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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叶岚轻轻唤了一声。 “吃晚饭了么？”女人继续问他，说着便要往厨房的方向走，发现叶岚眼神有些不对，看了看歪掉的茶几和掉在地毯上的杯子，露出个苦笑说道，“我跟你你爸吵了一架，你们一个上班一个上学，就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最近总是火气很大，心烦意乱的老跟你爸生气。” 叶岚看着她张了张嘴，耳边是嗡嗡的声响，像是一群黄蜂在飞，吵的脑子里犹如开了锅一般，以至于他连自己说了什么都听不清。然而就在他恍惚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也已经发生了变化，无数色彩的碎裂与拼接都发生在一瞬之间，眨眼的功夫叶岚就已经跌进了第二幅画面当中。 叶岚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筷子愣了好半天，他在饭厅里，坐在餐桌前，对面是父亲严肃的脸，母亲坐在他身边，安静的喝着汤。面前一桌子菜，甚是丰盛。这是叶岚刚念大学那会，每个星期最愉悦的时刻，拜托了地狱般的学校食堂，回到家中吃母亲亲手做的饭菜。每一道菜都好吃的让叶岚想哭。 但此时他甚至有些想不起来眼前这顿饭他是在什么时候吃的了，菜色十分熟悉，味道也很熟悉，父亲严肃的脸更加熟悉，熟悉的让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更在喉咙里，顺着食道一直抽疼着，连带着心脏的位置也跟着疼了起来。坐在这里对与叶岚来说简直像是一场酷刑，这也许就是对他的某种惩罚，会有谁像他一样，在父母不明不白被人杀死之后，龟缩起来只顾着过好自己的日子，甚至会清醒保险金足够缴纳自己的学费。这一刻他有些顿悟了萧霄的那只七头蛇对于因果的一些见解。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叶岚你终于感受到了么？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这么说着。 对，叶岚不得不承认，他一直都在逃避。他是个懦弱的人，总是得过且过，不想为难别人更不会为难自己，别人总认为他是知理识趣，豁达、乐观、积极这些词总会被冠在他的头上，然而只有叶岚自己知道，那些不过是表象，更确切一些说，那些根本就是假象，是他有意引导出的假象，表演给所有专注着他和可能关注着他的人看的一种假象。而当夜深人静之时，心里的那些负罪感才会慢慢爬出来，责问着他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怎么可能是入室抢劫？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该明白那根本不是入室抢劫，最后因为案子迟迟解不了，避免成为又一桩悬案警方才给出的这样一种解释，但是既然萧霄也接触过这个案子，说明也许是当时国安的介入才有了这种说法，而真正的解释他们早已心知肚明，甚至他们可能从那时开始就已经在调查自己了。 也许只要自己稍稍努力一下，谜底就能揭开，而也许那时还来得及，来得及让他们安息
第一百六十六章 羽化（中） “叶岚，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将叶岚从那该死的负罪感中拉了回来，他眼神有些呆滞的看向出声的人——他的父亲。男人已近中年，眼角布满细纹，两鬓上也夹杂了些白发，但看起来依旧精神，微皱眉头的样子与叶岚有六七分的神似。 叶岚此时脑中十分混乱，进入到这个空间之后就一直十分的压抑，负面情绪越来越盛，尤其是这些他明知道是记忆的画面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时，像是一份至关重要的托付被他遗忘了一般，再回想时已经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想再去弥补已无可能，那样深深的遗憾与负罪感几乎将他压的透不过气来。 现实的残酷像刀子割开皮肤切入血肉之中，叶岚只想跪下来对着父亲忏悔他心中所有的悔恨与不甘，他希望有人给他迎头痛击，让肉体的痛苦来减轻心灵上的折磨。只是这样的简单的事情他也做不到，此时他像是被另一个灵魂附身了一般，按照剧本安排好既定路线说出了他的台词。 “没，我在看酒柜。” “酒柜怎么了？”母亲问。 “也没怎么，只是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我记得那里之前有一套福禄寿的小摆件来着，怎么不见了？” “酒柜里哪里放了什么摆件，儿子你记错了吧？” “哎？” “刚搬了家你就去学校住了，在家住到现在拢共都没一个月，肯定是记错了。” “不会吧，我记得是有的呀。” 叶岚疑惑，他似乎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只是事情过去太久，突如其来的悲剧打击的他根本无心再去回忆这些琐碎的事情，但是眼前的画面却又无比的熟悉，这是他记忆中发生过的事情没错，但为什么让他看到这些呢？ 紧接着他的眼角余光瞟见母亲正端着碗给父亲使眼色，父亲看到后眉头锁得更紧，然而嘴上却附和着母亲的话：“我一直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东西，酒柜就是放酒的，本来也就是为了放我那几瓶陈年老窖，你肯定是记错了，小伙子记忆力不行啊。” 叶岚听见自己尴尬的笑了笑，随即便岔开了话题。餐桌上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一家三口十分融洽的样子，但只有叶岚这个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此时正像个局外人似的观察着这一切，同时也想个局外人一样将曾经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全部收进眼底。 