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在彻底进入冬天之前,洛春会给帕帕恰山谷的居民家门前都挂上灯。 橘黄色的,被做成扁扁的圆形,吊了流苏小辫儿。 这是为了防止初来乍到想来定居的生灵打扰了冬眠的动物,也是为了让在冬季大雾天气迷路的动物还能顺着灯光回家,但在更多意义上应该是被当地住民当做祈福的象征。 花神来了,灯也亮着,春天不该遥遥无期。 洛春从篮子里拿出两盏灯,一盏挂在小羊阮绵的家门口,一盏掉在松鼠果果的窗前。 “我年初的时候听到有生灵管这个叫小桔灯。”他一边说,一边又拿出一个给阮绵看,“所以今年就加了叶子,也调了点橘子香放在灯里。” 他声音平和,微侧着头,温柔问道:“你会喜欢吗?” 67 洛春其实并没有刻意要寻谁的欢喜,他只是想多问几个生灵,以确定这次造型是一个好的改进。 小羊性格随和、热爱世界的生灵,如果他都不太喜欢,则说明这灯多半不太好。 阮绵明显受宠若惊,耳朵向后仰,目不转睛地盯着灯瞧。 洛春把灯调开,浅黄色的光蔓延开来,把他的帽子都照出毛茸茸的一圈,看起来很软。 阮绵的眼睛很大,眼尾下垂,总是一副温顺样子。 但他的眼睛较以往更亮,感觉有细碎的光,也像映了月亮的湖水,包括睫毛垂下的斜长阴影在内,一切都是生动的。 是所有草食动物都这样吗。洛春有些出神地想,不知道用纯净还是用单纯形容比较好。 他见阮绵看得专注,却也一动不动,便试探性地再将手伸过去一点:“你可以拿过去看的。” 阮绵肩膀一抖,感觉被吓了一跳。 他又抿了抿唇,像当初对待那卷果皮一样,珍贵又珍贵、细致再细致地拿起来。 手指、鼻尖、脸颊、眼睑,他被一点点照亮,又很快黯淡下去。 他转着小桔灯打量一圈,很快又将它放到洛春手里,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瞧。 洛春便更感无奈,提议道:“你可以再拿的,没关系。” 阮绵却拒绝了。 他摇头的幅度很小,捏着衣角,眨了两下眼才抬起头,唇边挂着很浅的笑:“不用啦,我已经有一个很漂亮的了。” “不用再给小羊啦。”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却还是装作不经意地朝小桔灯瞧,“小羊家里也没有地方放哩。”
第10章 怎么会有人像草莓果酱一样甜 68 洛春到底还是没送出第二盏灯。 他觉得小羊可能是不好意思,或者是有什么顾虑,在提议第二次也得到拒绝的答案后,便又将灯收了回去。 阮绵低着头踢了踢石子,有些逃避地不往上看,也没有吭声。 洛春已经有感觉到现在气氛有些僵了,于是他想了想,提议道:“要吃贝果吗?我有带草莓奶油酱。” 69 阮绵安静了三秒,小声问他去月亮湖旁边吃好不好。 他怪内疚的,因为他没有像花神家里那样的大房子,也没有像样的家具,那个空空的树洞甚至都不能容纳自己的人类形态。 洛春当然同意,贴心地表示自己刚好想散散步。 阮绵没听出对方在为自己解围,但主动提出替花神拎篮子,努力想给对方留下一点好印象。 他用双手拎着篮子,一边在前带路,一边想到,以后还是在老桃树旁边搭个桌子板凳好了,或者挂个秋千也好呀。 这样的话,平时自己可以抱着果果一起玩,花神先生以后来荡着吹风的时候,还可以闻到森林很浅的味道。 啊,说起来,草莓奶油酱是什么味道呀,刚才就闻到有很甜的香气,会是这个吗? 阮绵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尖,又在心里默默想,是食物的甜味,还是花神身上的味道呢。 好厉害,怎么会有人像草莓果酱一样甜。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感受到自己衣领被拉住。 阮绵向后踉跄两步,迷茫地抬起头,便见洛春似笑非笑地指着他的头顶说:“快撞上树枝啦。”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70 阮绵略显得有点呆滞,短暂地“啊”了一声,仰着头向四周张望,好像第一次发现这里生长有横木一样。 洛春心想可能也是,或许阮绵之前都是以小羊的形态跳过这里的,所以今天才没有注意到。 他不由自主地脑补小羊抖着一身绵绵的毛,颠着脚步高高跳过乱木丛的样子,喉间发出短促的笑音,又很快止住。 小羊背影僵了一下,多半是听到了,红着耳朵头也不敢抬,急急忙忙绕过了这里。 71 阮绵所谓的月亮湖,其实顶多算个沟,大半水面还被一些湿生植物覆盖住,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这一脚踩到的是水洼还是平地。 他们的目的地在一棵银杏树,树下有几块大石头,顶部已经被摩擦得有些光滑,看起来应该是经常有生灵来。 “你要好好地跟着我喔!”阮绵走在前,回过头认真地告诉洛春,语气很严肃,“不要摔跤喔!” 洛春也学着他以前那样点了两下头以示自己听到了,听话地一步一个脚印跟着他。 树叶窸窸窣窣地响,野蛮杂草从小羊腿间滑过,他的脚印很小,在泥路上留下一串浅浅的坑。 洛春没由来地心情很好。 他跟着阮绵来到银杏树下时,刚好有一枚叶子掉在了阮绵的肩膀上。 而小羊正忙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垫在石头上,叶子便一路从背上滑下来,贴在他的鞋边。 他对此毫无知觉,把外套摊得平平的,示意洛春坐。 “哪能这样呢。”