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一只手从极昏暗的角落伸出,拉住了郁飞尘的胳膊把他往后拽去,力度不大,但郁飞尘没反抗。 还有呼吸声,这里有个人。 活人。 一个完全隐在墙壁之间的狭小缝隙里,郁飞尘和那个拉他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个神情些微木讷的青年人,穿着古板的黑色套装,戴了一副无框眼镜。肩膀上,一簇代表迷雾之都客人的灰雾。 当时的确有两个人和他们一起进入了这座陵墓,这位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安全,它们注意不到,我试过了。”那个对郁飞尘伸出了援手的木讷青年低声说道,也许是不常与陌生人交谈,声音里有些许羞赧,“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我救了你。我知道你靠自己也能脱身,我只是……嗯……跑得太远,我担心你会迷路。” 另一边。 安菲没有被大部队追着,但这边的情况也说不上乐观。 因为……走到这边的尸体们有点多。他碰到了好几拨,其中甚至还有眼熟的尸体,比如那个被削成一半的婴儿。 因此,在这里逡巡砍杀的鲜红士兵也就要多一些。 大怪物居然追着小郁走了,或许最初不该为了某些趣味给小郁挑了一把那么耀眼的兵器。 安菲最后停在了一座华美空旷,八面都有出入口的大厅里,他伏在天花板上,一个巨型的青铜吊灯的枝蔓之间。这东西很稳,暂时没有掉下去的风险。半截婴儿也被他顺手拎了上来,婴儿的喉管也被割去了一半,因此没法发出声音,它呆头呆脑地模仿着安菲,也静静趴在吊灯上。 一个鲜红人形经过了这交通要塞,没发现他们。第二个经过,也没发现,第三个,也没有…… 安菲默数着。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 不对,第六个来客身上并不鲜红,甚至,他也不是个尸体。那是个鉴定灰雾的活人。 活人气喘吁吁地来到这里,一看就是被追杀来的。他看着周围的八个通道口,嘴唇紧抿。自己来的那个通道有敌人在追着就算了,其它的七个,似乎也不太平。 就在这时他的身躯绷紧,身后怪物追逐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三秒,两秒,必须选一个—— 一道细金铰链忽然从天花板的方向甩出,迅速勾住了他的腰,把他往上提去! 就这样把一个人拽上来并非易事,金链即将崩断的那一刻,一只手提住他的后领,他得以拽住了吊灯的枝蔓,在最后一刻攀援上去。 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追杀者逡巡一会儿,选了一个方向离开,他才转头看向那条奇异的铰链与铰链的主人。 那竟然是一个给人感觉如此冰冷的少年,幽光映照下,他眉目凛若冰雪,有一个近乎完美的轮廓。 不,那金色的长发,雪白的衣袍,那种直觉里的—— 安菲清楚地听见,这人的呼吸的频率变化了。 他冷眼看去。 被他救上来的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穿一身毫无新意的黑色套装,五官木讷,但眼神灼灼。 似乎救错了人,但无所谓了。 半截婴儿爬过来,似乎因来者的存在感到不安,安菲把它抱进怀里。 短短片刻被救之人已整理好表情,露出一个斯文有礼的笑意:“日安,永昼中不可直呼其名的存在,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您,更没有想到您救了我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安菲淡淡道:“日安,白皇后。虽然你只是其中之一。” 被称作“白皇后之一”的男人似乎略觉尴尬,虚扶了一下眼镜,他道:“他们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喊我‘鬼牌’就好。”
第237章 君主墓 04 尘封的居室, 低矮的天花板,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有爪状烛台盛放着绿色磷火为之照明。有限的光芒照着满墙壁的占星书籍, 照着封存在奇异小瓶里的富有魔力的药水, 也照耀着一些巨大的、沉默的仪器。这是一位巫师的墓室, 墓志铭上,他发明了很多奇异的巫术, 譬如如何让一条人鱼长出像人一样的双腿,代价是必得忍受刀割般的痛苦。 “啊啊啊啊——”惊恐的叫声忽然响了起来。 白松正在擦拭的那个罐子里忽然冒出来浓郁的银色烟雾,烟雾瞬间化为一只银白鳞片、鲜红双眼的大蛇, 张着嘴朝他的脑袋咬来! 这一下躲无可躲, 白松死死抱着罐子不撒手。 血盆大口把白松的整个脑袋吞入其内, 上下尖牙相碰, 即将咬合的那一瞬间,这条蛇忽然又化作烟雾消失无踪。 只剩下些许虚脱的白松站在原地,上下牙齿不能自主地打了几架, 作为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普通人,他感到自己承受了太多。 守门人克拉罗斯拖长了语调的声音在墓室的另一端响了起来:“不要害怕蛇,蛇是智慧。” “……”白松小心翼翼地把擦好了的罐子放回原处:“它为什么突然攻击我?又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我想, 如果你被吓到丢了罐子,把它打碎, 可能就要承担一些可怕的后果了。”不远处的温莎笑眯眯道。 “突然攻击,也许是觉得你看起来不太聪明, 想考验一下吧。”克拉罗斯插嘴道。 下一秒, 克拉罗斯正在打理的那座柜子里忽然爬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毒蝎。 “放过我。”克拉罗斯小声嘀咕道, 焦虑地寻找着解决的办法。 “蝎是背叛, 也许你需要杀死它们。”温莎凉凉道。 “好吧, 你说得对。”克拉罗斯抄起一把狮尾毛掸子,开始在这并不大的墓室里四处奔走。 鸡飞狗跳的墓室里,只有墨菲在安静整理着那些占星术的书籍。 没错,在安菲和郁飞尘与希娜、命运女神一起结伴走过一段路程的同时,克拉罗斯、墨菲、温莎和白松也因为巧合在路途中相遇,并且在精挑细选下选择了这个地方,向墓葬里的NPC表达了自己想要帮忙的意愿。 终于搞定了蝎子的克拉罗斯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整理着柜中那些半透明的巫术器具。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个游戏开始,我和墨菲就好像一直在打杂。”守门人重新扎了一下自己因逮捕毒蝎而有些散乱的银灰色长发,叹息道。 先是在小教堂里修剪树枝,又是在不知哪个远古时代的巫师的墓穴里帮他打理实验室的卫生——现在那已经成了木乃伊的老巫师就坐在墓室门口死死盯着他们,没有任何摸鱼的机会。 克拉罗斯边叹息边望向墨菲的方向。 但墨菲并没有理他。 正位为实验仪器掸着灰,温莎忽然“咦”了一声。 “用玻璃瓶封存羊皮纸,这是什么风俗?”温莎道,“嗯…也许不是玻璃是水晶,反正是这种透明又不透明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是褪了色的辉冰石呢?”克拉罗斯抬头看向那个摆满封藏着羊皮卷的玻璃瓶的柜架,伸手为自己套上了黑色雨衣的兜帽,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我只能说,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传统……” “将至关重要的知识封入具有非凡魔力的材料打磨而成的瓶中,既使它们能够长久留存,又彰显了那知识的神秘与高贵,平常人不得轻易触碰。永夜中确实有这样一些知识,掌握它们要付出不菲代价。” 似乎只有他在喋喋不休,无人接话。正当守门人感到一种自说自话的萧索,打算终止这个话题的时候,白松以一种因浮夸而略显虚假的语调回应了他。 “哦,那真是太厉害了。”白松说,“还有呢?” 克拉罗斯满意地继续说了下去:“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它让我想起了我的老家。那是一个你们绝不想多待的地方。” 墨菲终于神情微动,朝克拉罗斯的方向看过去。 幽暗的磷火绿光下,黑色雨衣的笼罩中,守门人的神情暧昧莫测。 “那个组织——就是方块四、梅花九他们所属的那个地方,它的维系者,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还是可以随时更换补充的一些位置呢?总会有一些沉迷于研究力量和规则的疯子放弃自己的完整意志来加入它,这些疯子共享彼此的学识与智力。” “不要露出那种傻子一样的神情,我只是有感而发。回到正题,据我所知,在建立的前十几个纪元里,他们的研究得到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结果,偶然有所成就也是出于幸运女神的眷顾。” “转折点是在某一个纪元的某一天,那一天,他们有人从永夜中得到了几个材质近似玻璃的瓶子——就像是走了狗屎运从大海里捞出了一个远渡重洋的漂流瓶那样,瓶中封存着一些关于这个世界本质的古老手稿。而他们从中得到了非凡的启示,在此后的许多个纪元里逐渐建成了以扑克牌花色为区分的几个序列,用某些难以想象的手段培育出了许多拥有特殊力量的实验品。” “为了纪念那些可爱的漂流瓶,他们的每一个实验室都是透明的瓶形。瓶内的实验品在力量的灌注下经历非人的折磨,瓶外的研究员则毫无障碍地、不带有任何感情地观察着他们。就这样。” “玻璃室,一个冷漠的好名字。只是,所谓的‘玻璃’真的是指我们通常说的那种由凡人冶炼而成的材料吗?我对此不予评价。” “只是,当我投靠了现在的老板,看见公司究竟是用什么东西来铺了广场地板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地方来对了……” 说着,守门人诡秘莫测、略带感伤的语声已经演变为奇怪的、沾沾自喜的笑声,活像是走在路上捡到了钞票那般。 已经坏掉的守门人沉浸于喜悦中,已经无法再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 其它三个人继续投入到百无聊赖的洒扫工作中,那该死的木乃伊巫师依然在死死地盯着他们。 ——也许不该说“该死的”,毕竟它已经死了。 白松兢兢业业地劳作着。郁哥一定做不来这种琐碎无聊的活计吧,他想。 一想到此时的郁哥或许也在哪个陈年墓葬里打扫着卫生,白松就充满了工作的热情,刷起罐子来都用力了许多,看,连那位老木乃伊的脸上都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不是吗? 君主的陵寝,空旷的大厅。 从藏身的缝隙里向外望去,血红的怪物一只接一只路过此处。但都没有发现阴暗的角落里还有这么一道可以藏人的长长缝隙。 郁飞尘和那位救了他的客人尽量在缝隙里向后退,让自己隐在更深的黑暗中。 当黑暗足够浓烈,可以遮掩许多细节的时候,穿着古板黑色套装的青年脸上,那种因为和陌生人说话而升起的腼腆和不自在终于慢慢消退了,他看着前方近处郁飞尘的身影,眼神灼灼,专注得近于陶醉,甚至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体,鼻尖微动,像是要从郁飞尘身上嗅闻、感受什么吸引着他的气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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