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已经睡啦,但是今天会迟一点。”阮绵一如既往,笑得傻乎乎的,“因为先生是不是每年在这个时候,会放来礼物。” 他坐在台阶上,能从茂密的树枝中窥得一小扇天地。 正好遇到蒲公英翩翩飘来,蓬松的白色绒球围绕了一层莹润的光,慢腾腾地落到森林各方。 “好厉害哦。”阮绵仰着头看,“像在帕帕恰山谷放星星一样。” 洛春便想起来,将忘在一旁的蒲公英重新拽过来递给他:“你的礼物在这里。” “我想亲手给你。”他没注意到自己有些紧张,“希望你喜欢。” 阮绵哪会说一个不字,光是洛春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够他欣喜,双手接过来后,在洛春允许下打开。 是一对尖尖的小帽子。 白色的,上面刺绣有粉色的小花,里端还垫了厚棉花。 阮绵一时间没认出来这是什么,拿起来比划了一下,突然亢奋起来:“啊!这个!” “是给角角带的吗?” 他把小帽子戴在自己的尖角上,兴致冲冲地给洛春看:“刚刚好诶!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的。”洛春翘起嘴角,替他调整了位置,将帽子底端的毛球系了个蝴蝶结。 他注视着高兴得在原地蹦跶的阮绵,犹豫道:“我做了好几次,因为不知道尺寸大小,总担心你带上不合适。” “这是你亲手做的吗!”阮绵立即抓到了重点,又取下来仔细瞧,“好厉害啊!” “嗯。”洛春颔首,他平时会在这时候停住话题,今天却有种奇怪的欲望,总觉得这还不够,想得到更多更多的夸奖,能从脚尖堆到头顶、听一百遍都不会厌的那种。 加上今天越的界已经够多了,于是洛春索性破罐子破摔接着讲:“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做,还不是很熟练——” 然后阮绵便扑了过来。 154 阮绵与他的思维不一样,他认为有一就有二,在一次拥抱之后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再次靠近对方。 于是他毫无顾忌地往洛春怀里跳去,像个热乎的球儿:“谢谢你!我好高兴喔!” “你好厉害啊!不愧是先生!真的太棒了!”他抱得并不太紧,动作很顺畅,应当是习惯以拥抱来表达感谢。 “我真的好高兴喔,我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羊了。”他心脏砰砰直跳,笑容就没降下来过,“对了!我也有东西给先生!” 于是阮绵又一蹦一跳地去拿:“这个是我今天在集市上看到的,也觉得是先生肯定会喜欢的东西喔!” 他简直高兴得不像话,所有情绪都膨胀起来,迅速地飞升上蹿,一直到能在耳旁噼里啪啦地放起烟花。 他过于兴奋,没注意到自己衣兜里的东西落了满地,正是从露露那里拿到的星星。 洛春叫住他,一一替他捡起来,又放回阮绵掌心里。 “这是绒星星吧。”他端详片刻道,“是很珍贵的材料,要小心保管哦,别再弄丢啦。” 阮绵耳尖泛红,因自己丢三落四而感到有些害臊,连连点头:“这是露露...就是我的驯鹿朋友给我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绒星星,但我觉得很漂亮。” “是一种藤蔓植物,你手里拿的是它的种子。”洛春便向他解释,“生长期很长,大概二十年才会开一次花,但是很漂亮,之后会挂满这种五角星的果,外表皮的绒毛会散发微弱的光,所以被称为绒星星。” “而且绒星星还要在生活在藤蔓上采摘才能保存,等它们自然掉落后很快就会死掉。”他说,“所以你手里这个是很珍贵的东西哦。” 阮绵听得津津有味,拖长声音答了一声“哇哦”,又没忍住问:“我可以种吗,在帕帕恰山谷能长大吗?” 洛春视线从绒星星挪向阮绵清澈的瞳孔,突然提议道:“你想试试看吗?” “种星星。” 155 于是他们转移战地,开始一场荒诞的浪漫。 绒星星喜爱生长在温暖湿润的土地,最好能有高大的乔木予以攀援,整片帕帕恰山谷,也就月亮湖能勉强符合条件。 洛春其实对这次种植并不抱太大希望,绒星星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发芽之后还花大时间打理,以这种粗糙的管理方式,估计是很难成活的。 阮绵对这些全然不知,对未来有着毫无根据的美好幻想,举着洛春的蒲公英当做灯,哼着歌迈进泥泞小路。 “先生,你看不看得清啊?”走在前的小羊频频回头,再三确认洛春有没有出事故。 洛春回答他没问题,结果刚说完便踩了空,尾音慌乱地散落,在摔倒之前又被用力拽住。 蒲公英被扔在一边,小羊用两只手拉住了他。 “果然还是很危险。”小羊皱着眉头,只差把担心两个字写在脸上,“还是我牵着你走吧。” 他用商讨的语气,却自作主张地做了决定,拉着洛春的手就此没有放开。 “你走在里面吧,会好走一些,小心不要踩到积雪喔。”阮绵把蒲公英又捡起来,发现洛春一直盯着他看,便笑着又补充一句,“你放心好啦,有我保护你呢。” 他大言不惭,明明只是一只矮了洛春半个头的小羊,但却意外地很有说服力。 柔白的光能将他的面部模糊,眼睛却总是很亮,像圣诞树上的星星一样,是闪闪发光的。 砰、砰砰。 诶,好奇怪啊。 洛春骤地挪开视线,摸了摸胸口。 是因为刚才踩空吓到了吗,怎么觉得心脏跳得好快啊。 156 于是洛春迷迷糊糊地被他牵着,在月亮湖阮绵常去的岸边,挖开堆积的雪和松软的泥土,种下了一颗星星。 