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的类型,已经并不适合他了。 祝弃霜脱掉医院里的拖鞋,进了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台新的备用手机。 因为之前的工作,祝弃霜不能断联,所以家里总是备着备用机。 祝弃霜打开手机,将云备份的数据同步,这些天积淤的信息像雪花一样飘出来。 经纪人和助理的信息最多,但好在知道他因为长溪大学的事住院了,没有焦急到报警。 祝弃霜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在联系人里找到了三十三,他的头像是个吐舌头的柴犬。 他刚点开,三十三的头像就冒出一个红点。 三十三:小霜,你去哪了? zqs:在家。 三十三:你等会儿啊,我叫李怀屏开车,马上到。 祝弃霜退回主界面,给经纪人和助理各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在住院。 他深呼吸一口气,走到上次他没打开门的地方——祝引川的卧室。 之前他眼睛出了问题,没能细究下去,现在再看,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但他迫切地需要找到能确认祝引川存在的证据。 他放下手机,手机上“祝引川”三个字下,搜索结果是一片空白。 祝引川卧室的门把手积的灰比门外还厚,祝弃霜用纸巾包住把手,推开了这扇门。 卧室里面的被套、枕头,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仿佛只是样板模型,根本没有人睡过。 桌子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人类生活的痕迹。 就算再爱干净的人,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祝弃霜记忆中祝引川的房间,桌子上摆满了他看不懂的书籍,物理、数学,书上的字对他来说就像一个一个扭曲的虫子。 除了那些比字典还厚的书,还有祝弃霜小学时做的各种手工作业,粉色的恐龙、易拉罐山什么的,一个个全都被祝引川郑重其事地摆在桌子上,导致祝弃霜很少进祝引川的房间。 这个房间就像祝引川本人,被一键格式化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祝弃霜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走到祝引川的书桌前,拉开抽屉。 出乎他意料,抽屉里居然还有东西,祝弃霜拉开第一层,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手工。 祝弃霜当然认识,这里面全是他敷衍老师的作业…… 他翻了一下,发现这一层全是自己做的东西,但并没有他做过的手工贺卡。 祝弃霜突然明白了什么,贺卡上面他有写收件人的名字,这些手工能留下来,说明和祝引川无关,而其中和祝引川有关的,也会和其他东西一样,被抹掉存在。 他一个一个翻开其他抽屉,在另一个抽屉里发现了别的东西。 一个黄色的信封,已经很古旧了,不仅看上去泛黄,纸质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灰。 祝弃霜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拿起来……不对,如果是哥哥和其他人的信,那就不应该存在。 祝弃霜小心翼翼地拿起这个信封,分量还不小,那上面的字迹端正秀丽,写着收件人的名字—— 祝弃霜。 祝弃霜手颤了一下,差点没拿稳这封信。 这么老旧的信封,邮票都掉了,怎么会是给他的——这封信寄出的时候他估计还不识字。 而且,如果是给他的,祝引川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寄件人的地方,名字被水痕化开了,黄黑的一片,地址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偏僻地方,跟着一长串拗口的地址,阿勒泰一个叫白哈巴的村子。 他定下心神,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奇怪的是,信封虽然放在祝引川的卧室里,但祝引川并没有打开它,信封的封口还是完好的。 泛黄的信封里,夹杂着一个薄薄的笔记本。 祝弃霜把这个笔记本拿出来,封面是一片纯然的黑色,透着点不祥的感觉,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并不像平常的笔记本一样写着字,而是一段又一段不明所以的线条,他又往后翻了几页,都是差不多的混乱线条,偶尔有几个线条被用黑笔涂掉,在纸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黑色方块。 祝弃霜快速地翻了一遍,没有他能看懂的字体,不过其中有一页,夹着一张小小的证件照。 祝弃霜从书页里捡起这张证件照,照片上是一个微笑的女人,巧笑嫣然,留着黑色的长发,上半身穿着比较有年代感的裙子,脸的部分有些泛白,像是被人磨损了。 祝弃霜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张脸,但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就从心里涌上一阵熟悉感。 他盯着这张照片沉默了片刻,将照片夹回原来的位置。 这一层抽屉里就只有这个古旧的信封,没有别的东西了。 祝弃霜继续翻找抽屉,但直到最后一个抽屉,都没有任何新的东西出现,一个比一个干净崭新。 翻到最后一个抽屉时,祝弃霜的手顿了一下,他听到了活物的声音。 祝弃霜的手搭在最后一个抽屉的把手上,能感觉到里面微微的震颤。 祝弃霜拉开抽屉,里面卧着一团黑色的东西,毛发细腻而光滑,被房间里昏暗的光映衬得更加深邃。 “猫……?”祝弃霜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说道,抽屉里怎么会长出一只猫,这猫是哪里来的? 如果是偷溜进来的,这些天它是怎么活下来的。 