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给白松请导游,是让导游介绍乐园规则的,不是让他带着白松去购物的。 而且,创生之塔的第一层是组队、结契约的地方,什么时候可以排队领辉冰石了? ——简直就像那种有无数老人排队领赠品的早间超市一样。 他问:“领辉冰石?” “对啊,好像是有个庆祝活动,”白松说,“契约之神和庆典之神都在呢。一层挂了好大一个横幅,上面写着:热烈、热烈、热烈庆祝郁飞尘进入永夜之门,再也不会被投诉了!——爱你们的莫格罗什。” “等等,”白松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顿时一僵:“郁哥,你全名叫什么?” 郁飞尘:“……” “郁哥?” 郁飞尘:“换个话题。” “哦,”白松脑回路灵活地再次弯曲,说,“我有点想科罗沙了。不知道……” 郁飞尘没说话,他以为白松又要再说一遍“不知道冈格怎么样了”。 白松却说,不知道安菲尔德上尉怎么样了。 安菲尔德。 或许仍在深夜里咳血不止,缠绵病榻吧。 或许病情还没那么厉害,仍然在锡云的政斗里步步为营,或平步青云。 又或许科罗沙的战火已经平息,某个监牢里,他作为黑章军官,正在等待战争法庭的裁决。历史会错杀也会放过一些人。 还有一种可能。 郁飞尘忽然道:“白松。” 白松:“啊?” 郁飞尘看向那堵通往教皇房间的墙壁,微微出神:“你觉不觉得……” 白松:“什么?” “算了。” 白松:“你不要这样说话,郁哥,我会睡不着的。” 郁飞尘面无表情。 他只是淡淡扫一眼神庙寂静无声的窗外,道:“珍惜今晚。” 白松领会到他的意思,连声音都小了许多:“别……别吓我啊,郁哥。” 就在这时,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轻轻的敲击声。 “叩叩。” 白松猛地一哆嗦。 “叩叩。” 白松滚到了他身后。 “叩叩叩。” 郁飞尘看向那面图腾墙壁,敲击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出什么事了? 他拔出长剑平放身前,按下了墙壁上的机关。 暗门旋转,对面正是一身黑衣,银发披散的路德维希教皇。 烛火辉煌,在他身后投下浅浅的影子。这位教皇的仪态平静端庄得过分,可以和他床头那尊瓷器人偶相提并论。 郁飞尘:“你找我?” 教皇微颔首,转身朝房间对面走去。他仍然未着鞋袜,走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看这背影,要说是神庙的活鬼,也没人会怀疑。 郁飞尘穿过暗门跟上,见教皇先是微抬手指了指床头柜,又抬头看向对面墙的高处。 床头柜的抽屉开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排牛油蜡烛。 墙壁高处,一排蜡烛正燃至末尾,火焰微弱。 而教皇做完那两个微不可查的动作后,竟然就那样在床畔上坐下了。 郁飞尘看着他施施然坐下休息,忽然生出一种,与被安菲当扶梯和靠枕使用时类似的——发自内心的消极感。 这位教皇的意思,不会是命令他把蜡烛续上吧。 自己没有手吗?
第32章 燃灯神庙 03 点亮蜡烛,插到烛台上。 但凡是长了手的人都能做到这件事。 即使身高不够,脚凳也就摆在床边,拉到墙边就可以。 “于斐骑士长”或许确实是教皇的骑士,但郁飞尘不是。 同时,他也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尤其是在碎片世界这种环境下。 他向前走了两步,烛火映在骑士着装的甲片上,发出熠熠的银光。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语气淡淡,仿佛刚才什么都没领会到。 教皇坐在床畔,微微垂着头,郁飞尘出声三秒钟后,仍没见他有任何动作。 郁飞尘心中警兆忽生。 没进入永夜之门前,他进过很多世界,但并不是所有类型的世界他都会去。 不常进入的世界之一,就是那些发生着违背常理的诡异之事,被称为“灵异”或“恐怖”的类型。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那种世界缺乏了解。 ——现在的教皇,不仅肤色微微苍白,连呼吸的起伏都变得难以察觉。 他在原地站定,手指依然按在剑柄上,道:“陛下?” 路德维希教皇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他唇色淡,嘴唇薄,声音很轻。 “蜡烛。”他说。 郁飞尘走上前,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根蜡烛,用旁边的火柴点燃。这时他余光看到教皇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晚餐的时候,教皇就坐在自己的右手边,郁飞尘记得他的眼神。平静、清醒。 而刚刚的那个眼神,与这两个词都毫无关系。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起了雾一样。 郁飞尘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教皇或许出现了异常,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游戏开始得比他想象中要快。 他拿起了燃着的蜡烛,却根本没往墙边去。 也没有转身就逃。 相反,他动作平稳,直接把明晃晃的蜡烛的火焰照到了教皇面前。 “你需要?”他问。 教皇微微抬起脸。含雾的墨绿色眼瞳和他视线直直相接。 仿佛时间忽然静止。 郁飞尘的呼吸为之一顿。 