洛春悄悄用了一点点魔法,让周围一尺的土壤保持湿润和温暖,能顺利让绒星星度过休眠期发芽。 做完之后他还站起来再一次确定了播种的位置,盘算着绒星星发芽之后,自己要固定时间过来照顾它,可别走错地方才好。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为还没发生的事情付出了太多了心力,只是在抬头张望间,发现景色莫名地有些熟悉。 “......咦?”洛春表情有些茫然,“这里...我是不是来过?” 阮绵还蹲在地上,祈祷着种下的星星能快点长大:“当然来过呀,上次我们一起来的。” “不,我的意思是......” 刹那一声,风猛烈地刮起来。 洛春被风雪迷了眼睛,在狭隘的视线中很快地略过周围风景。 下着雪的暴躁天气,压垮的树,凝结起的湖,混乱的泥泞脚印,被冻结的空气,蜷缩在脚边的生灵。 世界的色彩在飞速地消去,洛春的大脑在过滤掉多余的信息,于是触目所及便只剩下白色、白色、白色、白色。 洛春骤地低头,艰难睁开眼,在凛冽天地间,终于捕捉到色彩。 像浓缩的火焰、化不开的鲜血、盛开的玫瑰、提炼至纯的玛瑙、跳动的心脏.......或者只是阮绵松散套住的那条红色围巾。 他望向阮绵,对方一如既往、安静地注视着他。 洛春身体里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颤抖着凝结:“在更久之前,我是不是来过?” “这条围巾,是我以前送你的吗?” “我们以前见过的,对不对。”他的喉咙发紧,因此声音听来是破碎的。 他以沙哑的嗓音,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我救下你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的每一个平安夜,洛春都会在自己窗前的枫树上挂一只能装礼物的红色大袜子。 然后小羊会挑时间咚咚跑下楼,将自己的礼物塞在里面。
第23章 不说情爱的表白 157 阮绵对过去的事情忘得太多,唯独对那天记得格外清楚。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几年还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只知道当时的自己还属于幼年期的小羊。 他有哥哥姐姐,都比他强壮健康——或者说是阮绵太弱小了,生长慢、动作慢、思维慢,并不属于在正常的范畴。 所以在被遗弃的那天,阮绵都没有意识到。 他总是比其他小羊慢半拍的脑袋,在湖边的草垛上,等到寒风透骨、四肢冰冷时才想明白,原来母亲反常地用额头这么亲昵地蹭他,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于是小羊开始后悔起来,他将身体团成一个圈,努力想回忆母亲都说了什么。 但实在是很可惜,阮绵第一次来到新的领域,脑子里装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湖水里涌动的温度、树荫下堆积的落叶、可以撒泼打滚的大草坪。 因此他并没有认真听,呆滞地望着母亲的唇在眼前开合,心思早跑到九霄云外去。 该好好听讲的。阮绵将身体又团紧一些,极力想保留住浅薄的温度,无不懊悔地想到。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然后意识开始消退,声音模糊,呼吸滚烫,腹下积雪传递的湿冷将整个身体都吞灭。 他多半是会死去了,他的母亲选择不太残忍的方式,在透明的湖边冻死,能算作是对冬天的答复。 阮绵闭上眼睛。 他在死亡的边缘,脑子里不断地回溯母亲离开的背影。 她到底说了什么呢?他想,会不会说了像要吃好好生长的小草、要好好照顾自己类似的话。 他无尽懊悔,无限难过,笨拙地想补偿自己愚笨的错误,以亡羊补牢的方式拼命去听、拼命去记。 所以这一次他听得很仔细,辨认雪花垂落的声音、风雪刮来的痕迹、自己笨重的呼吸、树叶凋亡的预兆、还有奇怪的动静,嘎吱嘎吱,像咬掉一口鲜嫩饱满的竹笋。 是什么声音呢?小羊想不明白,安静地等待对方匀速向自己靠近。 是不是死神啊?他这么想到,听说临死前能看到的,会拖着巨大的镰刀,是不是落在地上就是这个声音。 然后声音停住了,鲜血淋淋的闸刀没有下来,取而代之盖下来的是什么柔软的东西,厚厚的,很温暖,不像雪。 他想知道这是什么,这个能带来热度、驱除寒冷的事物是什么,那个向他靠近的、温暖柔软的又是什么。 但他努力睁开眼睛,还是只能看到苍茫的白,张张嘴唇,也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 于是阮绵拼命去记住了,呼吸的频率、脚步的力度、好闻的气息、散发的温度。 他把这当做绝望的安眠剂,是死亡前的最后一支幻想,将看不见的全部全部,统统装在记忆的最深处。 最后小羊闭上眼睛。 158 再睁眼时,眼前是一只鹿。 驯鹿的态度都不算友好,藤蔓编织的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草药味道,见小羊醒来二话不说,端起碗就灌他一碗。 那只鹿明明生得很漂亮,但眼神总是警惕且不耐烦的,但估计是看小羊没太大威胁力,在他乖乖喝药的期间,草草为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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