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虚虚实实（四） “呦，怎么来了一个害羞的小姑娘？” 戒同所所长饶有兴致地看向盛声：“叫什么名字？” 盛声戒备地看他，但是因为沈听雪提醒过还是乖乖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所长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了一眼沈听雪：“哦，好像你父母和我说过，就你们两个是……” 话没有说完，之前在新来的那个白大褂突然开口：“不是，这个盛声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孩子，这两个就是朋友。也就因为如此，那对父母才同意将盛声也送到我们所里。” 所长“哦”了几声，然后才好似放松了一般：“那还好，不然这两个人还得受罪。” 说完所长就挥了挥手，让这一群男生离开：“都去吃午饭，吃完饭去外面站着，多长点阳刚之气。” 众人麻木地离开了。 …… 中饭很难吃，没加盐的青菜和生硬的大米饭——同样也是为了锻炼他们的阳刚之气。 盛声吃的津津有味，甚至还抢了沈听雪一块青菜：“快吃啊，你不饿吗？” 沈听雪的筷子捣着米饭，看着竖着一根呆毛的盛声。 沈听雪长得很好看，但是是男生的那种好看。 但盛声不一样，他很瘦弱，头发又偏长。一旦掀开刘海，巴掌大的脸十分精致小巧，一眼望过去真的像个漂亮的短发小女孩。 沈听雪心中没来由地担忧，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个盛声，你以后……” 盛声塞了一口米饭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怎么了？” “你以后不要把刘海放上去了……”沈听雪没有给出原因，但是他本能地就是觉得这样不好，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盛声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刘海之前因为热，所以一直没放下来。闻言，他赶紧用手抓了抓，将头发给松了下来。 软塌塌的刘海再次盖住盛声的眉毛，看上去乖巧极了。他腼腆地笑了笑：“我都忘了，谢谢班长！” …… 沈听雪和盛声一起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一段时间。二人总是动不动就挨打，身上也总是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或许有相熟之人的陪伴，再如何他们也都一起撑下来了。 新来的白大褂，坏得不彻底，总是对他们两个偷摸说小话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小的房间里，缩着两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两个人一起爬上桩子，踮起脚透过那个四四小小的窗户往外看。 “我觉得下次，我们可以从那里翻出去！”盛声小声地说，然后指着一堵矮墙。 矮墙上虽然围了一圈电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发现每到十五号的夜里，整个戒同所就会断两个小时的电。趁着那个时候，他们可以翻出去，而且现在看着他们的白大褂，脾气很好，就算失败了他也会替他们打掩护。 黑漆漆的房间里，两个人又坐回到床上。因为之前的幻想，两个人心情莫名都有些好。 “班长，你离开这里的话，会去哪呢？” 沈听雪张口就想说回家，但是眼前忽然闪过沈父那张充满嫌恶的脸。就算自己回家，也会被再送过来吧…… 沈听雪抱膝，没说话。 “听雪，我没家了……”盛声忽然又开口，“我爸爸妈妈知道我的事情之后，恨不得把我打死……” 说完他又低低地笑了：“说起来有点好笑，居然还是你爸妈拦住了他们，然后我就被送到了这里……” “被关进来的时候，我爸让我死在这里，别出来丢他的脸……” 沈听雪沉默地听着。 “我其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就算我不是同性恋，他也还是讨厌我……”盛声的轻轻地用后脑撞了一下墙壁，发出沉闷的“咚”声。 “听雪，我不准备回去了，我要离开这里。” 沈听雪知道盛声的意思，眼前一遍又一遍地闪过沈父和沈母的脸，最后他咬咬牙：“我和你一起！” 盛声红着眼转头看他：“那可太好了……” 他伸出手：“也是共患难的交情了，一起逃出去你再陪我表个白呗！” 沈听雪语塞，却还是握住他的手：“都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这个……” 盛声垂下脑袋：“反正我的事情人尽皆知了，总要听听他的答案的，不然我离开的不安心的……” …… —— 沈听雪觉得他们离开的计划天衣无缝了，因为他发现了那个新来的白大褂偷偷地在拍照！他是个记者！ 他虽然觉得这个计划很不保险，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答应了帮忙。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离十五号越来越近了。 沈听雪和盛声这几天既紧张又兴奋，就连挨打都不觉得痛了。 看着有些发肿的手心，沈听雪不太理解：“我也不懂这对改变我们性取向有什么作用……” 盛声也不懂，但是离开的日子就在眼前，他们已经不是很在乎了…… “九号，天气晴…… 今天跑步跑得太快，被要求多跑两圈……神经病！” “十号，天气晴…… 又有一个新来的男生，看样子是个刺头，刚来就和所长顶嘴，他被关了小黑屋……” “十一号，多云…… 有个男生崩溃了，央求白大褂给他爸爸妈妈打电话。