右边,眼底。 一颗针尖大小的棕色小痣,就那样静静躺在睫毛掩映下。 颜色稍有差别,但是其它的——就连位置、比例都分毫不差。 这颗泪痣映入眼帘的一瞬间,橡山的雪与北风扑面而来。 “安菲?”他声音微带疑惑。 教皇没说话。 就在下一秒——他那一直微垂着的眼睫,忽然闭上了。 不仅如此,整个人都往前倾,朝他这边栽过来! ——前面就是蜡烛的火焰。 郁飞尘右手瞬间撤开,左手则下意识扶住了教皇的肩膀,缓了一下他的动作。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避免教皇的额头磕到他胸前的金属护甲。 不带任何戒备,又像是忽然间失去了意识——总之,教皇就这样倒在了他的胸前, 白松终于敢从暗门伸出脑袋,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郁哥一手拿一支蜡烛,另一只手按着教皇的肩膀。而只穿着一层丝绸睡袍的教皇靠在他郁哥胸前,看不见脸,只看见随动作垂下来的银发。 白松的脑子里瞬间掠过无数想法,最为明确的就是,郁哥这么会长,或许以后这种事情还有很多…… 他思考了一下,开口:“现在是需要我关门吗?” 然后,他就听见他郁哥语气不善的声音:“过来。” 白松过来,把蜡烛接过去了。 郁飞尘腾出手,把教皇打横抱起来,然后放平在床上。 隔着一层丝绸,似乎能感觉到温热的躯体。 “他怎么了?”白松看着双手交叠平放腹前,神情平静宛如沉睡的教皇,终于发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郁飞尘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教皇的右眼下。 不是鬼,是活人。 也不是昏倒,是睡着了。 还有刚才那含着雾气的眼神,不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异常,极大可能是困了。 可是这睡得也太过突然。而且,还有那颗泪痣。 这样的泪痣位置太特殊了,他只在上个世界的安菲尔德身上见过。 不排除世界上有两个在相同位置有同样泪痣的人,但是在永夜之门的两个世界里连续遇到,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教皇就是安菲? 安菲也是永夜之门来执行任务的人? 他拨开教皇的黑袍。锁骨上并没有他的A1407标记。 两个不同队伍的人会同时通过永夜之门进入一个世界吗? 或者是乐园之外的人? 但是,即使有很多疑问,他现在也没有办法询问了。因为教皇根本没法叫醒,而且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 他让白松去把那排蜡烛续上。 几枝蜡烛的光线比起满屋的烛火来说微不足道。白松一边踩在脚凳上续蜡烛,一边说:“非要点满吗?” 说完,又嘀咕:“好亮,会睡不着。” 蜡烛被续上,两个方向的火焰明亮程度相差无几,抵消了光线的差别产生的浅浅阴影。 郁飞尘的目光停在消失的阴影处。 破碎的世界里有破碎的规则,这些规则有时难以用常理解释,但却是这个世界里不能触犯的法条。 神庙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在郁飞尘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他想,他或许已经知道了一条规则。 教皇的要求也是佐证。 “白松,”他说,“值夜的时候注意蜡烛,有要灭的就续上。不要开窗,不要让风把蜡烛吹灭。” “为什么?” 神庙里四面八方都燃着蜡烛,房间是正方形,床在正中央。 而且,神庙里崇拜太阳。 太阳,阳光,光线。 与光线相反的,是阴影。 为什么崇拜光线?或许是害怕阴影。 而这座神庙最大的反常之处就在于——四面八方的烛光映照下,人走在主要的活动区域时,根本没有影子,或者影子极淡。 “当心阴影或暗处。”郁飞尘对白松稍作解释,然后道。 听完解释,白松愣了愣:“那……郁哥……” 郁飞尘原本以为,他又有了什么雇主式的疑问。 却没想到,白松问:“要告诉他们吗?” “他们”指的自然是别的房间那些人。郁飞尘看了白松一眼,科罗沙人的善良几乎刻在骨血之中。 但郁飞尘自己,却并不能算是个善良的人。他帮助科罗沙人全部逃出收容所,也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完成任务。 虽然,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个邪恶的人。 只是很多时候,当两种选择摆在他面前时,他会发现自己的选择只取决于两次判断:所得是否想要,所失能否承担。 “不要离开灯,其它随你,只限今晚。”他说。 当白松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时,他又补了一句。 “敲门后退到走廊中间。” * 白松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裘娜刚吹灭最后一支蜡烛。 蜡烛都灭掉以后,房间里终于不亮了,那种闷热感也退下去了一些。 她明明把那沉重的礼服长裙都脱掉了,只剩个蕾丝裹胸短袍,结果还是那么热,根本喘不过气来,这让她烦躁极了。 更别提自己这个不知道又犯什么鬼脾气的老公,硬是脸色铁青,不许她开窗,为此还凶了她。不开窗户,如果再不把蜡烛灭掉,她就要热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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