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我那时候不爱上网了,现实中我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别人的言论根本进不了我的大脑。 我自认早早下葬没什么问题,毕竟这个地区没有停尸七天的习俗。 不过我也承认,我坚持让他早日下葬并且不准别人看遗容确实还有别的原因。 当时车子撞得很厉害,方家少爷的车爆炸起火,而我们的车前车头整个变形,他把我紧紧护在身下,无数玻璃和碎铁片扎在他身上,他看起来……已经不好看了。 但是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除了紧紧抱着我,还死死捂着我的眼睛,直到尸体僵硬难以分开,他的手也仍然盖在我的眼睛上。 过去的那么多年,他从来不会邋里邋遢地出现在我面前,他对仪容很在乎,很在意好不好看,只要来见我就一定收拾得衣冠整洁淡香悠然。 我想……他是不想让我看他的,那他也不会希望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我高价聘请了业内很厉害的入殓师,听明承的妈妈说老师将他的遗容整理得栩栩如生,于是我去看了他最后一眼。 这个入殓师真的很厉害,我进到房间的时候看到明承躺在铺满白百合花的棺中,他身上看不见受伤的痕迹,面容仍然俊美,神情沉静安详,像睡着了一样。 我看了很久,在心中对他说:“温明承,你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下葬的那天阴天,天很冷,飘着雪花。 我妈和明承的妈妈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明承的父亲和明仪沉默着一言不发,我作为他留在世上的未亡人抱着他的遗像站在他的墓碑前,我们一起看着他骨灰盒装入棺材埋进地下,气氛是具象化的痛苦和压抑。 葬礼进行了很长时间,天空中飘着的雪花落了在场人满头。 死去的人入土为安,活着的人都白了头。 我知道,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温明承这个人了。 * “你想起来这件事,我不知道该为你开心还是为你难过。” 我半靠在床上,正在看窗外的小白鸟吃粮食,闻言转过头来看说话的人,“你是我的医生,当然应该为我开心。” 赵医生帮我把打完的吊瓶换成新的,他很短暂地扯了下嘴角,脸上的皮肤暗沉浮肿,神情看着比我这个病人更疲倦。 他大概想抽一支烟,右手下意识地伸向衣服口袋,又忽然顿住将手拿了出来,“我确实是应该为你高兴的,你能想起来这说明你的病情好转了,但是你遗忘的那段时间……” 明承死后我表现的很平静,我没有大哭大闹,很镇定地举行了葬礼,帮他处理后事,处理他遗产继承的问题以及和各位董事帮助明仪上任。 他们都觉得我可能没有太多问题,但是不久之后我就因为过量服用精神药物被送去了医院抢救。 我其实没有轻生的念头,他救了我,那我自然会好好活着,我只是想缓解痛苦。 只是不知不觉那一瓶子药就全被我吃了下去,幸亏去我家送药的赵医生发现及时。 我没有死,但是我忘记了他的死。 我遗忘的那段时间到处跟别人说明承在家,明承怎么怎么有问题,他们认为我思念成疾,非常紧张,因此让我吃药却又不敢告诉我真相。 无论是我的医生还是我的家人都没有人敢戳破这层窗户纸。 他们希望我变好,却又怕我想起来又会很痛苦。 我拒绝了住院,也没有在我大哥家住,我选择回到了我小时候住的魏家老宅子,我住在二楼,医护人员住在一楼。 今天阳光很明媚,我养的小白鸟晒着太阳看起来肥墩墩的,偶尔百无聊赖地用红色的小脚去抓一抓自己饭盆里的米粒儿。 不时的还有麻雀去戏弄它,把它气得直扑棱翅膀发出愤怒的啾啾叫声。 我看了它一会儿,很淡地笑了笑,转而对赵医生说:“这几天我妈他们来看我都不敢说话,你们放心吧,俗话说哪有孩子一直哭的,更何况我也不是孩子,事情过去这么久,我这次重新想起来发现已经看淡了很多。” “今年我还新招了学生,他也不知道怎么知道我病了的,这几天每天给我发消息说他一定要等我,我不会辜负他的。” 赵医生神情黯淡地深深看了我一眼:“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他陪我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临走时却又转头对我说:“阿臻,这世界上喜欢你的人有很多,你也应该更珍爱自己一些。” 下午的时候,那个年轻的警卫来看我了。 我想起了他的名字,他叫小南。 他向我道歉,很抱歉把我送回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说着说着他自己先哭了起来:“你怎么自己跑去找警察呀?我不是在外面值班吗?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呢?我岂不是把你害了?” 他看起来也就十九二十岁,刚从体校毕业的样子,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因为咧着嘴哭,脸颊都皱在一起。 于是变成了我安慰他。 可能哭的时候张的嘴太大了,不小心吃了空气,他开始打起哭嗝来,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不,我不知道,温先生的事。” 我轻轻笑了笑,从桌旁拿起一包我哥带给我的榛子饼干递给他:“吃点东西压一压吧。” 他动了下,伸手接了过去,面上有点不好意思的扭捏,然后又害羞又风卷残云地吃完了。 这包饼干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吃完后他果然好了很多,忘记哭了,也不打嗝了。 他坐着眨巴了一会儿眼睛,努力想说一些安慰我的话,但是努力挤了半天也只挤出来一句。 “魏先生,你好好生活。” 