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竹西回答不上来。 池淮左说那你是要一对我们那样的父母,还是要一个善良迷人又和蔼可亲的老哥? 池竹西纠结了会儿,说那还是要哥哥吧。 池淮左气笑了,说你选得还挺勉为其难啊,我怎么不好了,你给我八百字详略得当阐述一下? 话题就这么被扯开了。 后来池竹西发现绘本也是会更新换代的。 以前只提倡生一个,所以就连小孩子看的连环画里都全是独生子女,现在鼓励生二胎,画里的小孩都成双成对了起来,以后画里的人或许还会越来越多。 池淮左当初拿来转移话题的那些话瞬间毫无用武之地。 这个时候想起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也不是因为别的,池竹西认真思考了阵,惊觉自己其实并不羡慕高集这种家庭。 不知道之前池淮左看见他的愤怒感想是怎样的心情,他现在的内心被不应该存在的诡异满足感包裹着。 他不懂你,你也不懂他。 你想要他理解你,他想要你理解他。 就连采取的途径也一模一样,兄弟俩不约而同选择了愤怒,和口不择言。 这种特质甚至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跟着经历和见识产生的隔阂而改变。 此时他才骤然领悟到自己和池淮左似乎一直维系着一种守恒的关系。 一定要有人剖肝沥胆,另一个人才能感受到宁静。 池竹西在这种久违的宁静中嗅到了那么一点名为“家”的气味。 这个荒唐的想法让他捂住脸笑了很久,低低的笑声从指缝钻出,融入这个房间的小小宇宙。 笑够了,池竹西翻身拿起日记本,上面出现了新的回复。 写下之前那大段话的时间应该很靠前,池淮左直接跳过了那段很难继续下去的对话,转而说起了正事。 「我拿到了现场的一些信息。」 「虽然暴雨冲掉了周围的信息,车里又因为爆燃被毁没留下什么东西,但痕检在现场勘察过,根据尸体的摆放、血迹检测和其他痕迹还原出一些细节。」 「你和司机身上都没有系安全带,但并且不是在车祸发生后解开的。另外,你的手机出现在离车祸现场五十米左右的草丛里,除了屏幕有轻微裂痕外,没有其他损坏痕迹。」 池竹西将日记翻页,也选择对那些隐秘的情绪避而不谈,他盘起腿,若有所思在日记本上写。 「车祸的时候撞出去的?」 池淮左:「暴雨天气,司机在行驶的时候不可能开窗。」 池竹西:「如果车祸足够严重,有没有震碎玻璃的同时手机摔出去的可能?」 池淮左:「除非是被爆燃的气浪掀翻,不然飞不了那么远,那样的冲击不可能只碎个屏角。」 池竹西不浪费笔墨了:「警方是怎么解释的?」 就和池淮左的“自杀”是多方证据相互证明的结果一样,如果车祸已经以意外收尾,官方一定有符合逻辑的说辞才对。 而池淮左却又将前页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今天我见了容岐。」 嗯,见了容岐。 然后呢? 上下文停顿的时间长到池竹西怀疑对面是不是突然有什么事,暂时离开了。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笔迹才再次出现。 「容岐说你在和我见面之前断药数日,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不一定稳定。」 「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在雷暴天气出门,任何具有强烈刺激的事物都有可能引发他的应激。」 「所以警方认为你可能在车上和司机发生了争执,解开安全带打开窗想要下车。那样危险的情况下司机不可能放着你不管,于是也解开安全带,想要转身阻止你,导致没能躲开那辆酒驾的卡车。」 「车里没有行车记录仪,我不相信容岐,所以来问你。」 池竹西:“……” 他想不到任何能反驳的点。 在那次乘车过程中他也确实连续几次疑神疑鬼,可司机没有问题,安全将他送到了目的地。 想了想,他写:「我没有发生车祸,如果你要查,只能去调查那通电话,或许我会因为应激作出一些违反理智的行为,但绝对不包括给你打电话。」 池淮左:「为什么不——」 池竹西直接抢断: 「网约车运营公司有乘客从确认上车开始的完整录音,我不清楚上传片段是否受网络波动影响,警方应该取证过,你可以试着从录音里找有没有线索。」 那句停在半途没有补全的话被两行黑线利落划掉,池淮左应该听进去了:「我会找高集。」 终于等到一个合适的开场,池竹西坐直,左手将日记本的纸张捋得更平,考虑再三,写:「我正在高集家。」 他将自己今天去找池樊川的经历简单叙述了一遍,删掉了晚上险些遇害的事。 故事从他走出池氏集团大楼断开,直接承接到高集按照约定来接他。还贴心地找了个挑不出错的理由: 「晚上没人在家,高集怕我一个人出事,而且我也打算把纸条给他。」 表述带有大量信息,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轰得脑子反应好一会儿,果然,池淮左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他的重点要更靠前:「你给池樊川的印象会是他最喜欢,也最讨厌的那一类。」 