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地,当新的君主即位,神殿会为他加冕,当我们的土地上发生不同寻常的诡异灾祸时,神殿的学者会帮助我们解决。这很常见,您看这些各地传来的信件,我们有许多城镇都受到亡灵的困扰。虽然,很多时候神殿也解决不了这问题,他们会说,神还没有降临。” “您问我神究竟会不会降临?会的,起码过去都是如此。大家都相信一件事,那就是神爱每个人。也许祂爱我们,就像您爱您的子民。” “在您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点小小的戏谑,哈哈哈,所以说,您真的很聪明。不说了,不说了,如果您的父亲听到我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辞,他会下令砍掉我这颗价值连城的脑袋,要知道我被称为整片大陆最有才学的人。” “事实是,神明隔几十年或几百年就会来眷顾一下祂的子民,并停留一段时间。祂在的时候,神殿会举行‘安息日’的盛典,安息日过后,世上一切亡灵都会安息,一切规律都归于正常,您的国度也会因此更加安稳繁荣。” “您说您还没见过亡灵?神明在上,这种幸运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我出生时,母亲的黑发带忽然变成绞索勒断了她的脖子,我五岁那年,在井水的倒影里看见了她明明该被安葬的头颅,我十四岁那一年,一个来自死者国度的怪物一口吞掉了半个城市。” “嗯……说起来,这座宫殿里,确实很久没发生过亡灵作祟的事件了。在整座都城里,这种事也很少。奇怪奇怪,这种趋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怎么觉得,就是从您……出生的那一年?” 然后…… 郁飞尘:“然后呢?” 然后,先是有神殿学者在都城里研究一些什么。 再后来,有学者前来拜访他。 一年后,他收到了一封信,落款是安息神殿的掌管者,那位受人尊敬的老祭司。 “后来有一天,神殿骑士团来到这里。他们说,要接神殿的小主人回去。” “临走时,我有点舍不得宫殿里的白蔷薇,那正是它们开得很好的时候。”安菲微笑道:“于是来接我的人让骑士们把那些白蔷薇也挖走了。我的老师说,看见这一幕,他很放心。” 那座神殿里,开满了永眠花。 洁白的殿堂,金色的阳光,白鸽、青藤与波光粼粼的水面。 而他平静的目光,看向神殿里的另一种建筑。 一座又一座雪白的方尖塔立在神殿错落的建筑间,立在绵延的永眠花海上,不经意间就会看见一座。它们的尖端直指向太阳,闪烁着耀眼的辉光。像是在接引,又像是在祭献。 “那是什么?”他问。 “你觉得是什么?孩子。” “是墓碑。” “是的,它们是墓碑,我的小主人。那是曾经的许多个和你一样带着使命降生的人。你知道,尘世的躯壳,又怎能长久承载神明的意志?他们终归会离去,你也一样。” 他点点头。 “但在有限的生命里,你践行一切美好的德行,驭使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你站在生与死的界限间,你深爱你的一切子民,给他们带来安宁、幸福与新生,不计代价,也不索取任何报答。” “——你也就无限接近了永生的神明。” “告诉我,你会这样做吗?” 他说:“我会的。”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其它地方。” 于是他往神殿深处走去,在一座又一座雪白的方尖碑下行过。 从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它们是墓碑。他说了。 他没说的是,每经过一座墓碑,他都觉得,那下面埋葬着一个自己。 夜深了。 真正的过去,也从那时开始。 今晚的故事,也就讲完了。 克拉罗斯和墨菲终于剪完了今天的树,各自得到了一枚钥匙。“这比进迷雾之都的那个钥匙还要破。”克拉罗斯说。 白松通过扶老奶奶过街口拿到了他的钥匙,温莎公爵在赌场的牌局里赢来了钥匙,就连被酒店大厨追逐的某位黑雨衣,也在为酒店刷了一整天盘子后得到了钥匙。 小黑板再度活跃了,大家似乎从彼此都见过真身的尴尬中缓了过来,又或者,他们即使已经暴露了马甲,也还是要顽强地聊天。 海伦瑟正在黑板上运笔如飞,写一些求爱的话语,突然觉得身后有点冷,一回头,他看见郁飞尘正静静看着自己。 海伦瑟:“做人不要太咄咄逼人,做神也一样。” 郁飞尘看着黑板上飞快划过的聊天记录:“很有意思?” “当然。”海伦瑟抱紧了自己的小黑板,“你们永昼神才不会知道永夜外面的日子是多么的担惊受怕。唉,现在能在一个这么安稳的地方,和自己的朋友们心平气和地聊聊天,发一发神经,写一写情书,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郁飞尘:“哦。” 郁飞尘走后,海伦瑟抽泣着看向地上自己已经碎成几块的小黑板,感到唯一的快乐也被残忍地剥夺了。 午夜时分缓缓到来。 那一刻,所有人的钥匙都凭空漂浮了起来。随即幽幽飞起,领人前往不同的地点。 郁飞尘和安菲的钥匙把他们带到了小教堂中央那个巨大的黑棺材旁,然后飞了进去。 于是,他们也躺了进去。 刚刚躺好,角落里就有两个修士上前,将棺盖缓缓推拢。 徐徐合紧的棺盖压住了外界的光线,黑棺的内壁写满了对死者的古咒语,或是祈祷他们安息,或是告诉他们死后如何做才能到达宁静的彼岸。 哐。 外面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 幽幽的古咒语微光下,安菲默默和郁飞尘对视了一眼。此情此景,不得不说,带来了一种奇异感受。 仿佛正被合葬一般。
