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回想起来,会觉得那一刻的他还记得……因为那个玩偶是他买给我的,我最喜欢的玩具。 可是,这只是我的想象罢了,尸生人是没有感情的,他们只是追逐鲜血的野兽。 所以,“爸爸”愤怒地将兔子先生的头扯了下来。 雪白的填充棉花落了一地,我飞快地转身朝二楼跑去。 然而小孩的速度不可能比尸生人的速度更快,他抓住了我的腿,将我从楼梯上拖了下去。 我想,如果没有我哥的话,我那个时候一定死定了。 他从“爸爸妈妈”身后的黑暗里冲了出来,举起手里厚厚的辞典朝“爸爸”的头砸了下去。 他之前肯定是躲在书房里,撞击声就是“爸爸妈妈”在撞门的声音。 许多腥臭的血液和脑浆溅了在我的脸上……我当时可能吐了吧,也可能没有。 总之,“爸爸”倒在地上,没有了生息。 但是“妈妈”紧接着反手抓住哥哥扔了出去,我哥的头撞到了玄关的鞋柜一角,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我跑过去蹲下捂住他头上的伤口,但是他紧紧闭着眼睛,怎么也摇不醒。 其实我哥只是晕了过去,那时的我却以为他死了……不,倒不是说不害怕,只是比起害怕我更多地是感觉到绝望。 绝望的时候,你就感觉不到恐惧了。 是的,我在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绝望的滋味了。 ……抱歉,我有点走神了。 后来我们是怎么得救的? 也是因为我哥,他躲在书房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叔叔了。 我的叔叔--也就是后来抚养我们长大的人,他是个警察。 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赶到了。 他翻墙从院子里的后门闯进来,朝“妈妈”头上开了一枪。 “砰——”,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援引自刘擎老师著写的《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第四章 36小节。
第29章 [28] “那么你哥后来怎么样了?” 丽奥娜医生听得很入神,低头做笔记时忽然问了陈西溪一句。 但陈西溪似乎还陷在回忆之中,医生抬起头看见她恍惚的模样,又轻柔地重新问了一遍。 “总的来说,他算是没事吧。” 陈西溪回应道。 “因为撞击导致大脑的海马体受伤了,他失去了那晚以及以前童年的所有记忆,”她低垂着着眼眸,语气淡淡地叙述着,“我想,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亲戚长辈们也一致决定,为他编造一个父母去世的原因。” 丽奥娜做笔记的动作停了下来:“可是你却独自承受了这份真相所带来的痛苦,对吗?” 陈西溪双手环胸,缩了缩肩膀。 “这就是我的命运吧,其实无论我哥记不记得,我的命运都不会改变--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给父母报仇。” “但我很欣慰我哥不用分担这份命运,他只要安安稳稳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好……” --“而我已经无处可逃了,我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这是陈西溪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报仇雪恨,这是你选择成为血猎的原因吗?” 丽奥娜半边脸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似洒满夕阳的湖面。 陈西溪不置可否,可她的脑海里却不禁浮现了那个男人的可憎面容。 是的,陈西溪心想,一切都是因为他,如果杀了他的话,就能结束了吧…… 丽奥娜见陈西溪不回答,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不过这样不太公平呀。” 她看见对方朝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不告诉你哥哥隐情,对于你或者对于他来说,都不公平吧。” 丽奥娜正色说道。 “你想啊,你和家里的长辈剥夺了你哥哥知道父母死亡真相的权利。而相对的,你也被迫承受了双人份的痛苦与压力。” “如果你哥哥有天知道了一切,他要怎么面对呢?那个时候你大概会想,如果一开始告诉他就好了。因为时间会冲淡悲伤,而压缩了十几年的悲伤突然爆发只会对一个人的精神产生无法承受的冲击。” “那一天不会到来的,”陈西溪坚持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或许吧,”丽奥娜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遁入了阴影之中,“但是依我看来,你更像是在逃避这种可能性。” 丽奥娜说完,她们之间一时无言。 “我了解你被困在一个满是尸生人的村子里长达八个小时,也知道你在接受救援后情绪崩溃。” 几分钟的静默之后,丽奥娜重新开口了。 “希兰之所以让你来找我,是为了帮助你。” 她用手中的钢笔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 “至于我电脑里的那份评估表格则可以决定你是否能继续你的血猎生涯。” 陈西溪冷漠地说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不是这样的,”丽奥娜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希望你不要对我撒谎,也不要逃避问题。”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小时候经常跟心理医生打交道吧?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 丽奥娜直视着陈西溪。 “我不是来治愈你的,你心里的创伤太大,已经无法愈合了。