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布防通常是最紧张的时期,外来者的行踪很有可能会在调度与筛查时暴露,除非找到相对安全的死角蛰伏;战后形势混乱,人疲马乏,对周边环境的警惕心会下降一些,但清点战利品向来是排在第一位的,如果等到主力撤退后再潜入,很有可能根本剩不下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伊兹法安静听完,想了想:“那就赶在莱斯罗普前面。” 这正好和希弗士的分析不谋而合,风险向来是与机会并存的,一味保守很有可能最后一场空。 而伊兹法如此痛快接受他的建议也让他有点儿意外,他还以为对方会再任性一点儿,很多惯于待在高位的人都有刚愎自用的毛病。 但希弗士没有被这种和谐讨论的气氛带偏。 他舒适地靠回椅背上,双手交叠,语气平和地问:“假设我同意合作,出于安全考虑,彼此都要开诚布公才好。” 伊兹法无辜地看着他:“你指什么?” “我需要荆棘庄园的秘密和证据。”希弗士率先说:“你呢?” 互相试探推拉在别的时候也许是有趣的感情游戏,放在严肃的工作里就很不合适,不管时间多么短暂,希弗士都不会将后背亮给不值得信任的对象,长得再好看都不行。 伊兹法垂下眼睛,想要再和一口茶,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于是自己动手,在倒茶的间隙里飞快盘算了一下。 和初印象一样,这个男人远比他的外表更难缠。 彬彬有礼,待人体贴,身手不凡,反应很快。 虽然没有直接诱惑过对方,但伊兹法在他面前曾无往不利的各种风情都像是掉进深潭里的石头,毫无半点回响,以至于他至今都拿不准应该以何种面目同他相处会对自己更有力一些。 出身应该相当良好,交涉手段抓不出什么破绽,性格坚定,一直没有被他带跑,但也没有严厉拒绝,始终保留有余地。 算是待人接物的态度取决于站在他身前是何种人的镜面人格。 伊兹法把杯子握在手里,直视他:“我的目的和你相同,但要更进一步。” “如果提法与莱斯罗普其中一方取得胜利,我要在胜利者回过神前,夺取……或者毁掉他们为之争斗的东西。” 此时的伊兹法表情和语气都冰冷得看起来和希弗士之前见过的每一次都不同。 希弗士手指轻轻摁了一下自己手心,以此提醒自己控制表情。 “那是什么?”他轻声问。 伊兹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经过提法一事后希弗士能找来这里,不可能对源头一无所知——不过这在某个层面上已经不算秘密了。 “你听过‘圣杯’吗?”伊兹法问。 如他所料,希弗士点了点头。 “圣杯的传说一直都有,但大多数追寻他的人其实都不清楚背后的真实由来。”伊兹法声音低得几近耳语:“有人猜测圣杯自身拥有神力,能改天换日,有人则认为圣杯非人,是被封印了几个世纪的大恶魔借助人类血脉重回人间,但其实都不是。” “圣杯是人。和你我一样,自身没有任何超凡力量,需要一日三餐,悉心教养才能长大的人子。” 希弗士皱起眉,但没有打断他。 如果没有超凡力量,为什么提法他们——以及几个黑金家族会对他争执不休? 伊兹法不用看也知道希弗士心里在想什么。 “圣杯本身没有力量,但他确实能唤醒某些力量。这个概念来自一个很老的传说,有人同恶魔做了交易,骗取吃下了恶魔的血肉,使它因为虚弱陷入沉睡,而那个人的血也因此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那种血液不但能唤醒深渊里的恶魔,还能以血为代价驱使它。” “以血为代价?”希弗士不禁问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圣杯的血液不仅是开启禁忌力量的钥匙,还是食粮,每十五天一杯鲜血,就能通过圣杯‘豢养’恶魔。”伊兹法说:“这才是圣杯的真正含义——他不是力量本身,而是祭品。”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希弗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能如此确定?” 如果诸如莫克文等王室都需要依靠模糊不清的传说自行摸索,伊兹法又是如何能知道这种密辛?是因为福克斯家的强大情报网吗? 伊兹法手里的杯子温度已经渐渐流失,握起来有些冰凉,但他没有松手。 “我说过如果知道我告诉了你什么,连提法都会嫉妒你。”伊兹法露出个嘲弄的笑容:“最早的圣杯,就来自某个黑金家族。” 手握光明权杖的贵族王室们只为臆想中的强大力量疯狂,却不知道血脉代代相传,即使有一天圣杯重新降世,也必然是来自黑金家族。