池竹西:「我和他不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但我们很熟,熟到让你不得不再三斟酌有哪些消息是可以告诉我,哪些是碰也不能碰的。」 池淮左:「……你想说什么?」 池竹西:「那天晚上,你打算交给我什么东西?」 对话停在这里,五分钟过去了,池淮左还是没回复。 透过纸张,池竹西仿佛能看见书桌前的池淮左。 宽肩撑平衬衣,指尖架着钢笔,视线在白纸黑字上凝视许久,眉头紧皱,表情严峻得像有谁正站在他身后扼住他的咽喉,逼他作出某项艰难的决定。 池竹西也看见了,站在池淮左身后,缓缓合拢掌心的人理所应当地是自己,因为他正在这样做。 黑墨在日记本上徐徐淌开: 「上次我问你为什么约我见面。你说想把东西给我,却不指明是什么,只问我有没有收到。」 「在我回答之后,你说对不起。」 「池淮左,你这辈子只把对不起当动词用,真正表示歉意的情况仅有两次。第一次是在那栋别墅,第二次是在你死前的纸条里。」 「现如今,你在为什么道歉?」 时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池竹西无法确认现在池淮左是不是已经合上了日记本,就像以前不接他电话那样拒绝交流。 可他又觉得应该不会,池淮左应该再清楚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冲到池淮左面前指着他鼻子骂臭傻逼的机会了。 没人想把遗憾变成更大的遗憾。 终于,他的哥哥松了口,写下的内容极具夏实在偶然才会出现的简洁风格。 「我有能上法庭的,池樊川家庭暴力的证明。」 池淮左解释: 「池樊川主业文娱,公关起家,他的商业价值和自身形象挂钩,这些东西看起来没什么重要,只要交给合适的人就会有难以遏制的效果。」 不,这还不够。 这些内容池竹西从夏实那儿听过了。 只是举证池樊川家暴的话,只要安澜娅愿意付出代价也能做到,他没有动安澜娅,为什么要动池淮左? 更何况还存在同样被家暴可能性的蔡闫和池源,这说不过去。 池竹西沉默地等着后文。 「我还有能让蔡闫手里的遗书变成一张废纸的资料,准确的说,是让他们所有准备好的后手通通化为乌有,百分百保证我的财产归属权属于你的东西。」 「池樊川想找你要的是这个。」 池竹西盯着那段字,总觉得这种描述很怪异,但隐隐又抓不住哪里不对,大脑放空后只剩下潜意识在尝试捕捉什么。 他神情恍惚,池淮左的笔锋却锐利起来,属于青年的意气轻狂自从笔墨中纤毫毕现。 「我的确不清楚杀害我的凶手到底是谁,但是如果你执意怀疑池樊川,想让他露出马脚找到证据,你就要了解他,就要比他还狠。」 「他用牙齿咬你,你就拔掉他的牙,他用爪子抓你,你就剁掉他的手。你得让他知道,他没有可以威胁你的东西。除了滑稽的父子关系,你们现在正站在平等的位置。」 「那会让他比死还难受。」 池竹西甩开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定了定神,写:「我要怎么做?」 池淮左写下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池竹西将号码输入进手机,归属地显示是常青市本地。 「和王邱一起去找她,不用担心,我应该都准备好了,王邱会知道该怎么做。」 池竹西有些木然:「如果我不追问,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在见不到对方表情,也听不见对方声音的时候,似乎下笔的轻重缓急成了唯一判断对方情绪的方式。 而现在,池淮左下笔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我相信我能保护好你,那是我从小就一直在做的事情。可你死了。」 楓 「在日记本上看见你的字迹,我脑海中却只能浮现出十几年前你的模样。」 「我不敢去看你的尸体,明明最后一次见面,你还是哭哭啼啼的小孩,满脸眼泪和鼻涕,说句重话就会马上哭背气。你要我怎么办?」 「当池竹西在我身边时,我无能为力。现在我们相隔了一个世界,池淮左那个自小脆弱又敏感的蠢弟弟,谁去保护他?」
第24章 第二天,池竹西五点半就醒了过来,他轻手轻脚去洗手间把自己整饬干净,等到六点左右,高集从书房出来。 男人一整晚没睡,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下巴也冒出胡茬,粗眉浓眼弥漫着散不开的疲惫。 看了墙上的挂钟,高集揉揉眼,从茶几上捞起车钥匙和钱包:“一起去吃早饭,吃完送你去学校。” 池竹西没拒绝,背着书包跟在他后面。 今天天气不算好,妖风刮骨,天灰蒙蒙的像是随时要下雨。这个点出门的只有学生和上班族,不少人边走边打哆嗦,恨不得马上返回家里裹上棉被直接冬眠。 小区外就有一家面馆,老板认识高集,见他进店熟稔的打招呼。 “早啊,老高,还和平时一样?” 高集两步跨坐到塑料椅子上,点头:“一样。”然后转头问池竹西,“吃点什么?” 池竹西只点了一碗白粥。 电视放着早间新闻,女主播用标准的普通话播报着近日的大事,提到最近西南地区遭遇冬季罕见强降雨,日降雨量达特大暴雨等级有64个乡镇。江渠水位疯涨,各市做好防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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