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去看面前的青年,只闻见了鼻尖那若隐若现的清茶味道。 握着簪子,单手一个术印,一股淡淡的灵气波动之下,那桃木簪子便在他手中渐渐的扭曲变了形。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考试,然后从青年身边逃离。 一把小小的木锁,躺在少年掌心。 那木锁一个指节大小,仅有一个形状,上下死死的连接着。 他并未多思索就直接施了术,却不想变成了这样一个东西。 他目光落在锁的正中。 那里没有锁孔。 少年额前半长的发遮住了他垂着的脸,没人看见他的表情。 “通过。下一个。” 季晗之的声音淡淡的,冲队列里的下一个修士点头示意。 他的师尊很安静,没有心音。 江咎握着那枚木锁转身离开,袖子底下的手掌紧紧攥着,掌心摁出一道锁型的青白印记。硌的生疼。 晌午十分,今日的考试便都结束了,术法考后,便是御剑。这对江咎来说不是难事,在剑上稳如泰山的身姿几乎是让师叔赞不绝口。 回到瑶光峰的小屋,他躺在自己的木床上,枕着手臂,又拿出那枚锁来看。 独属于桃木的味道钻进鼻腔,隐隐约约的,好像还有一股淡淡的茶叶香气。 青年的身影好像又出现在眼前,江咎闭了闭眼睛,嘴角笑意嘲讽。 “嗤。” “配不配啊……” 少年青涩的声音,带着嘶哑,在小小的草房子里呢喃着。 那股清淡的茶叶味道散去,连温和的木质香味好似也闻不到了。 他在这冰凉的空气里难得的感觉到困意,迷蒙着睡去,梦里光怪陆离。 寒光混着刺眼的红照进他的眼睛,马蹄踢踏。远远的杀伐声,利刃摩擦铿锵,有谁的头颅残肢落地,血迹喷溅,嗤的一声,脸上一片温烫。他似是被禁锢,面无表情的看着,不动,也不能动。人群的呼喝声,恶毒的咒骂,什么东西碎在头顶,留下黏腻的液体,流过眼角眉梢,刺骨的凉。有难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扩散开,黑暗的空间里,他沉默的垂着眼。猩红的,浓黑的,闪烁不停。角落里似有针孔大小的柔和白光,冷淡的眼神扫过去,那梦幻的颜色就黯淡着熄灭了。 少年在黑暗里安静的睁开眼睛,眼底一片虚无。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却分不出两者的区别。 木屋里没有烛火。 远远的似有蝉鸣,很轻。 他向窗外看去,一片漆黑,有树影在风中摇曳。 索性有点淡淡的月光,让他从那浓黑的梦里醒来。 夜深了。 被他远远放在床角边上的木锁法术时间已经到了,变回了那支长长的桃木簪,静静的躺着。 有深重的情绪翻涌上来将他包裹,他没有去看那支木簪的方向。 江咎翻了个身,卷过被子,面对着墙壁蜷缩起双腿,他的脸陷进被子里。 今夜万物安睡。 而他,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第11章 不要懈怠 ◎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日子◎ 天亮,一如往常。季考放榜,课业照上。 他没再去山顶。 昨日下午练剑,师尊也没出现。 放课后御剑回峰的时候,江咎能看见山顶上那座隐在竹林之中的小院,远远看去,没有那白衣青年的身影。 又过两天,教课的师叔告诉他,门派有任务,季晗之跟着去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他追问师尊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话,只得了一句:“不要懈怠。” 一切就好像是这样静止下来。 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日子。只是心里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巨大口子,呼呼的,往里钻着冷风。 他开始自己一个人在瑶光峰住着。 白日与胡乐等人一同上课,敷衍许垚的无伤大雅的刁难,中午回去打坐,下午练剑,晚上因为噩梦缠身,便继续打坐。修为涨的飞快,已经盖过了同期的几位弟子,隐隐有独占鳌头的势头了。 匆匆的,日子如流沙般从指缝之间划过。 江咎十九岁了。他筑基了,在同期弟子还在凝气□□层挣扎的时候,他先一步突破这道门槛。 但他谁也没说。 因为他没有停止生长。 本就出色的脸愈加张扬,身板也像是小树苗似的,飞快往上蹿。 半长的头发已经到了肩胛骨更下的位置,那些曾经在上山之前被他用柴刀随意割断的长发,如今发尾打着卷儿,飘飘悠悠,无忧无虑的往下长。曾如墨般的颜色不那么黑了,开始有些隐隐的棕色,越到发尾处颜色越浅。他垂眸看着手里卷曲的发,神色难辨。 于是他也开始用发簪,将头发像道士一样在发顶挽成一团,露出白皙的修长的脖颈,看起来像一棵精神抖擞的小白杨。 胡乐某日偶然发现了他那头卷发,打趣他是长秋剑派里独一份儿的绵羊,被他用剑鞘笑着抽了屁股。 江咎可控制不了这个。所以也就随着它长,等到什么时候太显眼了,就再割断。 胡乐有一天突然带了新的消息。 季晗之受伤了。他们在回程的路上,也许再过一两月,就能回到宗门。 江咎只是点点头,又笑着去与其他人交谈。 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散发着英气的光,愈加迷人的桃花眼更是看一块路边的石头都显得多情。 胡乐静静的看他,心里觉得不对劲。 江咎笑的越来越多,曾经臭臭的表情,生人勿近的态度,现在看起来竟像是前世了。 现在每日,他都眯着那双桃花眼含笑看人,冲冲的口气也不见了,都是温温和和的,像是谁也不能让他生气。 