第222章 亡灵书 02 说是合葬也不确切, 因为还醒着。或许更像殉葬。 沉重的棺木彻底合上那一刻,连空气也停止流动。人世间的一切光明、晦暗,欢悦与忧伤, 哭声与笑声都湮灭了。异样的死寂降临在身畔。 在那个刹那, 郁飞尘心中恍然浮现似曾相识的感觉, 也许他在梦中见过这个场景。 ——阒寂的黑暗里,连存在也忘记。他能听见死亡在身畔流动的声音, 那声音比时光更久远。 郁飞尘就这样静静看着上方一片漆黑的棺壁。 终于,缓缓地,些微荧光在棺壁上浮现, 隐约照亮了这处。 安菲侧过头。在幽微的光芒下, 他看见郁飞尘。 那张侧脸有优美的轮廓, 眼睛和鼻梁的线条像命运精心雕琢后的造物。细看去, 倒映着微光的眼瞳却冰冷而空无一物。 有时候,你见到郁飞尘,第一个念头不是评判他的气质或容貌, 而是想看看他是否真的有呼吸的起伏,是不是个有生命的物体。 寂静中,安菲伸手碰了碰郁飞尘的脸颊。手指感觉到有生命的温热后, 才像是放松了些许,轻轻收了回去。 感受到脸颊上的触碰后, 郁飞尘向他这里看过来。 或许是目光有了焦点,这个人终于变得鲜活稍许。安菲微笑一下。 眼神相对。 郁飞尘看着安菲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你在想什么?” 安菲收回目光看向棺壁:“想起在暮日神殿的时候, 我也经常待在棺材里。” “躯体在沉睡, 而我的意识会在力量的世界里待很久。”安菲说:“其实, 很多时候, 以人的躯壳在现世行走, 用眼睛看到事物,用情绪和话语来回应他人,反而让我不习惯。” 郁飞尘:“确实。” 安菲笑:“你有什么可‘确实’的?” 郁飞尘没回答。 他确实没体会过。但又在潜意识里认同这句话。 说过两句话后,棺材里的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死寂压抑了。郁飞尘的目光投向棺壁上的那些荧光。 那是一些镌刻在棺木上的文字,因为特殊的材质,能在黑暗中被人看清。 安菲轻轻读出那些古老的语句。 “神说,昨日已从天边逝去……” 这是葬仪上祝祷的文字,活着的人将它写给已逝之人。希望它能帮助死者应对神明的审判,远离深渊地狱,顺利进入死后那个安宁、美丽的世界,或通向光明的往生。 不同的世界,对死后的世界有不同的描述。唯一的相同点是,没有人真正见过那里。 “我洗清了我身上的一切污秽……从未犯过任何错。” “你这裁决的神灵,请抬起你的右手,让我得以去往对岸。” 其余的文字大同小异,等都看完了之后,棺材依旧还是那个棺材。 郁飞尘:“然后呢?” “然后……”安菲的目光回到正上方,在那里,正对着他们的那篇经文是这样的: 当你走上那条洁白的道路 彼方的使者将问起远方的客人你要去往何处 不要害怕不要沉默 如果你一生之中的善行超过罪恶你要对他说: “请您接引我去往那该去到的地方吧 我活着时做过许多善事 都是为了死后能到达此处” 但若你认为自己的罪恶已不可饶恕 你就要对他说镌刻在这里的第二句话: “您认为我该去哪里,就请引领我去到那里吧 我已决心偿还一切罪孽 我将洗净罪恶的泥浆 并对公平、正义的审判绝无异议” 这样的文字出现在他们正对着的中心之地,似乎是一种指引。 黑暗里,安菲启唇念出第一句话。 “请您接引我去往那该去到的地方,”他说“我活着事做过许多善事,都是为了死后能到达此处。” 周围没有反应。 只听安菲轻笑一声,道:“真的那么想听到那句话?” 语气有微微的无奈。 郁飞尘神情微动,他想起了迷雾之都一直以来对安菲谜一样的态度。 下一刻,安菲复述了那第二句话。 “……我将洗净罪恶的泥浆 并对公平、正义的审判绝无异议。” 话音落地的那一秒,一阵空间扭曲错位带来的眩晕感袭来,空气里似乎泛起了波纹。棺壁上镌刻着的祝祷文相继熄灭,点点荧光渐次远去,棺内逼仄的空间忽然变得开阔起来,变成了另一个开放的空间。 郁飞尘拉起安菲试着起身,果然没碰到什么阻碍。 现在他们站在一片漆黑之中。看不见事物,两人没有贸然行动。 忽然间,一阵带着空旷气息的风吹了过来,像是来自辽阔的荒原,风中有沙砾和尘土的气息。 随即,听觉缓缓恢复。人声、铁质器具碰撞的声音,还有车轮在道路上滚动的声音从四周传来。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可见所载之物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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