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又再低声解释,“柳树絮纷飞,柳絮的絮。” 听此,小公子了然,随即意识到什么,欢声笑道,“我叫孟温,你和我一样,意喻温暖。” 小儿腼腆低下头笑着,弱弱回小公子,“嗯,和你一样。” 他不是一个有伟大抱负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人肯施舍他一点东西他都记挂那个人,念他的好,有人肯与他分食,他更是敢舍命相救。 而这个人一次次往他手上添食,为他添衣,甚至带他走入那高大广阔的宅子去避寒。 只是他生性软弱不争不抢,总是遭人欺,那个人会骂他傻,并说在那险恶的环境中,不为自己挣一口气,只会落得更惨的下场。 所以每回遭欺负,沦落街头碰到那个人,他更是无颜面去见他。 所幸的是那个人好似对他的记忆并不深,不然就是他又脏又臭,根本没认出来,以至于他问他名字时,思虑了很久也没能回上来。 正当为难时,他看到了白净的发丝间落下一片飞絮,他想为他扫去那片玷污了他的飞絮,没能抬手,又再听到那个人问他是不是没有名字。 他不是没有名字,只是他忘了。 自打出世就逢战乱,成为游民四处流亡,走到芦山才安居下来那么几年。 游民时期有识字的文化人教过他字,走走停停的路上死伤总会出现,也总会有离开和接纳不同的游民,他们都没有名字,也记不住谁的名字,因为他们随时会死,无论是病死、饿死、冻死还是遭受野兽的袭击而死,甚至也会为了一块吃食而打死一个人。 他们为了活着,名字是什么已经忘了,喊他们是什么就是什么。 因为太老实,人们都喊他二愣子。 当听到人们喊楼无拘傻子时,想起了这段过往。 也在重新想起那个人的笑容时,画下一幅属于他心中的那个人的尊容。 同当年,他不敢去奢望,而当年他的想法是非常渴望成为那个人头上的那片飞絮,甚至是羡慕那片飞絮,所以他很想贴近那个人,却不敢接近那个人。 那片飞絮终有一天一定会被嫌弃地扫开,即使只有一刹,他也在奢望成为那片飞絮,一瞬间就好。 他原本是想化执,等真的遇到了执念千年的那个人,初时很愤慨,等了千百年是那样一个不成器的废物,和记忆中风光无限的神童出入颇大。 那个在他心目中,神圣高洁如神明的人,居然会是那般吊儿郎当。 回到鬼界左思右想,过去的模糊面孔有了一张清晰的脸,那张脸的笑容是他所思念了千百年,祈求平安顺遂,忧心记挂可有吃饱穿暖的人。 而今重逢,他的执念太深了,相思入骨,纵使孟温千变万化,这个人深入了他的骨髓,如何都割舍不下。 由不服气到默默观察,真正去了解那个他过去只有片面记忆的神童,发现他的可爱之处,也更好地刻画他的模样。 他最后将画高挂在他日常习作的案台边,这样整日就可以看到他。 每回从凡间偶遇到孟温,不敢上前与他打招呼,单是看着他与人欢笑,就倍感欣慰。 他总是躲在暗处观察那个人,那个人会对所有人笑,而他最没有资格。 犯下的过错终是无法得到原谅,也无法原谅自己。 往后的几百年间,他一直在等仙界的回复,而等待的过程中早已心满意足,并不希望那一劫现。 直到那个约定的年限将至,他没再提及,多年后孟温的又一劫数到了,当得知逢战乱时期,他不忍心孟温独自受苦,便再次向帝君提起旧约。 帝君亲允之后,哪知战事大发,他以忙为借口拖了数十近百年,一直在为孟温找户好人家。 此间,无数次下界偷看在凡间历游的孟温。 仙界把他传得很可怕,即便有过接触,孟温总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无法自然流露出笑容,所以他为了能看到他真诚而放松灿烂的笑颜,总是躲在暗处,就为睹他一笑。 那个时候他的心又再添一道奢望的口子,越扩越广。 他看着高墙上的笑容,将脸轻贴在画像中那个人执扇的手上,最后执笔写下那段念想。 “可否施舍我一个笑容……” 赎罪千年的内心苍凉独白,最后添笔落在画像的最下端。 这一刻,只有一个笑容仅是他所渴求的。
第67章 见字如人 身周浮光散去,孟温再有意识只觉得胸口一阵压抑,他快要透不过气了,再睁开眼视线是灰暗的,他拼命地往上游,直到见了光,大口地透气,快速爬上岸。 “为什么我会在水里。”孟温一时想不起来又是得罪了哪个刁民,居然把他往水里扔。 从水里爬上来,发现这附近的山山水水格外熟悉,“哟,这不是我的老家芦山吗。” 孟温愉快地加快脚步跑往家里的方向而去,是谁把他扔水里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人还活着就行。 而那天,那琳忙完一天的工作,刚去往托儿所将圆圆带回家,一大一小牵着手来到家门口,手上的钥匙一拧,立马发觉出不对劲。 “六儿应该不会来我家,难不成是遭贼了?”那琳吓得不敢走进屋,当即拨通了庭兰玉的电话,经确认确实不是他,好在不是工作时间,很快赶来帮忙。 看到庭兰玉出现,那琳抱着圆圆躲在他身旁,说话的声音也不敢放大声,“要不要报警,我看到屋里的灯亮着,感觉不对劲。” 庭兰玉觉得那琳要么是马虎到忘了关灯,不然就是神经太警觉,“屋里有没有动静?” 那琳狂点着头,“就是有我才害怕,电视开着,还有脚步声,我吓得忙关上门。” “你往后。”庭兰玉搜寻了一圈,在隔壁邻居屋外找到了一支扫把。 最后他缓缓打开房门,果然如那琳所说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放,但没有听到那琳所说的脚步声。 