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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年来不曾重视的丝丝缕缕在谢风华脑中逐渐组建成形，一种可怕但最接近实际的猜想终于浮上水面。大喜大悲之下，他脸上只剩近乎机械的冷漠。 女子喉骨“咔咔”作响，因为长期卧床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缺氧的痛苦，紫黑色很快从脖颈蔓延至脸部，而她只能无力的去抓谢风华如铁钳般坚硬的手臂，试图给自己留下一点生机。 ……要，要死了。 这辈子难道也很短吗？ 女子体内的灵魂无助的挣扎，想要体会鲜活的生命力充盈自己。 他明明复活了自己，为什么要掐死我啊——当初抓住自己魂魄的是他，整日趴在自己身上说话的人是他，用禁术献祭复活了自己的还是他，复活一个人不容易，可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 ……我的存在原来又是错误的吗？ 女子眼中对生的渴求一点点熄灭，她似是放弃了，两手松开无力的跌在地上，任由谢风华发火。 谢风华皱眉，深吸一口气后甩手把手下快要没了呼吸的女子扔到一旁，“呼哧”喘着粗气，像一头发怒的野兽，一爪就能撕碎面前破碎的女子。 都错了，一切都错了。 从最开始就错了。 谢风华颤抖着一步步后退，颓然跌坐在地。 这不是浅浅的魂魄。 新鲜空气大股灌入，几近昏迷的女子被肺部发疼痛激的不住呛咳，纤细脖颈上残留着恐怖骇人的青紫指痕。任谁都能看出，只要谢风华当时再狠半点，女子就会失去呼吸，但不会死。 谢风华的禁术完成的完美无缺没有任何错处，所以女子已经被他炼成了活厉。看起来是正常人，实际也是，她活厉的特殊性只有死了才会被人发现不对。 活厉死了便不用再呼吸，只要身边有灵气环绕就能活，再不济鬼气阴气煞气也行。完全的永生，除非身体被炸碎，否则理论上只要身体能缝好，她就是活着的。 还有一种死亡方法就是献祭人死亡。比如谢风华今天要是被雷给劈个魂飞魄散，她身体中和谢风华相连的因果线便会自发爆体不再存活。 谢风华手掌撑着花瓣内壁，思绪疯狂转动试图推翻自己的猜想，然而越是梳理逻辑，猜想的准确性就越高。 他从一开始就没能抓住浅浅的魂魄。 如今在浅浅身体里的魂，当初只是偶然飘了过来，因为太过零碎被他当成了浅浅的魂魄碎片留存下来，成了这么一出笑话。 赤裸裸的笑话。 他为了复活浅浅奔波了数百年，闯过地府也妄图上神界，均无果。期间还答应帮助俞如好换取他知道的禁术，跟狐族仙长打了两架现在被绝大部分的妖族四处追杀。 然而木已成舟，此时再反思显然已经晚了。 雷劫一道道劈下，红莲最外层阵法支撑到了极限，随着一道天雷迅猛直击，毫无意外的层层脱落。在一道又一道无止境的天雷轰击下红莲花瓣松散飘落，碎成了千万片蕴含着生机的光点滋养无数被抢掠了生命力的生灵。 谢风华计算着，深知今日他和面前的女子只有一个能活。 依照天雷现在的架势，他会直接被劈散回馈自然，若是最后几道拿活厉挡住便能撑过去。不用活厉的话——天道致死不算入因果纠缠中，活厉体内因果线不会被触发，只有他一个死。 可谢风华不会甘愿赴死。 厉鬼作恶几千年，最后善心大发放弃生机自愿奉献自己，成就一个籍籍无名的野鬼占用自己夫人身体存活在世界上，怎么看怎么荒谬。 恰好，天雷劈下，红莲的保护屏障终于在雷劫不停歇的攻势下支离破碎，花瓣纷纷扬扬脱落破碎，如一场盛大的光羽洒落人间，给死去的生灵带来了生机。 一直在花心中间被保护完好的两人，彻彻底底暴露在凶悍的雷劫之下。 就在身子腾空的一瞬间，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的女子猝不及防跌下去，飘摇裙摆在空中宛如一朵绽开的花刺激着谢风华的神经。 他冷眼看着女子离地面越来越近，还是接受不了朝夕相对的夫人身体在自己面前摔成血泥。指尖勾起，周围鬼气争先恐后涌到女子身下，在离地面不过半米距离时，女子堪堪悬在空中。 她被惊出一头冷汗，四肢连带头脑都是颤抖迷茫的，只能睁着一双泪蒙蒙的眼无声注视着谢风华，祈求他可以放自己一条生路。 雷电爆响，目标总算从防御中出来，激动着劈中谢风华的后背。 轰—— 砰！
