吗?” 要永远幸福。 永远健康。 永远快乐…… 即使脏器已经被腐蚀殆尽,即使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即使已经连单纯的站立都非常困难,即使也已经成为了自己最痛恨的人,放任自己堕入黑暗之中,夺走了无数的生命,将那些惨叫和罪恶永远地刻进生命里…… 即使已经痛苦得不明白生存下去的意义,即使我已经不知道该去何处寻你。 ……即使我的灵魂已经彻底肮脏得染满污泥。 扳机扣下,子弹“砰!砰!砰!”地击穿了操控面板,打得电线迸裂火星飞射。 那道被严密看守的钢铁巨门,此时终于在电火花的爆裂,和隆隆的齿轮旋转声中向两侧打开了。 内里空间极度宽敞,密布着各种维生仪器,无数管道自地板上方如同树木般向上生长—— 这是连接着地下那间原本应该抽干格兰利威的血的实验室,如果计划成功,无数的宝贵血液应当在当时就被汇入了中央那台巨型的过滤仪器里,在消除毒性以后,被分散收集,或者被直接注入中央实验舱里的Boss体内延续生命。 这里是一切罪恶的关键核心…… 也是最初的起始点。 但那台实验舱里,此时却并没有Boss的身影。 格兰利威的眉眼沉静,没有展露出任何意外,或是慌乱的神色,只听着背后似乎传来了一阵暗门开启的声音,握枪的手抬起—— ——砰! 枪声响彻空间,然而却没有击穿Boss的胸口—— 一道血箭飞溅而起,格兰利威捂着肩膀,直接回身一枪爆了一个暗处的保镖的头!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无数条枪,整间研究室中埋藏的二十多人忽然猛然扑向了枪口,就着他的伤猛地将他按倒在地上,“咔咔”上了膛顶住脑门!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格兰利威。” Boss…… 或者说,是乌丸莲耶,此时正坐在轮椅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被缓缓从密室中推了出来。 他真的已经衰老得相当可怕了,浑身接着管子,干枯的皮下是几乎完全萎缩了的枯骨,密密麻麻诅咒般的皱纹遍布皮肤,可身躯仿佛还是维持着他衰老前那副矮胖的模样,鹰钩鼻和极小但精明的眼睛为整个人带上了一股说不出的狰狞感。 如果中世纪的邪恶巫师有相貌,那这大概是一种非常典型的长相……看着就令人心生厌恶。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儿童实验,人体解剖,血液炼药…… 他所犯下的罪行与邪恶巫师也毫无区别,唯一的差异只是披上了一层“科学”的外壳,似乎可以就此肆意残害生命,仅仅是为了自己永生的贪念。 这座基地的地下层里都还有着不少枯骨。 大部分的实验体都没有格兰利威这样的“好运气”,总是会在榨干价值的第一时间就被夺走生命,扔进最底层的焚化炉里,在这种时候更是成了第一批被组织抛弃的对象。 “你是终于彻底‘醒’过来了?” 乌丸莲耶的视线诡异,似乎在此时牵扯起了一个笑,格兰利威的血确实给予了他延续的生命力:“很好,格兰利威,你很好……” “你已经超过了这个组织里百分之九十的废物,如果你不是那么恨我,我还真想带你一起走,让你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格兰利威没说话。 他的金瞳只极致冰冷,在此时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一切的恶之来源,肩膀上的伤口汩汩地往外流着血。 “我虽然没想到你居然能冲破洗脑反抗,但外面那些垃圾也死了就死了,无所谓。”乌丸狠毒的三白眼微微眯起来,“对于我来说,这个基地里唯一还算有价值的,只有你。” “……我?” 格兰利威忽然勾起了唇角,那是一个极致讥讽的笑:“你想说的,其实是我的血吧?” “有区别吗?” 乌丸的面皮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他好像还不是很习惯被人这样反抗,眸光中的阴毒似乎又增加了几分:“你们这些低劣的普通人……对于我来说,当然就只有‘利用价值’而已!你再废话我现在就让人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可格兰利威还是笑,他的脸颊上染满了血,但眼瞳里依然闪着坚定的光: “他们也是吗?” 乌丸一皱眉:“……谁?” “那些,被你杀死的人。” 格兰利威被枪顶着头,卡着脖子强行压在地上,浑身骨节似乎已经被扭曲成了一个强制的角度。 他的身体状况确实已经差到极点了,只是被这样掐着,就已经被逼得有血从喉咙里倒灌上来,几乎每说一句,嗓音里都渗着丝丝暗红的血: “他们每一个人,都曾经有家……有心爱的人……” “也有着自己的梦想,和大好的未来……” 就像是…… 曾经的他一样。 如果绫里薰没有经历变故,如果一切其实都没有发生…… 那样聪慧的孩子,在检察官父亲,和律师母亲的教导下,或许会有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前程。 或许依然能和那些珍爱的同期们一起在巅峰相遇,而这一次所有人都将并肩站在最璀璨的阳光下,共同从青春到白头,谁也不会再走散。 只是,世事没有如果。 唯有复仇。 他在乌丸莲耶不屑一顾的低哑笑声里,顶着保镖的重压,渐渐地抬起了头。 那种抵抗般的压力几乎挤得格兰利威的脊椎都在咔咔作响,仿佛随时就要断裂了一般,传来刺骨的锐痛。 可那种近乎机器一般的状态,在这时忽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金色眼眸的眼尾已经溢满血丝,那么仇恨地,绝望地,在此时怒目凝视着眼前的人,牙关已经几乎快被全数咬碎…… “嗯,居然还能动吗?我还以为你该死了?” 乌丸莲耶皱了下眉,向旁边微微抬起手,旁边侍从立刻心领神会,将那副足以“完全控制”格兰利威神智的音叉拿了过来: “果然还是要用这个……” “我说啊。” 就在这时。 格兰利威那嘶哑,含血的嗓音,忽然静静地响了起来:“有没有人说过,你和你亲戚朗姆,还真像啊。” “……你知道,朗姆今天是怎么死的吗?” “你在说什么?”乌丸莲耶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来人!把音叉打开!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可他的尾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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