我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小南。” 可能是我鼓励到他,他想了想又说:“陪我长大的小狗去世了,我感到很难过,但是我觉得它还活在我的心里,我有时候就会想一想它,我以前念书的时候,老师说只要我还记得那它就没有真正的死去,我觉得很有道理,这种说法就好像它还在我的身边,所以……呃,我是说,我们都得好好生活。” 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么长一串,虽然最后总结了一句逻辑稍微有点牵强的话。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忽然嘴快于心地问了一句:“有没有可能它真的就在你身边?” 这句话把他吓了一跳。 他睁大眼睛,惊愣地看我:“不会吧?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当然也不会有狗狗鬼。” 说完他看我的目光有些忧虑:“魏先生,你还好吗……” 我忽而向他扬起眉毛一笑,“我逗你的。” 他松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 傍晚的时候夕阳下山,他赶去上晚班了,护士来让我填每日的单子。 单子上是几个简单的选择题,最后有一个签名的地方。 我垂下眼很轻松地勾画着几个题目的答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护士聊着天:“我听别人说医院是阴气很重的地方,你们在医院上夜班的时候会不会害怕呀?” 护士笑了一声,声音很清亮甜美,生命力十足,“当然不会呀,也就是网上总是怀疑医院闹鬼,而且我们是精神科医院,又不常死人的怎么会有鬼?再说了鬼神都是不存在的。” “你说的对。”我笑着答应了,在签名的地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魏自臻。 看着我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把单子都收走,认真检查了我写的名字,临走前又给我把桌子收拾了,最后向我调笑着告别:“晚安魏先生,如果晚上有什么需要随时按铃,虽然世界上没有鬼,但是如果你害怕的话,也是可以叫我们的。” 她笑话我,我故作生气不理她。 护士离开之后,我一直扬着的嘴角也放了下来。 视线重新回到窗外。 今天有很多人进过我的房间,他们都以为我是在看外面的鸟,是这样,但也不全是。 因为没有人发现一直沉默着站在落地窗外黑色身影。 太阳从东到西,所有的光线却都避开了他。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 那你又是什么呢? ---- 温明承是很会谋划的人,可惜事与愿违,很多事都像他的死亡一样来得出乎意料让他措手不及。 毕竟作为纸片人,举头三尺有作者哎嘿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金刚经》 .感谢在2024-02-03 20:45:51~2024-02-05 20:3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参北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参北斗 10瓶;最恨小组作业 6瓶;玛卡巴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遗像 身体稍微好些以后,我将明承的遗像要了回来。 赵医生告诉我,在我确诊失忆以后,为了防止再次刺激到我,明仪提议将明承的遗像带回温家,这个提议被两家人接受了,所以这半年他一直被供在温家。 我作为他的未亡人,知道后当然是坚持要让他回来的。 遗像是明仪送过来的。 她也很多年没有回到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了,魏家的旁边就是温家老宅子,很多年前我们两家大人时常聚在一起,作为孩子的我们就在一楼玩耍,从我家的院子还能看到温家小花园衰败的花枝和葡萄藤。 我家的一楼实际上也还有几幅我和大哥的毛笔书画,而我父亲的作品早已经随着人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物是人非。 我靠在二楼的阳台,看到她站在门前回忆似的缓缓环顾四周,她看了许久,最终定定的看着温家许久无人打理的院子,神态是落寞寂寥的。 大概是站的时间太久了,一楼的医护人员差距到了她的存在,出去询问她的身份。 她这才惊醒似的回神。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地要回他的遗像。”她打开黑绸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同样用黑绸包裹的相框,一起递给我的还有明承的死亡证明。 我将那份死亡证明又看了一遍,才缓缓打开包裹相框的黑绸。 黑白照片上的他还是生前矜贵俊雅的模样,修眉凤眼很舒展,唇角微微上扬,脸上带着笑意,仿佛正温柔地看着我。 我的手指不可自控地颤抖,指尖轻轻抚摸上他的脸旁。 “我以为……你多少会怪他一下。”明仪大概还是没有戒烟,她的声音比以前听着还低哑。 我摇了摇头,拿着他的遗像起身,“人死如灯灭,他的人都不存在了,我还要怪他做什么呢?” 魏家老宅也是很大的,我提前收拾出来了一个阴面的房间摆上了供台和香炉,将明承的遗像放上去之后我给他上了三炷香。 明承,欢迎回家。 他的面容在缓缓升起的缕缕薄烟中缥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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