洛春无奈笑,把叶子拾起来,连同衣服一起递给他,“又不脏,你着凉了可不行。” 于是阮绵抿着唇想了想,又很快地用衣袖往大石头上擦出两个干净的扇形痕迹。 然后仰起头,亮着眼睛等待洛春坐下。 72 阮绵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心机的坏小羊。 他刚才铺衣服在石头上,现在故意把两个擦干净的位置挨得很近。 他觉得,这样就能有理由和花神顺理成章地坐在一起了。 然后等到真正肩并肩与对方挨在一起后,阮绵又开始紧张,也有些赧然,想: 这些坏心思可千万不能让花神先生知道了。 73 十二月,银杏的树叶几乎掉光,苍遒的枝干上挂了几片悬叶,风一吹便摇摇欲坠的样子。 洛春的头发被吹到了小羊那里,他说着不好意思,一边随意地将头发撩到耳后。 然后用小刀把贝果划开,裹了很多草莓颗粒混在奶油里。 他的手很好看,明明转动的是圆圆蠢蠢的食物,但看起来却还是像对待艺术品一样,很有观赏性。 阮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任何一帧都不想错过。 洛春便以为他是馋了,加快动作,将奶油堆得冒了尖,很快将贝果递到他手里。 阮绵有点遗憾,但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瞧,只用余光偷偷看着。 洛春自然发现了,又给他做了一个备着,挑起话题:“之前受伤的地方好点了吗?有没有用我给你的药?” 阮绵端正地坐着,有些欲盖弥彰地捂了捂膝盖,总感觉有些心虚,但还是迟疑地点了头。 洛春收回视线,眯起眼笑,又问:“这里是叫月亮湖吗?” 阮绵吃东西吃得小口,咀嚼得也很慢,直到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回答,这次明显兴奋一点:“是的,是我妈妈发现的。” “本来是有很多生灵来玩的,但是后来大家陆续找到更好看的地方啦,加上这里积水太多,很容易陷进去,大家就都不怎么来啦。” 他晃晃腿,又露出很灿烂的笑容:“不过这样也好啦,我可是经常来这边睡午觉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食物,挺直了背,把整个脸都冲向洛春。 他说:“先生我告诉你吼,月亮湖其实很危险的,有很多淤泥,很容易踩进去陷住脚。” “但是我一次都没有过噢。”他很认真地汇报,“我每次都开开心心地来,干干净净地回去。” “冬天再冷一点,帕帕恰山谷下雪的时候,这里的水面也会结冰。” “我虽然很喜欢在冰面上跳来跳去,但是我一次都没有把冰踩碎过!”他一项一项与洛春盘算,“我也从来没有摔过跤。” “我在这里睡午觉的时候也是,虽然会有叶子落在我身上,但是我不会不小心从石头上掉下去,也不会像果果一样一翻身就落到地上。”他越说声音越小,莫名地有点委屈的意味。 阮绵停了一会儿,到最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我一直都很小心的。” “我不是粗心小羊。”他把贝果捏出了两个浅浅的窝,“你也不要笑话我嘛。” 74 冬天真冷啊。 所以能敏锐地感觉到温暖,手臂相贴的地方,小羊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 洛春睫毛长且翘,垂下眼睫时像鸟类收起翅膀。 他看向阮绵,感受阮绵,深知这个时候应该摆正态度像他解释,却还是忍不住轻笑。 “啊、不是,你别误会。”他注意到小羊有些控诉的视线,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在笑话你。” “我只是......怎么说呢。”他撑住下巴,有些困扰地找形容词。 “虽然这样说可能会有些冒犯,但是我觉得你很可爱。”洛春弯弯眉眼,“我再精心制作出来的晴天娃娃,也不及你一半的那种可爱。” 他有些苦恼,但更多是无奈,眼睛成了两道月牙,声音温柔得像扰乱湖水的风: “抱歉,我只是看到你,就忍不住想笑。” 75 阮绵有点迷糊,微张着唇,愣愣地看他。 洛春意识到自己完全没办法抵挡对方黑白分明的视线,且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害臊,于是揉揉耳朵,欲盖弥彰地移开眼。 “也不是......”他急急地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难得笨拙地卡住。 月亮湖周围很静,四周灌木映在水里,成为破碎的剪影。 他望向头顶的银杏,看见灿黄色树叶被风吹得摇晃,肩膀缓慢放松,没头没尾地讲:“要是我能秋天来就好了。” “银杏落满地的时候,应该会更好看吧。”他笑着说,“好期待的。” 话音刚落,他的袖口便被拉了拉。 阮绵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没有移开视线,现在也是,翘翘的额发从帽檐飞出,眼神却纯净专注得不像话。 “但是先生,今年秋天的时候,我有把叶子捡起来晒干了给你的。”他说,“这样的话,四舍五入你也是有看到月亮湖的秋天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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