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骨骼碎裂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还有微弱的挣扎声。 人要死了。 他铁了心要杀梅音法师,但是下一秒他又放过了他。 因为我在他的脚边跪下了。 他似乎怔住了,垂眸看我的眼中是罕见的茫然不知所措。 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他扔下人之后猛然后退了几步,又连忙向前,“阿臻……” 我跪在地上,脸上应该没什么悲痛的表情,但是泪如雨下,“我知道我杀不了你,所以我今天并不是想要杀你,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我实在是拿你没有办法了,只有这样你才会听一下我的想法。” 他要拉我起来,但是我拒绝了,所以他也跪在我的身前看着我。 “你走吧,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鬼怪,因为我和明承的原因让你出现在这里很抱歉,回你的国家吧,你离开了我也算是成功了自然也不会死,这样也算是两全了。” 他的手掌托着我的脸,我眼泪流了他满手。 再抬起眼时,我却发现他哭了。 是很无声的哭,面孔俊美卓绝,如同完美却没有生命的工艺品,两行血泪从眼角流下,在白瓷一样的脸上划出可怕的痕迹,又从下颚滴在地上。 “我走不了的阿臻。” “你的灵魂系在我的身上,我走了你会立刻魂飞魄散。” 我怔住了,“什么……” “没有发现吗?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他的手移动到我的背部,将我拉近,低下头来了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 “我曾经很喜欢我们之间的联系,我认为你是独属于我的,却不想过度自负把你逼到这个地步。” “对不起,看到你祭拜他的遗像的样子,我就妒嫉昏了头了。” 他亲吻了一下我的眼睛,轻声说:“我走不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你摆脱我。” 我眼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黑金人偶。 人偶做工精美,身上密布着各种古老的祭文和繁复的图案,头上有一颗已经失传的纯白东珠。 黑南迦。 他一直不让我找到它,所以我也已经放弃了,现在他自己拿了出来。 “假和尚道行有限,我没有心,鹿血锥杀不了我,但是可以杀它。” 他把长锥重新塞回我的手中,攥住我握着长锥的手对准黑南迦,向我挑起眉毛笑了笑,“这才是我在人间的媒介,你刺向它,我就会从此消失,再也不能缠着你。” 我愣愣地抬起眼睛看他,却被他眼中柔和的笑意刺痛,这个目光我只在明承眼中见过,这是爱人者才会有的情绪。 也是因为在漫长的岁月中,我无数次无意中撞进过明承这个目光中,所以我确认他是爱我的。 我的心瞬间剧痛,长锥怎么也刺不下去。 他不是我的明承,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是他知道爱别人的滋味,所以他眼中的爱意还是会刺痛我。 “你犹豫了。”我再一次看到他真心的笑容,眉眼弯弯睫羽纤密,情温意柔。 “别忘了我。”他说 下一秒,他抓着我的手,猛然刺了下来。 黑金人偶极为坚固,长锥锋利的尖扎在它身上瞬间碎裂。 但是我身边的蜡烛忽然之间全体重燃。 帘幕一样的黑暗向他奔涌而来,缠上他的身体他的脸,他双手垂在身侧仰起修长的脖颈,高大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中,仿佛被黑暗蚕食殆尽。 我猛地向他伸出手,想要叫他的名字,却想起来他根本就没有名字,而我的手也只抓到了空气。 黑暗消失了,他也消失了。 我还坐在原地,脸上的泪水已经冰凉。 而中年和尚爬起来用变得沙哑的嗓音再次吟唱起来。 “黑滍暮去,死者苏生……” “亡魂归———” 与此同时,我听到一声急切地喊声。 “阿臻———” 我想起来我最初在哪里听到的这声呼喊了,在两辆车剧烈相撞,生死关头,身侧的人大喊了我一声,将我死死地护在了身下。 从此阴阳两隔。 我骤然回头:“明承!” ---- 放心,大团圆结局,除了老丈人没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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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温明承(1) “明承?” “温明承?!” “你在干什么?天呐!老公——” 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在我身后响起,她一边叫喊着一边踩着高跟鞋快步跑到楼上。 我听到楼上很快传来乱七八糟的说话声。 “妈妈,哥哥又怎么了?” “明仪乖,去玩小熊不要出来,老公,明承好像又……” 很快男人和女人都跑下楼来围在我的身边,七嘴八舌地质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手中的剪刀被我父亲满脸严肃地抢走,母亲看着我满手的鲜血哭得妆容全花。 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他们的焦急和崩溃,我微微歪头看着他们,努力想要明白他们的情绪。 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吗? 