他正想着,许垚不知道从哪凑过来,用手肘怼了怼他的后腰:“怎么我觉得最近挺怪的啊他?” 他声音里有些疑惑的不确定,像是想要得到认同般,两人站在一旁,看着身姿挺拔,微笑着被人围在中间的江咎。 “你也觉得吗?”胡乐眯着眼睛。他瘦了许多,如今看起来倒是白皙可爱,那双眼睛像是上好的黑曜石。往日都是亮晶晶的,活泼可爱的,如今用这样的目光去看,倒真有几分严肃认真。 “反正我觉得不对劲儿。”许垚手指摸了摸下巴。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虽然他还是讨厌那个小乞丐,但是他打不赢小乞丐。 若说这学堂里最关注江咎的是谁,那一定是许垚。 他说不对劲……胡乐心下沉重了两分。 那是真的不对了。 于是那天,他追着江咎回了瑶光峰。第一次来到了他的茅草屋。 江咎笑的畅快,对于自己的好朋友要来做客,显得很愉悦。 “喝点什么?茶怎么样?这茶是我去主峰换的,味道很不错。”江咎温和的笑着,桃花眼带出快乐的弧度。 “你最近,受什么刺激了?”胡乐看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金黄的茶液被倒在瓷白的杯子里,清淡的香味在小屋里蔓延。 “嗯?怎么这么说?没有啊!”江咎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毫无破绽。 胡乐探究的眼神落在他脸上,江咎摸了摸下巴:“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胡乐叹了口气,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嘶……烫烫烫!” “你慢点。”江咎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唇角的笑意被掩去了几分。 “行吧!反正看你没什么事儿,我也就放心了。难得你性子变得这样好,也是好事!”胡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目光开始四下扫荡起来。 “你倒是逍遥,三师伯不在,让你独占一峰,这快活日子,整个门派里想来也就是你了。”他有些羡慕似的,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江咎依然笑着,又为自己斟一杯茶。 胡乐转头,便见到他这样的姿态,有些恍惚。 少年一身白袍的坐在那,头发高高挽起,桃木簪子样式简约却又不简单,有两缕碎发垂在额前,此时正随着风动了动。视线落在窗外,只给了他一个清俊的侧脸,桃花眼半眯着,显然是十分闲适。只是周身的气氛,总让他觉得有些萧瑟。 似乎有点眼熟。胡乐视线动了动,不动声色的又回过头去看手中的一个陶艺小摆件儿。 这样的江咎,让他感到陌生。 “天色不错。”江咎看着外头,突然开口。 胡乐放下小狗摆件,露出一个开朗的笑,从善如流道:“适合练剑。” 两人相视一笑,江咎手掌一翻,无咎便入了手。 “走!” 瑶光峰半山腰的湖畔,这里的湖水清澈见底,犹如镜面一般反射着蔚蓝的天空。周围是层层叠叠的树木,此时已入了秋,满目金黄的叶片如一场雨,纷纷然然。 两个少年脸上洋溢着专注而纯粹的笑容。坚韧灵活的身形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矫健。剑招灵动而多变,时而如同流水般连绵不绝,时而如同山峦般巍峨挺拔。阳光照射下闪烁的剑光更是如两条舞动的银龙。 轻快的笑和呼喊惊起林间飞鸟,整座山,在这一瞬间,终于有了生气。
第12章 分汤喝 季晗之没回来,但江咎要去找他了。 江咎坐在甲板上,神色有些恍惚,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 他此时正坐在一个飞行法器上。这法器是一艘舟艇,取出来的时候不过巴掌大,师叔灵气一催动,便成了能容纳十几人的大小了。 晨时本来正在学堂上课,一如往常,突然被长老叫出来,连推带搡的给弄到了这须弥舟上,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一问三不知。一船上载了七个人,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师叔。江咎只来的及瞄上一眼。 “师兄——咱们这是——上哪去啊!?”熟悉的景色快速从他面前飞掠而过,包裹山门的浓雾也很快在被抛在身后了。高空的狂风席卷过来,灌了他一嘴的冷风,平时说话的声音根本听不见,只能扯着大嗓门,用喊的。 少年头一回乘坐这样的法宝,长发被吹的凌乱,打着卷儿的飞了满脸。他拿手七下八下的拨开,露出双眯着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人都在头发上系了发带,以做固定之用,就有样学样的一边和身边的师兄聊天,一遍也从腰间随手拆下来一条绦来,混乱系了,这才能看清东西。 周围响起哄笑,坐在甲板上的几人笑着看这最近颇为出名的小师弟手忙脚乱的整理头发,笑声爽朗而善良。几人便也顺势扯着嗓门,纷纷做了自我介绍。 “要我说师弟——!你运气真好!”做的最近的那师兄姓王,大掌在少年肩膀处拍了拍,也一样扯着嗓子,声音洪亮:“师叔——他们此次出行——!,找着一个大秘境!嘿——不是我说,我入门来这样的机会——也少见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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