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了。”池竹西咀嚼着这个词,又说,“老教授那晚也让我逃了吗?” “说起来你的运气真好,小池,要不是那条狗突然发疯,事情也不会拖到现在。” 池竹西却突然扬起笑,双眼弯成两道弧,墨意之中漾着星星点点的碎光。他笑得单纯又无害,像是小孩看见了小狗气球一般。 蔡闫眉眼微滞,心里平生一股不安:“你笑什么?” 池竹西轻轻说:“你不是一直想来接我吗?我跟你走。” 那股不安被无限放大了:“你在说什么……” “砰——”地一声,蔡闫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张保养得极好的漂亮面容凝固了,上挑的眼睛瞠圆,几乎是惊惧地看着池竹西身后的男人轰然倒下。 血从男人的眉心汩汩流出,死不瞑目的男人直到最后还死盯着对他下手的人——举着枪的李路达。 李路达阴冷又死气沉沉的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开,他将平举着的枪|口对准了蔡闫,眼睛却看着池竹西,眼神在这瞬间变得温和又耐心。 “最近过得还好吗,小小池?”
第38章 常青市,城北。 警车停在公寓楼下,高集上了楼,外勤和痕检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容岐站在客厅一隅,半垂着头看他们在房子各处翻看取样,一向温和的面容冷得刺骨。 瞧见高集,容岐抬起眼,双手插兜等着他。 “交警大队协助查了道途监控,那辆出租车在送池竹西的途中还拉了其他人,估计就是在那会儿掉的包,误导我们往失踪的方向去查。” 三天前,容岐一直打不通池竹西电话,因为池竹西有过闹脾气把人拉黑的前科,一开始容岐并没放在心上,直到自称夏实的女性联系上他,说昨天是池竹西交付尾款的日子。 巨额数款听得容岐差点以为池竹西被套进了赌|博诈骗盘。等他亲自去找人,这才发现池竹西失踪了。 “我应该开车送他回家的。”高集通宵了几天,眼里的红血丝根本压不住。 旁边的民警小声抱不平:“谁知道他们会丧心病狂到在拘留所门口抢人,那些歹徒——” “行了。小区情况查了吗?那个伪装成池竹西的人还没找到?” “他拿着钥匙进了门就没动静了,跟人间蒸发了似的……那真不是池竹西?虽然监控没拍到正脸,但不管怎么看都是他没错啊?痕检的兄弟快把屋子翻天了,没有他人痕迹,出租车司机也审不出来,只说把人送到后跑了一趟郊区……”民警直嘀咕。 高集扬手打断他:“接着查,邻居和上下楼都问,去。” 把人安排好,高集咬着烟,烦躁地在兜里翻打火机,摸半天都没摸到,这才想起来好像是被局里那帮兄弟给顺了,这几天大家压力都很大。 有人递来打火机,顺着手视线上移。握着打火机的容岐还是一言不发。 “感谢你及时报警,后续也尽量配合我们的工作。侦查还在进行,你也不要太着急,我们会尽快把人找到。” 他接了过来,有些麻木地说着官话,心里忍不住嘲弄起自己,屁话谁不会说,谁比谁着急还说不准。 “还没找到李路达?” 烟雾里,高集虚起眼:“你觉得还是他?” “您不会真的觉得池竹西是被池樊川那边的事牵连的吧。”容岐的每个字都淬着冷,“失踪三天,如果真的是有人报复,现在安澜娅也该收到他儿子的死讯了,哪儿能还在国外安心度假。” “出于自身安全考虑,安女士不回国才是正确的。” 容岐嘲弄道:“是,所以我没有指责安澜娅。” 他一向是站在安澜娅那边的,这么多年也老是劝池竹西好好和他母亲聊一聊。母子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复杂,更别说是他们这种家庭。 可现在他完全不这么想了,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在得知自己儿子生死不明的时候还坐得住。 安澜娅总是很擅长在事后用悔恨去开解自己,容岐以前诊断这是人类自我保护机制的一种。 因为年轻时候的错误决定导致自己人生陷入不幸,从而害怕任何选择,强迫她正视事情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自主神经功能紊乱,甚至在病理层面更严重的后果。 ——可能比池竹西可能遭遇不测更严重的后果吗? 现场突然安静了一瞬,双方都因为各自的原因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股沉默一直维持到有人从门外冲了过来,比人影先到的是她越来越近的嘀咕: “我算搞明白了,欠账的就是大爷。都要结款了还这么折腾乙方,认识池家这俩小王八羔子算我倒霉……” 一个娃娃脸女性风风火火走向高集,杏眼瞪得滚圆,戴着眼镜的正装男人被她远远甩在身后,一脸欲言又止。 高集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最后终于把人和脸对上号,烟也抽不下去了:“夏实?” “我还以为您早就把我忘了,高副,大忙人啊,上次在分局没见着你怪遗憾的。”夏实阴阳怪气道,“这次池樊川的案子又给你蹭上了,升官发财指日可待,恭喜恭喜。” “你怎么——” “我?我来给祖宗擦屁股。放心,池竹西的代理律师不是我,这次就算没检察官拦着也没人指着你鼻子骂,我早就不当臭律师了。” 王邱终于追了上来。 他似乎也清楚作为曾经出庭律师的夏实和如今的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有点龃龉,岔开话题:“情况怎么样了?” 