我只是对鱼缸中的观赏鱼很感兴趣,所以站在椅子上用网桶捞出来一条最大的,恰好我又在桌子上看到一把剪刀…… 父亲大力拽了我一把,凌冽着一张脸质问我:“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不对的吗?” “这个医生真是废物,我要换了他……” 我踉跄着稳住身形,什么不对? 明明你对明仪说过要勇于尝试感兴趣的东西,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也有些生气,但是我还是向他们道歉:“抱歉爸妈。” 我妈带着希冀地看我:“你哪里错了?” 我说:“我不该捞出鱼缸中的鱼。” 说完我主动捡起被父亲打落在地上的鱼。 只是它的肚子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弄得地上又是血污一片,我并不在意,我将它双手递到母亲面前,“妈妈,还你。” 我的母亲看着开膛破肚的鱼发出凄厉的尖叫,她捂着嘴干呕了几声,狼狈地后退逃开,而我手中的鱼再次被父亲打落在地,他粗暴地拉着我去洗手间洗手。 我的手被他搓洗地很痛,这应该是惩罚。 于是我认真思索自己犯错的几个可能,再次向他道歉:“抱歉,我不该选最大的那条,是我不懂的谦让,下次我一定选小的。” 父亲给了我一耳光。 “怪物!” 父母不让我去上幼儿园也不准我和明仪玩,他们给我换了新的医生,让我和医生待在一起。 他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大的老人,须发皆白,我以为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却不想他笑眯眯地很爱和我说话。 我最初不爱理他,但是日复一日我觉得他说话还是有趣的,而且他是家里唯一一个愿意给我读童话书的。 其实之前是我母亲会给我读故事书的,但是我总是听着听着就问出一些让她害怕的话,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害怕,又为什么打我,总之后来她只给他我妹妹读书,不愿意给我读书了。 但是这个老人并不怕我,在我问出一些问题之后,他只是沉默一下,然后笑眯眯地给我解答。 他很有耐心,而且我觉得他的脸很圆,毛发又都是白色的,笑起来的样子像一只雪白的兔子。 他每天给我读故事,礼尚往来,我将鱼的故事讲给了他听,并询问他父母责怪我的原因。 他给我讲解了一堂叫做生命的课。 我安静听完,有些半懂不懂,不过我也不在意,我还有我关注的问题,“妈妈说我是撒旦的儿子,你也觉得我是怪物吗?” “不,你不是,”他蹲下来跟我平视,表情看起来很坚定,“以后你都会明白的,你会明白生命的珍贵,会明白要敬畏生命,也会有怜悯之心,会懂得爱与保护,你只是对情感的理解更慢一点。”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很信任我,是我没见过的样子。 那么我觉得我也应该相信一下他。 我开始主动跟他学习,学习他讲过的一些关于情感的名词,当然,他讲的最多的还是关于生命和爱。 我对任何东西的学习都是非常快的,文化课的家教教师经常为我感到惊讶,但是我在他的心理课上却总是成绩不佳。 后来他死了。 年纪大了,摔了一跤就死了。 他躺在白百合里,周围有很多人围着他,我也走到他的棺材旁,在他的脸旁放上了一枝白菊花。 他面容很平静,像睡着了一样,但是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回家以后我也再也没有等到他来给我上课,我在家里单独给他设立的教室中等了他好多天,他一直没有出现。 有一天母亲意外发现我每天都呆在心理教室中,她看我的表情最初是疑惑,但是随后变成了惊喜,她激动地跑过来问我为什么呆在这里,问我想不想老师? 我不太能够真切的理解她的意思,我觉得只是在等他回来给我上课,所以我没有回答她。 后来我又变成了自己一个人,因为无聊我再一次打起了鱼缸的主意。 鱼缸里还是那些鱼,但是最大最红被我捞出来的那一条消失了。 我盯上了黄色斗鱼,它有美丽的鱼尾和鱼鳍,像穿着纱裙的仙女。 我将它捞出来用力抓在手中观察,它无法挣脱我的力量,拼命地张合鱼鳃想要呼吸。 我抚摸它美丽的鱼鳍,感受它的身体在我掌心中挣扎,我很想用力掐下去,但是几分钟之后,它的挣扎变得无力,鱼鳃的开合也变得微弱。 我将它扔回了鱼缸。 它缓了好久,又慢慢恢复了活力,在鱼缸中和别的鱼一起缓慢地游动。 我将鱼缸中的鱼再次数了一遍,还是那几条,黄斗鱼仍然存在,消失的还是那条红金鱼。 我忽然明白了生命是什么,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如果消失了,从此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老师和红鱼都失去了生命。 他们再也不会出现了。 心理老师给我讲了很久关于爱和生命的课程。 我七岁的那年他用自己的死亡让我理解了生命,我开始学着珍爱生命尊重生命,而另一个人让我明白了爱。 “阿臻,这个是明承哥哥,这个是明仪妹妹,你以后和他们一起上学一起玩,来,叫叫他们。” 一个穿着旗袍面容温婉的女人向一个男孩介绍我们。 男孩大概十岁出头,他抬起头来看我,一张脸雪白飘红,眉毛细又淡,双眼圆润眼尾却修长,长得像晒在阳光下的百合花。 他扭捏又不好意思地快速叫了我一声:“明承哥哥。” 快到几乎听不清。 他年龄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概是因此不好意思叫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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