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方块四还是离得最近,因为有一只萤火虫停在了克劳德的画板上,他想抓它。 “你看起来已经迫不及待。”克劳德说,“那就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吧。” 方块四把那萤火虫扯碎后才看向了克劳德。 克拉罗斯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同,方块四是完全不可控的。天知道他下一秒是会因为离谱的回答直接失去自己,还是会胡乱回答来给这张画一个糟糕的开始。 就见方块四直勾勾盯着克劳德手下的颜料。 他说:“你调的颜色,我不喜欢。” 克劳德坦然道:“那就请你帮我调制吧。” 方块四接过了画板。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一眼依序摆放的颜料,他取了一支最大的笔,一脸恶意地在调色板上捣弄起来。 他调得很快,十分粗糙,色彩的种类比起昨天简直是少到可怜。 调色板交回克劳德手上时其它人也都看清了那上面的颜色。最显眼的是大片的血一样的压抑深红,因为手法的粗糙,那颜色大团大团地在雪白的调色板上扩张。再往下是一汪不知为何异常苍白的橙橘色,最下面则是由许多种最深的颜色胡乱混合而成的吞噬一切的无序的黑。调色板的边缘处还有一些小片颜色,那显然不是有意为之的调色,而是方块四在玩些什么,譬如一个用刺眼的蓝色画成的丑陋的方块。 克劳德:“是什么让你调出了这样的颜色?” “你瞎吗。”方块四说,“那里不就是这样?” “这是什么?”克劳德指着那血色。 “天。” “这个呢?”克劳德指向苍白的橘色。 “太阳。” “黑色呢?” “到处都是啊。”方块四舔了舔嘴唇。 “真是如此吗?”克劳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深沉的目光给人无限的压迫,“告诉我,为什么会调出这样的颜色。” “当然是因为,”方块四翘起嘴角,眼神阴沉沉的,却笑得无比真诚,“我心情不好啊。” 克劳德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此时再看那颜色,其中的疯狂、恐惧、怪诞、尖锐的情绪,已经是明明白白地显现了。即使还没有成品,只看这调色板,都仿佛已被那异常的色彩带入到一个癫狂的精神世界中。 “他居然还有这样的天赋,真让我意外。可见他真的已经是无药可救了。”克拉罗斯小声对墨菲说。 墨菲:“你是在暗示我天赋不足吗?” 克拉罗斯:“?” 他真是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看来,自从小郁话里话外隐约透露出对他的画的质疑,文森特是已经处在一种对自己作画水准极度敏感且焦虑的状态了。 “我只是在担忧他那支离破碎的人格。” “哦。” 说话间,方块四身上的气质,居然渐渐改变了。 那种肉眼可见的混乱、尖锐不安的状态,居然从他身上缓缓抽离,直勾勾的眼神也被强行改变成平静的注视,简直可以称为“安宁”—— 虽然,这并没让他像个正常人,而更像是彻底失去了脑子。 “哦哦哦——”海伦瑟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情绪词,赞叹,“是好事啊!”
第257章 黄昏·印象 08 颜色已经调好, 下一个轮到海伦瑟。 海伦瑟身体蠕动的速度有些快,似乎是看见方块四的变化,心思活络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克劳德看着他, “请告诉我吧。” “哦, 尊敬的先生。我的想法是在昨天的基础上做出一些改变。要画出一幅画, 事物的轮廓和线条依然重要。但是,我们却不能完全依照现实中事物的形态来描摹。” 克劳德似乎对他的建议产生了兴趣:“请接着说下去。” “是扭曲, 先生。我想我们要让那些线条产生异变。您想,若是一个悲伤的人,他看到的世界就会是泪眼朦胧的, 一个恐惧的人所看到的世界也在颤栗, 一个陷入爱河的人眼中便只有那些浪漫的图形。所以, 当我们将物体的形状扭曲变形, 看画的人也就能体会那种呼之欲出的情绪了。这会让画作更加接近真实。” 海王阁下的措辞文质彬彬,其用意也昭然若揭。如果克劳德把他身上“扭曲”这一特质给取走,他兴许就能恢复那风流倜傥的外表了。 克劳德沉思一会儿, 说:“你的建议很有道理。” 他开始提笔勾画,这一次,事物的轮廓不再像上一次那样忠于肉眼所见的现实, 而是如怪异的藤蔓一般扭曲蔓延。圆形的夕阳向两侧拉长,像一只俯瞰着一切的眼睛。云层的走向相互冲突、打扰, 如同天空上布满了凌乱诡谲的伤痕。 海伦瑟欣然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得不说,他身上实在是有太多扭曲的地方了。手臂和腹部黏连在一起, 衣服的线条和材料融入皮肤中, 眼睛似乎和鼻子相互接纳了彼此, 但是, 他很快将变得不再扭曲。 海伦瑟的身体开始变了。 郁飞尘静静看着他那些扭曲的部位。 随着克劳德画出那异样的扭曲草稿, 海伦瑟黏在一起的手臂和腹部一起消失了,相互融合的衣料和皮肤被抹去了。 “等等等等,这这这……”海伦瑟发出惊慌失措的呼喊。 然后,眼睛和鼻子也从他身上消失了。他身上扭曲的部位都不见了。 “……” 最后,海伦瑟彻底变成了一团质地奇怪的什么东西,浑身上下空无一物,呈现出雾蒙蒙的灰色,仅仅维持着一个近似的人形,像个烧化了的人形蜡烛。 诚然,论起扭曲的程度,实在是比之前好多了。 这团人形发出伤心的呜呜声,姿态也变得绝望。 方块四看着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语调从未像现在这么单纯、礼貌、稳定:“哈哈,真好玩。 安菲则按了按额头,叹了口气。 眼底却噙着一点笑意,这让他的叹气显得没那么真诚。 海伦瑟呜得更大声了。 下一个轮到戒律。 RGB耳钉规律地变幻着光泽,这代表戒律已经运算得到了相对稳定的结果。 “这幅画还需要对比。”戒律说,“不同的色彩应该以对比最鲜明的方式来组合,画面上应该诞生强烈的反差,这样才能带来强烈的冲击。” “你今天的建议比昨天好多了。”克劳德说,“很合我的心意。” 他提笔饱蘸了颜料,开始铺开大片颜色。 不再像昨天那样用多种颜色的混合来表达对物体的印象,这一次的用色异常简单、异常纯粹,而又异常酷烈。 血红、浓橘、苍白、漆黑,色与色之间泾渭分明,像是一次饱含激情的碰撞,酝酿着绝顶的爆发与毁灭,色彩里饱含着强烈的怖惧与绝望的情绪,透过画布撞入内心。 安菲静静看着画布。 亘古时光以前,拉格伦大祭司在虚无世界的尽头第一次看到那种力量,心绪是否就与画中情绪相似? 端详许久,克劳德看向墨菲:“讲讲你的看法,你总是与他人不同。” “异化的线条,强烈的色彩,我想这些都意味着我们的画已经超越了现实,在描摹精神的世界。”墨菲说,“既然如此,我们应该让它的表现手法更加抽象和怪诞。” “似乎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克劳德看着他:“请你讲得更详细些。” “舍弃空间的远近变化,忘记事物的先后顺序,只描述人站在世上的感觉。”墨菲说,“对于我来说,时间和空间都在流动,我被包裹在它们中间,一直看着它们流淌时的轨迹。也许你们看不见,但是,我觉得有些时候,你们一定能感觉得到。” 他说的话略显晦涩,克劳德眼中却迸发出兴奋。 “我明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提笔涂改,新笔触覆盖了旧的笔触,“黄昏之时,万物都在改变。时间和空间在流逝,它们将流向何方?我们不是在观看一场太阳落山的表演,我们自身也随它一起下落,落向不可知的无底深渊。” 云和天空都在流淌,太阳像个扭曲着世界的漩涡。一切都是怪诞。 意境刹那变得深邃浩瀚。继昨天的作品后,又一幅将流传于世的杰作显露出了它的雏形。 克劳德满意地点了点头。 克拉罗斯则紧张地碰了碰墨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墨菲定格的画面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的语调明显变得僵硬而断续了。 “我……”墨菲艰难道,“我好像……彻底不能动了。” “好吧,好吧。”克拉罗斯安慰他说,“这种静止的时刻对你来说应该很少有吧?不如我们把它当做一种新奇的体验。” 墨菲并没有感觉被安慰到。 和昨天一样,墨菲后到了郁飞尘的时间。 表现手法上,郁飞尘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从技法的层面,他能欣赏这幅画。遗憾的是,他也体会不到什么具体的情感或情绪。也许这画没什么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但这不妨碍他能提出一些意见,譬如怎样让那种情绪更明显些,以使自己这类人也能明白地读出主题。 天空,云层,夕阳。很简单的构图。 “有点空旷。”郁飞尘说,“既然要表达那种情绪,就把人也画上去吧。” 克拉罗斯默默裹紧了自己的雨衣。 “嘿嘿……”海伦瑟忽然发出不清不楚的笑声。 “一个怎样的人呢?像你这样静静站立着吗?”克劳德看着他,似是在思索怎样把他置入画中。 “不。”郁飞尘说。 他指了指形状模糊,姿态怪异的海伦瑟:“像他这样的状态,会很适合这幅画。” “???” 海伦瑟的身体剧烈扭动起来,似乎在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看见这一幕的克劳德目光变得异常兴奋:“没错,这样很好……是的。” “我、的、主!!!救——” 海伦瑟挣扎得越激烈,克劳德似乎越满意。他迅速选择了漆黑与幽蓝的色调,一笔笔落下,海伦瑟的身体也在被一笔笔抹去。 “主——救——” 安菲安抚道:“阁下,我想你可以试着相信一下小郁。” “不——” 海伦瑟在场中彻底消失。 郁飞尘感到神清气爽。 画面的右部,克劳德描绘出一个姿态绝望的人形身影。它有一张模糊的面部,那表情似乎有无限的痛苦。 一直缠绕在画中的尖锐、恐惧的情绪,刹那间直白流露。 克拉罗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不是我,真好,我就知道小郁不是好东西……” 现在轮到他了。 没有被塞进画里,守门人的状态放松了许多。 “尊敬的先生,这幅画已经接近完美了,所以我想我也只能给出一些细枝末节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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