等候了一小会儿,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庭兰玉探头准备出击,一个打着赤脚,一身清爽的休闲服,头发还滴着水珠的家伙手上拿着根香蕉正在啃。 因为庭兰玉那一探头还有手里的扫把,吓得他剩下的半截香蕉落在地中,瞬时脸色由惊吓变得委屈,蹲下身去捡那截可怜的香蕉,“多可怜啊。” 在屋外听到孟温的声音,那琳不敢置信,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庭兰玉,放下手里的圆圆,难以置信地瞪眼看他,“你怎么这个鬼样子?” 那琳看着一地的脏乱湿衣衫,一脸嫌弃地瞪向孟温。 庭兰玉扔下手里的扫帚,一把抱住孟温。 圆圆看到孟温张开双臂去抱他的大腿,一大一小,一个眼眶红润,一个笑容洋溢。 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个都怎么了,我才离开几天……” “我怎么了我,难道我又做了什么?”孟温一想到自己是从水中爬出来的,真害怕那些人是不是找上庭兰玉和那琳他们麻烦了。 “不对啊,周欢哪里听来的消息,这种消息也可以传出来吓人。“那琳总觉得得找个时间去问问周欢。“周欢早上安慰我让我不要太难过,我还想着有什么能让我难过的,结果他说瑰王在找你的尸体。” 孟温纳闷了,怎么都在传他死了,“是谁造的谣言,我就纳闷,回来路上碰到几个眼熟的人,看我就像见鬼了一样。” 见孟温没事人的样子,所有人的心也不再提着。 “我想着绝不可能,你那么贪生怕死的人,能为谁卖命啊,扯蛋。”那琳一脚踹开地上的衣服,“怎么回事,你掉沟里了?” 孟温点头,“我手机都不见了。” “手机还能不见,你干嘛去了,抽了根筋。”被那琳训斥了一番,孟温不敢吭一声,谁让她是掌握所有经济权的财主呢。 在那琳家吃了顿饭,当夜又缠着庭兰玉去到他家,知道庭兰玉还有工作,不敢去打扰,也就乖乖跑到另一间房躺下,不然还想缠着庭兰玉一块睡。 他也不是没有在庭兰玉熟睡时溜入他的被窝,但知道庭兰玉一醒就睡不安稳就没有再那么做。 躺在床上,暗黑无光,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两眼一睁发呆了许久,以至于到最后分辨不出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孟温轻揉了一下眼皮子,确定是睁开的眼,在最后又打开台灯。 微弱的橙色光芒照亮床头,孟温侧过身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一绕,星星点点光芒随着他的指动而变动。 他从河底爬出时,记忆变得非常混乱,他看到第一劫时战争的场景,误以为是回到过去,并产生错乱,一顿饭的时间想起来很多事,躺下身才一点一点去适应这些变化。 “我这是,法力回归了……” 如此,却不觉得有半分乐意。 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忘了什么,极度的不安,却又想不起来,到底缺失了什么东西。 同一时间,半山别院内,自打和百金谈下最后的交易之后,白冬絮又再把自己关在后院不肯见人,忙着余璎带来的事务,几乎是抽不开身去解决其他的事。 来报的余璎总觉得应该告诉鬼王,本来不该是她管的事,但又觉得不说又不行,“有一事,见过几回了,总该告诉鬼王您。” “您的好兄弟似乎怨气不减。” 白冬絮放下手里的狼毫小笔,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可是郑千义啊。 他虽恢复了鬼王时期的所有记忆,至少在这尘世间,那个人是与他兄弟相称的。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轻如燕,顿感不妙,他伸手一挥,轻风拂过。 想来是他在尘世间的日子要到头了,脚下一跃轻松跃过围墙,有余璎指路,很快在破旧的精神病院外找到郑千义和柏城。 可能是有轻生想法或是负能量过盛的人遭了他们的漏洞,竟然成功附身了。 他一手一个带走郑千义和柏城,当被有实感地抓住魂体而不是附生的肉体那种感觉,郑千义和柏城相视一眼,都表现得极为惊诧。 郑千义更是怕他的好兄弟是不是也死了,反抓住白冬絮的手,担忧地上下抓摸一番,发现是活生生的人,总算松了口大气,“你为什么能碰到我们?” 白冬絮没有解释,当看到二鬼表现出痛苦形态,当即放开手,往后退身几步。 他知道所有带有怨气的鬼,惧怕他灵魂深处所散发出的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千义,他会受到惩罚的,我会替他还所有受害者一个公道,请你,就此收手吧。” 白冬絮去看柏城,也奉劝他及时止损,“你也一样,如果还想有个来世,去赎你该赎的罪,只要他现在还活着,惩罚他的事就该由活人来做。” 柏城是怕他没错,但也只怕那股强烈的压迫感,“我要报我的仇,和你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他是你的爹,所以你想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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