新来的白大褂不忍心，帮忙打了，但是他的爸爸妈妈没来接他……” “十二号，天气晴…… 之前的那个刺头男生出来了，他依旧很嚣张，甚至敢当着所长的面调戏白大褂。我和盛声觉得他很牛逼，可惜又被拖去了电击室。” “十三号，晴转多云…… 刺头又出来了，有些蔫吧，但是他还是对着所长竖了中指……盛声看不下去了，劝他收敛一点，但是他拒绝了。他说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不会被打败……嗯，这个汉子一遍龇牙咧嘴地说着，一边脸红了……” “十四号，天气阴……” …… 沈听雪将笔放下，觉得今天没什么好写的，又小心地将日记塞进床下。 沈听雪小心地拉开门，看着阴森森地走道有些害怕。 白大褂悄无声息地走到沈听雪的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滚回去！” 沈听雪忘了，今天那个好大褂要去处理别的事情。 捂着脸回到床上，沈听雪觉得内心有些不安，今天看来是没办法见到盛声了，只能等明天白天…… 沈听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着睡着突然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自己，睁开眼看见是脸上顶着巴掌印的盛声。 “你怎么？” 盛声急忙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哑着声音说：“明天的计划要改变了……”
第78章 我活不下去了 盛声牵强地笑了笑，眼底的血丝看得沈听雪心惊。 沈听雪第一反应不是问计划的事情，而是抓住盛声纤细的胳膊：“有谁打你了？身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盛声的眼圈更红了，但是一滴泪都没有落下：“嗯……就是出了一些意外。” 沈听雪依旧皱着眉头，想追问但又不敢：“你……” 盛声抿了抿唇，然后慢慢开口：“我今天看见宋嘉义了。” “什么？！他怎么会在这儿？” 宋嘉义就是盛声喜欢的人，是盛声喜欢很多年的人， 不等盛声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听雪想将盛声藏起来，但是盛声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是那个记者。 记者的眼神有些复杂，好几次张开了嘴巴，但都没有说出话。 过了许久，他看着盛声问道：“明天怎么办？” 盛声垂下眼，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再等等吧。” 记者抿唇，屋外投过来的光被长长白褂挡住了：“好吧。” “另外，我今天想和听雪在一起，我想和他说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沈听雪的错觉，这句话盛声说得有些哽咽。 一般情况下，记者是不会允许的，因为有时候其他人会来查房，但是今天，他同意了。 太奇怪了…… 不安感渐渐地在心底蔓延。 沈听雪总觉得和盛声脸上的掌印有关，但是他开不了口去问，他总觉得盛声也并不想他问。 记者走后，沈听雪抓住盛声的手腕：“你想和我说什么？” 盛声在沈听雪的目光中继续开口：“还是宋嘉义啦，我……我不喜欢他了。” 沈听雪最是清楚盛声对宋嘉义的喜欢，如今听见他说出这句话，整个人都吃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见到宋嘉义？” “就是见到了。”他轻轻地挣开沈听雪的手，“我今天才发现，他没有那么好，是我一直在美化他。” 盛声自顾自地说着：“我初一那年，我爸丢了一百块钱，他认定是我偷的，所以把我往死里打……” “那时候我才多大啊，正是在乎所谓‘面子’的时候，他拿着随手折的树条站在门前，当着村里阿伯阿娘的面定死我偷钱的罪名……” 盛声顿了顿，吸了吸鼻子：“真的好痛啊，脸也火辣辣的，我怎么说都没有人相信我。他们说我这样的小孩，长大了是要蹲局子的。” “我爸还语重心长地说他们老盛家的人就算不能成才，也得成人……我都快疯了，可是那时候宋嘉义出现了。” 盛声仰起了头，露出了一双充满怀念的眼睛：“他说他相信我，他带着他的父亲阻止我爸打我，他安慰我，他带我回去喝糖水……我真的太谢谢他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在后来我暗淡的人生里，这份谢意一点点变质，最后我确定我喜欢他……” 沈听雪静静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盛声说这些。 说完这些之后，盛声沉默了许久，然后继续说：“可是你知道吗？他今天说那个一百块，是他拿的，那碗糖水是他用那个一百块钱买哒……” 盛声眼圈迅速开始变红：“那天他只是愧疚，这么多年和我当朋友只是因为愧疚……” 沈听雪伸出手无言地拍着他的后背，但是摸到他瘦削的身体，沈听雪也红了眼。 “我真的……没有家人，对我来说，宋嘉义是我半个家人，可是、可是他……”一滴眼泪顺着盛声的眼角流下，留下一行还亮晶晶的泪痕。 盛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呜咽了起来，眼中的怀念散去，变得暗淡：“那个一百块，就只是一百块而已，还过去了那么久，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有好哭的，可是我真的……” “我也可以是你的家人，我也可以……”沈听雪开口，心疼地看着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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