母亲微笑时的不自然，以及父亲时不时流露出的复杂眼神，还有酒柜上空荡荡的那一格，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叶岚心里那条让他总也抓不住的线。叶岚此时脑子里突然像是被浇进一盆冷水，整个人如遭雷击，心里的负面情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灵光乍现给逼退了，他喘息着，心跳的很快，很多他忽略的事情似乎正有人在帮他记忆起来，只不过这人好像总要藏着一点似的，因为画面到这里又发生了变化，后面他的父亲又说了什么叶岚已经听不见了，眼前是无数飞散重组的碎片。 这一次叶岚一个人站在幽暗的楼道里，天色已近傍晚，黄昏最后的一束光线也在渐渐消失，他背着双肩包，似乎是才从学校回来。刚要上台阶，楼上就迎面走下来一男一女，男的一身运动装带着棒球帽，帽檐遮了大半张脸，女的身材高挑，穿着很时尚，但长相却是一般，没有多高的辨识度。叶岚收回脚，往后撤了一步，侧过身子让他们过。眼睛却是看向楼上，他刚刚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什么人从那里一闪而过，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人，这一男一女就已经出现在眼前。 而然当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叶岚下意识的一皱眉。女人的香水味太冲了，在这混乱的环境里，那香味都能直冲大脑，刺激的他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转身捏鼻子的动作。而等他们走出楼道的时候，叶岚心下却是一惊，因为那阵刺鼻的香味里还有别的味道掺杂其中，当时的自己可能并没有太留心这些问题，而此时的叶岚已经不是七年前的少年了。 此时的他是个猎鬼人。 所以他闻出来那香味下面掩盖着的是腐烂的臭味，像是死掉的动物散发出来的味道，已经浓重的连如此刺鼻的香水味都无法完全遮盖，而在他的意识中会发出这种味道的活人，只有一种。 那就是被鬼附身的人 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再次碎裂，随即便又重新组合，只是这碎裂重组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有人按了快进键，眼前的光影飞速变换着。这些画面都是叶岚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影像。烈日下的校园注视着他的陌生人，林荫道上梧桐树旁一闪而过的影子，三环外公交车站对面纷乱的小巷子里，叶岚很熟悉的老式居民楼，聚在一起喝酒打牌的汉子和他们背着娃娃的婆娘。热闹的古街上小贩与旅客不停的讨价还价，穿着绣花粗布衣裳的彝族女孩安静的穿着手里的金刚菩提。 这些地方叶岚常去，是他记忆中最普通平凡而又深刻的画面，像是他曾经养的那些莲花和斗鱼。但是这平静普通的画面再次看到时，叶岚却感觉到了一些违和的地方，那些熟悉的画面背后似乎总有一个黑影在暗处注视着他。 有时是一只扶在墙边的手，有时是半个隐在黑暗中的脸，有时是在他身边一闪而过的影子，甚至是擦肩而过的某个眼神怪异的路人。那时的自己却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些人身上都散发着同一种味道，有的浓重有的轻微，还有些聪明的懂得用其他味道去盖住那种味道。然而直到场景再现，叶岚才恍悟过来，脑中的思绪也一个一个的被串联了起来，像是多米诺骨牌，当你按照编号把他们一个一个排好时，只有一大片竖立着的黑色木条，只有将一号位的骨牌推到时，才能看到其中隐藏的图案。 叶岚就像个在颠簸的巴士上睡着了的旅人，周围嘈杂的环境与行驶，会让他陷入了一种天旋地转般失重的幻觉之中，当车子从高架上急速驶下时那种突然下降中那种作呕的感觉真实的反应在他的脑内，以至于当这种失重感消退时叶岚立即弯腰干呕了起来。 一切再度消失无踪，周围又陷入到了死一般的黑暗与寂静当中，然而叶岚的心也在这一时刻猛的提了起来，后背上的汗毛根根乍起，连太阳穴上血管的搏动都让他感到惊恐莫名。 叶岚抚着自己的胃缓缓直起身子，而面前有一道红影破开了黑色的怨气，巍峨的立在了他的眼前。 木质的门楼雕琢着吉祥如意福寿安康的图样，朱漆的门板上挂着沉重的纯金门环，由两条草龙铺首围盘着猫头环衔，圆环紧叩下边的蝴蝶铁页。 叶岚对这扇门太过熟悉，那门环叫祥瑞耄耋，而这朱漆木门，就叫做“鬼门关”！ 同一时间，幻境之外—— 终于解决完了生理问题的陆以法一回来就看到那三个男人扎堆蹲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而那位红衣武僧正一脸严肃的抱着肩站在旁边观察他们。 “看见那边山顶了没？”沈墨一扬下巴问道。 萧霄眯着眼睛看过去：“没感觉到异样，但也不排除被人动过手脚可能。” “动手脚？”谢哲瞄了萧霄一眼，随即又转头看向对面的山头。山顶上一片红墙金顶的藏式佛寺建筑，周围隐约能看到飞扬的彩帆，背景是湛蓝的天穹零星云朵间似乎有黑翼的大鸟翱翔于天际。 红墙金顶的寺庙里，长发的男人站在寺庙后的草场之上，这里曾经是一个天葬台，但由于寺庙距离藏民居住的区域实在太远，现在已经很少会有藏民送亡者来这里回归天地了。头顶天空湛蓝，云朵压的很低似乎伸手便能触及，云层后面有鹰鹫高高盘旋。男人手指捏了个法决抵在自己的喉间，紧接着喉头一动，一声鹰啼划破天空直冲云霄。不一会天空之上便传来另一声鹰啼。男人笑了笑，黝黑的脸上有十分明显的高原红，嘴唇削薄，狭长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纯粹的如同他头顶的天空，红色僧袍在风中像火一般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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