黑猫突然抬起头,慢慢地伸出前爪,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抽屉的边缘,它全身都覆盖着夜色一般的皮毛,爪子却柔软而灵活,露出粉色的肉垫。 它探出一只小巧的脑袋,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环境。 祝弃霜犹豫了几秒,什么也没做,和它对视。 黑猫耳朵微微动了一下,轻盈地跳到了地板上,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耳朵竖立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目光锐利而警觉。 祝弃霜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下一秒,门口传来敲门声,是三十三的声音:“我来啦,祝弃霜,开开门。” 祝弃霜刚想去开门,黑猫突然尖锐地叫了一声,轻盈而迅捷地跳上了祝弃霜的肩膀,咬了咬他的领子,想把他往后拽。 祝弃霜手上的动作一顿,黑猫的声音让他突然警觉了一瞬——三十三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全名。 祝弃霜后脑勺一凉。 门外的三十三还在敲门,一边敲门一边喊他的名字,祝弃霜没有应声,悄无声息地靠近大门。 祝弃霜没有打开猫眼,隔着一道墙慢慢闭上了眼睛,打开了感受之眼。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黑暗一片。 门外没有属于人类的影子,空无一人。 祝弃霜猛地睁开双眼,门外的敲门声倏然停了下来,重归一片死寂。 祝弃霜低头打开自己的手机,调到静音模式,给三十三发了条消息:你们到哪里了? 三十三秒回道:在广业门这里。 广业门到他家,开车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 刚刚敲门的人是谁? 是谁知道他现在正在家里,还知道三十三的存在,用三十三的身份来让他开门? 祝弃霜后退了几步——有“人”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蹙眉,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把病服脱下,换了套方便行动的运动服。 他找出一个背包,将祝引川卧室里翻出来的那个信封和笔记本都塞到包里,又塞了几件外套和冲锋衣。 黑猫自觉地跳到他包上,祝弃霜愣了愣,没管它。 收拾好一切东西,祝弃霜给三十三发了条信息:不要过来了,在广业门等我。 三十三:为什么啊? 三十三:ok 三十三:商城门口这个咖啡店等你,我买个冰淇淋吃 三十三:[玫瑰花爱心] 祝弃霜关掉手机,背上背包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主人,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他回忆的东西,只是些生活的必需品而已。 但他还是盯着这个房间,看了很久。 接着,他打开自己卧室的窗户,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 下一秒,门外的把手被人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传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本来被祝弃霜破坏得奄奄一息的门咽下最后一口气,轰然倒塌。 而屋子的主人,此刻已经离开了。 祝弃霜坐上出租车,跟司机报了广业门的地点。 周边的景色变换,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没完没了地震动个不停,祝弃霜皱眉将手机拿起,一个接一个的信息弹窗弹出来,多到堆叠在了一起。 祝弃霜划开屏保,信息还在如同雪花一样发进来,上面全都是相同的几个字—— 不要开门! 不要开门! 不要开门! 发件人是不认识的虚拟号,祝弃霜手指慢慢收紧,握紧了手里的手机。 这个手机号码他从来没用过,到底是谁发的消息?这个消息——是针对刚刚那个敲门声吗? 他抿唇,将还在不断发送消息的号码拉黑,把手机放进口袋。 车身传来微微的顿滞感,祝弃霜扫码付了车费,快速说了声谢谢。 黑猫从包上又跳到他肩膀上,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脸,祝弃霜瞥了它一眼,没有把它丢下去。 三十三说的咖啡店就在商城边上,很好找,祝弃霜推开门的时候,三十三的冰淇淋已经只剩最后一口了。 三十三放下勺子:“你居然逃院,一院那边都快急疯了,一团乱。” 李怀屏看向他:“你遇到了什么,怎么这么匆忙?” 祝弃霜眉心紧蹙:“那个医生……还有给我做笔录的警察,不对劲。你们醒了之后,有警察找你们做笔录吗?” “没有啊。”三十三奇怪道:“我们刚醒不久就来找你了。” “所以我觉得奇怪。”祝弃霜说道:“就算是警察要做笔录,也不可能我刚醒他就能到。来得这么快,除非他就在外面,一直等着我醒。” “怎么可能。”三十三被祝弃霜的话吓了一大跳:“这年头还有人假冒警察。” “他问了你什么?”李怀屏脸上闪过一抹深思:“凡事总要有个理由,他问的事情应该就是他想知道的事情。” “他问了我,在临柩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事不是普通的部门应该问的。”李怀屏皱眉:“上面那边应该已经定性事件的类型了。” “所以说,果然是假的?”三十三迷惑:“他图什么?” “不知道。” 祝弃霜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刚刚三十三的敲门声说了。 三十三吓得勺子都掉了,嘴巴慢慢张开形成一个圆:“你别吓我……” 李怀屏眉上隆起两道深深的刻痕:“有人在暗中跟踪我们,我们居然一无所知——你离开医院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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