第一百零九章 最后三道 一道接一道天雷不留半点情面，结结实实劈在谢风华身上，而谢风华也就生生硬受着，甚至不用阵法去抵挡。 细微电流在他体内滋啦作响，消融彻除着他周身阴森鬼气，不过四五道雷，便去了他身上数百年的修为。 他目光漠然，地上女子的软弱映在他眼底只有一道小小的身影，熟悉又陌生。谢风华索性不再去看，身处高位让他能轻易看到远处的景象。 那边有个绿色的山头，两位身形气质异于常人的神正坐在那里看着这场闹剧。他知道那是来监管这场天罚的神，俞如天罚时他在一边旁观，那时负责的是位一身利落迷彩军装的女士。 为何轮到他了是两位神仙？ 抬手抹去额角流下的遮挡视线的血液，他眯眼看去，其中九尾狐神是老熟人，出现在这里才是正常。两界联合出任务的事情他自然听说，白文进作为唯一能去到人界还不会对人界造成大影响的妖，必然是这次行动中的重要人物。 如果没有天罚，他就是那柄斩杀自己的剑。 另一位……浅浅。 看清女子相貌的瞬间，谢风华心神巨颤，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鲜艳血丝顺着嘴角苍白的皮肤流下，心中的猜想终于被证实。谢风华抖着手撑起一层屏障，挡住猛烈的天雷。 所有的疑问此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自己当初去地府找不到柳浅浅的魂魄，为什么头七时他抓住的那点碎魂不是柳浅浅，为什么他算尽天命都算不出柳浅浅，为什么……他寻找近千年却等不来浅浅的转世。 因为她是神。 神的魂魄不走地府，自然没有记录。地府如何庞大，每隔个百八十年总会出来个不在轮回里的差错，加上阎王和天界有些来往，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不过是在潭水上点出一圈涟漪，自己却以为那便是长久，是可以留下的妄念。 ……多么天真的想法啊。 谢风华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地上，自己亲手炼制出的活厉。 他已处在强弩之末，阵法撑不了几道雷了，而雷劫还有十几道。 活着才有转机。 . “他在看着我们。” 白文进自觉酒量只能算个中等，感觉差不多了便放下酒壶：“要不要说句话？跟老情人这么生分？” 柳浅浅摇晃着酒壶歪头，把冷心冷情的渣女表现到了极致：“任他看罢，纠结这许久，他在死前认清了也好。说话便没必要了，一场情劫，过了也散了。” 白文进赞许：“看的挺开。” “不然怎么做神呢？元安神当初不就看不开死的么。” “那时人易两界正分割，妖族记载不多，不了解。” 柳浅浅撩拨一朵长到面前来的牵牛，微微一笑：“元安神是个奇人，他啊——不该当神仙。他应该做个四处云游的侠客，就是当君王也是极适合的，但就是不该当神。” “他心里装的太大又太小，做不来神的无情无欲。” 白文进简单思索，下定义：“圣人。” “是的，满手鲜血的圣人。” 两位神一谈论到涉及隐秘事情就用法咒传言，居灵槎被摸得舒服，呼噜噜甩尾巴。 白文进打开的酒壶中冒出几缕酒香，飘忽忽绕到小鼠鼻头勾他味蕾。 居灵槎在花神手下翻个身，盯着百花神刚才多拿放在一旁的酒壶，探头闻闻嗅嗅，越发垂涎空中的酒香味。 他知道这个，酒，在叔叔宠物店里喝过！ 甜甜的！晕晕的！香香的！ 好喝！ 俞上林注意力一直放在居灵槎身上，眼下自然看出来他想要做什么，跟居灵槎使眼色小鼠也不当回事，甚至还一脸了解的跟他点点头。 ……谁知道他理解了什么。 俞上林只能皱眉往两位神仙身边靠近些。 万一小鼠出了问题，他能最快赶到。 居灵槎想的不多，他看俞上林动了以为小孩也想尝尝，神仙的酒和普通人的酒肯定有差别，尝到就是赚到。思考半晌，他伸爪子从胸前毛毛里掏出一个白瓷瓶。 这小瓶子里能装很多酒。 居灵槎悄咪咪的抬头观察两位神聊天，下一瞬一个手掌落下来揉揉他的脑袋，丝毫没管小鼠在怀里转圈打滚。 居灵槎算准花神摸自己的间隔，趁着一个空隙挤出妖力去推那个酒壶。一点一点，悄悄地，慢慢挪过来，不能被发现了。 他就尝一丢丢。 百花神从情绪中抽离总是很快，见白文进在整理思绪，她笑着继续喝酒，也就是这时，她注意到了某只鼠鼠的行为。 一只手轻轻松松拿起酒壶，柳浅浅在居灵槎面前晃晃，确认小鼠的视线跟着酒壶的动作而转动，心下了然：“想喝酒？” 鼠鼠猛点头！ 柳浅浅弯弯眼尾，取了朵花来往里面倒酒：“给你尝一点点吧。” 鼠鼠两只耳朵兴奋的立起来，很有教养的接过花神给自己的花朵：“谢谢。” “嗯哼，不客气。”柳浅浅越看小鼠越喜欢：“你想去神界吗？” 居灵槎仔细把花朵里面的酒倒一半进小瓷瓶，然后才捧着花朵喝，听花神问自己困惑抬头：“神界？” 鼠鼠能去神界？ 去神界干什么？ “嗯——神界有一片很大的莲池，金顶红墙的建筑，四季与十二时共存……非常美。”柳浅浅捏捏小鼠的耳朵：“你可以试试修炼当神呀！” 然后她就可以在天界撸鼠鼠了。 居灵槎低头看着花朵里的酒液，澄澈酒液盛在柔软的花瓣中，映照出小鼠迷茫沉思的脸庞，他甩头甩耳朵：“不好。” 没有果子，没有金子，还没有上林。 他想不到去天界的动力。 “随口一说，神也不一定就好。”柳浅浅笑着又灌一口酒：“各人有各人缘法，怎么样都是活……天罚结束了？” 居灵槎收好瓶子一口把酒给闷了，垫脚脚眺望远处还在空中的黑球。 没有劈死？ 雷劫这么废的？ 白文进掐算片刻：“还有最后三道。” 许是天道发现前面几十道雷劫造成的伤害不足以让这个罪孽深重的千年厉鬼死去，沉默着准备放大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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