第九十章 希弗士赶在行动前将报告发到了公爵手上, 尽可能详细地复述了伊茨法所讲述的关于圣杯的历史和不少人无比渴求却遍寻不到的规则。 一、圣杯出自黑金家族。 二、圣杯更像一种隐性的遗传病,随着岁月流逝也许不少人继承了这种血统,但真正的觉醒的每次都仅有一人。 三、世上不会同时有两个圣杯存在——只要拥有那种禁忌血统的人觉醒,只要他没有停止呼吸, 就绝无可能会出现第二个圣杯。 四、只有掌灯人能验证圣杯的真伪, 但此物不可驱使。 也就是说, 不论是那个因为魔力反噬被嵌入墙里的城堡魔女,还是此时以莫克文王室为代表的多伦各国势力,他们为此所做的残忍努力都是徒劳的——只有黑金家族才会诞生圣杯, 但这几个势力蔓延大陆的家族几百年来却是贵族们不齿为伍的存在。 他们也许会垂涎黑金手里的财富, 甚至对他们的家族能力有所倚求, 但总的来说, 有尊严的贵族都不会容忍外界将黑金家族与自己扯上任何关系, 通婚一事更不可能。 这大概也算是出于本能警戒和防备所形成的默契,所有贵族不论头衔高地,都如同见到老鼠会皱眉躲避一样, 予.Yankee有志一同地关闭了几大黑金家族借助他们的姓氏获得高贵身份的通道。 所以伊茨法才高度嘲讽莫克文王室的作法, 德维特注意到,在他与希弗士谈话的后期,就已经轻蔑地直呼他们的名字了。 一个国王一个伯爵,他们生而高贵,并企图将这份荣耀与传说相结合,创造出一个既能对他们言听计从, 又能颠覆大陆的存在,并满以为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殊不知他们自以为傲的贵族血统正是导致他们永远不可能成功的绊脚石。 何其讽刺。 希弗士还写道:虽然世人常将黑金家族放在一起共同讨论, 但它们实际上还是相对独立的, 也许偶有来往,但绝不是传言中的天然盟友,甚至互有对立。 目前我们还无从得知其他黑金家族的立场,单就伊茨法而言,福克斯家族对圣杯一事的态度相当暧昧,他使用的词是[夺取或销毁],但这两种说法有些矛盾,我倾向于其中之一是伊茨法本人的意见。 德维特注意到,骑士长没有像以往一样就哪一个说法是伊茨法本人意见作出初步判断以供公爵参考,这说明伊茨法的言行使他难以判断。 同时,伊茨法说圣杯来自黑金家族,但并没有明确具体来自哪一个家族,这也许属于保密级别更高的情报,即使希弗士明确提出可以购买,他依旧回避了这个问题。 现存黑金家族有四个,福克斯、伍尔夫、吉本、莱恩,除了伍尔夫与吉本,另两个家族向来都与其他几位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家族根据地相互离得很远,几百年前是一家的说法站不住脚,而近两百年互相通婚的情况也少得可以忽略不计,不存在血脉共通。 所以希弗士更倾向于圣杯只会来自于其中一个或两个家族。 如果是一个,很有可能是向来带点儿避世意味,常住高山冰原的莱恩家族,如果是两个,那么来往相对频繁的伍尔夫和吉本的可能性就相当大。 “你认为是哪一个?”他问道。 兔头店长一脸严肃:“我认为骑士长很靠谱,本人同意他的一切意见。” 出于他意料的是这种明显的无赖态度并没有激怒公爵,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把视线放回信纸上。 这让反而让查理有些不自在。 不只是因为刚才的对答,还有从对答里反应出最近公爵的变化——白兰公爵的性格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很少再会被他有意或无意的撩拨激到,更多时候他就像刚才那样,不生气,但也没有其他情绪反应。 用合乎礼仪的贵族用语来形容,是宽容。 用兔头店长的话来说,是看傻子的眼神。 没有人会跟一个傻瓜计较。 令他不安的正是这一点,以公爵的性格来看,任何敷衍与隐瞒在他面前都不应该是如此容易被宽容的,唯一的解释是对方洞察到了他不愿参与圣杯相关讨论的原因。 也许他对自己的身份也已经多少起了怀疑。 所以德维特知道的越多,他就越不能轻易开口——这位年轻的公爵在推敲分析上的天赋实在令人难以防备,查理并不想试探他究竟猜到了多少。 如果可以,查理希望关于圣杯的一切被永远埋在地底,但总有人不断挖掘,探究的人多了,秘密总有一天会变得不是秘密。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经他之口暴露于人前,于是除了装傻他别无选择。 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公爵现在默许了他的装傻。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在此取得了一种短暂而微妙的诡异平衡。 “希弗士要带着伊兹法进入农庄。”德维特继续读信,眉头微微蹙起:“根据时间推算,莱斯罗普应该已经抵达。” 说不定都已经打起来了。 “你预备拿这个姐夫怎么办?”兔头店长故意小心眼地问,果然被公爵横了一眼。 在知道了诸多内情后,德维特愈加不喜欢姐夫这个称呼,他更愿意把对方称为“不识廉耻的贼”。 他摘走了原本应该娇艳绽放的勒梅那蔷薇,却没有给予相应的呵护,这让白兰堡上下都憋着一肚子火。 “提法的亲兵应该也到了,谁死了我都会开一瓶好酒。”德维特懒洋洋地说:“两个都死了,我就向莫克文请战。” 把这个王国打下来给普莉西亚用来抚养他的小外甥。 话是这么说,莱斯罗普亲战还有可能,但提法大概不会轻易离开王城——如果他如此好斗,王都也不会至今还有老国王更属意莱斯罗普继位的传言。 其实德维特对提法那个怂包是否真的有跟兄弟兵刃相向的魄力还保持怀疑态度,但无论是结局如何,总有人要元气大伤。 如果提法成功把莱斯罗普宰了,南方领主不复存在,他以莫丁康帝国之名施压,那一片富饶的领地决计不会落入旁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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