这边气氛古怪的交流着信息,分局探员捏着证物袋来了:“高副,我们在锁上的书桌里找到了这个。” 高集接过来,证物袋里是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有指纹?” 探员摇头:“这应该是池竹西的日记本。” “应该是?” “……”探员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勉强,似乎也找不到什么概述来进行汇报,只能说,“您看了就知道了。” *** 常青市郊外,半山腰。 天气放晴,山上的空气比城市更清新,阳光穿过缝投在树下人的身上。 躺在藤椅上的少年穿得厚实,透明的脸色晒了几个小时后终于没那么寒,他闭着眼,眼皮微微打颤,瘦削苍白的手握着一根黑色遛狗绳,一只成年虎斑犬趴在旁边闭目养神。 虎斑犬外形毛色酷似鬣狗,这种中国的传统犬种一直是被视为猎犬或是看护犬,虽然有着鬣狗的凶猛,却非常忠诚。 李路达从木屋里走出来,虎斑犬立起头,耳朵耸动两下,嗅到熟悉的味道之后重新趴了回去。 遛狗绳传来的动静让池竹西缓缓睁开眼,刺眼的日光模糊了视线,只见李路达悠然迈着步子站定到他面前挡住阳光,嘴角的疤拉开一个笑。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晒不到太阳,风一吹就有些冷。池竹西慢吞吞坐起来,眼眸安静垂落,他一伸手,虎斑犬就凑上来蹭他的掌心,发出凶兽不该有的温顺呼噜声。 “想吃辣的。”他说。 李路达嗯了一声:“饮料呢。” “随便。” “好。” 拿着车钥匙,李路达给Suv换上假牌,开着车下了山。 池竹西把脚边的玩具球扔远,虎斑犬瞬间来了精神,猛扑向球的方向,可怖的獠牙叼着球,晃起尾巴往回跑。 “小池。”池竹西叫它。 虎斑犬松开球,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只是蹲在原地等着指令。 池竹西摸了摸他的头:“叫小池挺好的,池淮左本来就不如一条狗,把称呼让出来怎么了。” 也不知道虎斑犬听懂没有,池竹西又一次把球扔远了。 一人一狗玩了半天,池竹西拍拍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三天他过得异常安稳,即使没吃药也可以入睡。 狗叫声近在咫尺,李路达的存在和容岐也没什么区别,问他吃什么,喝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在一些细节上甚至比容岐还贴心。 那个死了的杀手被李路达埋在木屋后,看着两个提前挖好的坑洞,和池竹西一起站在坑洞旁的蔡闫面无血色,而李路达也没解释另外一个空着的洞,把尸体埋好后面色如常问池竹西明早吃什么。 闻着土腥味,池竹西表情没什么起伏,说想要松饼,如果有热咖啡就好了。 李路达擦擦脸上沾上的泥污,一口应下。 李路达白天就呆在一旁看池竹西无所事事,晚上把木屋让给池竹西,只让虎斑犬守在他身边。 这是条很乖的狗,它很熟悉池竹西的味道,在他面前收敛了所有凶性,只是偶尔在面对蔡闫的时候才露出獠牙,仿佛只要对方有任何动静就会冲上去咬断她的喉咙。 就这一点而言,和李路达挺像的。 想到蔡闫,池竹西决定去看看她。 · 堆积着杂物的小仓库里没有窗户,地面用塑料布粗糙铺了一层,泥土的腥气被潮湿的环境放大。 蔡闫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四肢都被捆扎带系得死死的,手腕因为挣扎而肿了一圈,保养得很好的细腻皮肤上凝固着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被捆了三天,除了最基础的简陋饮食外就只有早晚会被定期带去上厕所,即使睡眠也只能直挺挺坐在椅子上。 或许是在吃食里参杂了什么东西,也可能只是单纯的长时间束缚,她浑身发软提不起力,大脑昏沉,只有李路达骤然变卦的惶恐,和池竹西平静如死潭的态度还留在脑海里久久不能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蔡闫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新鲜的空气终于涌入,脚步声和狗喘息的动静越来越近。她抬起头,只见池竹西和慢吞吞跨过门槛向她走来,那只该死的畜生紧跟在他身边。 “好可惜。”池竹西从一旁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你差一点就能如愿以偿了。” 蔡闫躲避着那只四处乱嗅的畜生,疲惫道:“你是什么时候和李路达搭上线的?” “如果你指的是熟悉起来的话,三天前吧。” “三天前?”蔡闫嗤笑一声,嘲讽的表情依旧漂亮动人,“我在池樊川那里学了十几年,还是不如你。你才是他的衣钵传人,轻飘飘又高高在上,简直令人作呕。” 池竹西双手搭在膝盖上:“话不能这么说,我现在和你一样,是以阶下囚的身份待在这里。” 虎斑犬嗅了一圈,威慑性冲蔡闫呲牙,然后才贴在池竹西腿边趴下,蹭蹭他的裤腿。 “倒是一条好狗。”蔡闫怨毒说,“现在和我虚与委蛇有什么意思,池竹西,你们想做什么?弄死我,然后以受害者的身份回去?别做梦了,李路达怎么可能会甘心当一辈子的逃犯帮你隐瞒一切。” “你和池樊川学了十几年,他没教过你吗?败北者也有败北者的姿态,没必要弄得那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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