我是来解决你的问题--即保住你的血猎身份,让你有机会继续朝你的目标前进。” “但如果你要解决问题,首先就要直面它--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情绪崩溃?” 陈西溪不由攥紧了双手,她低头看着泛白的关节,忍住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她的胃里开始一阵阵绞痛,又来了,她咬着牙心想,好想吐。 “我认为,单独身处在尸生人的压力源之中,你当时表现出的心理状态,是小时候的自己。你渴望有人会来拯救你,所以才会无意识地喊出‘哥哥’。” “但同时,你的理智也告诉你哥哥不会来救你,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你命悬一线,也不知道你默默为他付出的一切。” “而他不知道这些的原因,正是出自于你也选择对他隐瞒真相。” “你太矛盾了,”丽奥娜步步紧逼,“正如爱和恨是可以共存的,我现在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深爱你的兄长,所以不忍告诉他父母死亡那晚所发生的惨剧。” “但同时,看着他无忧无虑、没有负担的人生,你是否,也曾因嫉妒而怨恨过他?” 陈西溪离开了丽奥娜的房子,回到车内。 她神色茫然地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好像还没从刚刚的谈话中回过神来。 车钥匙就在她外套右边的口袋里,但她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前方的草丛忽然传来轻微的悉窣声,一只肥硕的橘猫从里面跳了出来。它甩了甩头上的碎叶,伸了个懒腰,安静从容地与陈西溪对视了一眼。 陈西溪吃了一惊,因为它那琥珀般的瞳孔颜色像极了丽奥娜。 猫咪姿态优雅地缓缓离开了陈西溪的视线。 “你怨恨过你的哥哥吗?” 丽奥娜柔软动听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其实是有的吧,陈西溪心想。 那个时候,当绝望从心底的泥沼滋生出来的时候,她不住地想,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不能再次拯救我呢? 太不公平了。 如果她失去记忆就好了,只要不记得,就可以逃避这样的人生。 又或者,她在那个雨夜死掉的话会不会更好? 她跟希兰不一样,跟阿尔法小队不一样,跟萨沙也不一样。 成为血猎什么的,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不想当英雄,也根本没有那么勇敢。 可此时,陈西溪的脑海中却闪现过以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记忆里的父母面带微笑,与被感染后变成尸生人的可怖模样完全不同。 把父母变成怪物的,是那个人。 害哥哥失忆的,是那个人。 毁掉她家庭的,是那个人。 她该怨恨的,是那个人。 陈西溪擦去脸上的泪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启动了汽车。 没错,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她必须要了结这一切,陈西溪下定了决心,等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她一定会把全部真相如数告诉陈清乔。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陈西溪都在家“休息”,这当然是希兰的说法。 但陈西溪个人认为她不过是被变相“停职”了。 这期间希兰会根据丽奥娜提交的报告,最终决定是否让陈西溪复职。 陈西溪其实也没有闲着,她除了翻来覆去地在电脑里浏览M&A集团的旧档案以外,几乎每天都有跟萨沙偷偷摸摸地联系-- 她必须要忙碌起来,才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 尽管萨沙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不愿多提及雀鹰和季凌樱失踪的进展,陈西溪也或多或少套出了一些信息。 阿尔法小队追踪到了一条线索,有人曾经在某个俱乐部看到过季凌樱出没。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那个俱乐部属于M&A集团旗下,是玛丽安娜的产业。 季凌樱曾是玛丽安娜拍卖会的展品,如今频繁出入他的俱乐部,岂不是羊入虎口? 又或者,季凌樱其实一直都是玛丽安娜的人? 虽然总部派人给季凌樱做过感染测试,确定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但陈西溪也听闻过很多有关人类血奴疯狂迷恋上血族主人不愿逃跑,甚至自发坑骗其他同类给主人进食或感染的实例。 简单来说,那些对吸血鬼产生感情的人类多半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当然,那些本身心理不太正常,痴迷于血族强大美丽的外表而自愿献身的人也不在少数。 即便暂时无法确认季凌樱是哪一种情况,但他的行为绝对有蹊跷。 于是陈西溪那天晚上一直睡不着,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希兰允许她回总部。然而令她意外的是,翌日一早她反而率先接到了萨沙的电话。 “嘿,搭档,我有个绝顶的好消息要告诉你!”萨沙兴奋的声音驱散了陈西溪的睡意,“别赖在床上了,赶紧去换衣服,我马上就到你家楼下!” 但实际上,十五分钟后萨沙带来的其实是一个好消息外加一份早餐。 陈西溪坐在他的车里,一边嚼着司康,一边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他们此时正在前往总部的路上。 “虽然老大没给我看那份埃尔金博士的报告,不过根据结果来看你的状态并不是很糟糕,所以恭喜你今天重新上岗了!你根本不知道你不在的整个星期里我一个人快无聊死了……” 陈西溪并没有留神在听萨沙的抱怨,她在想丽奥娜,在想她们之间的那场谈话以及她发给希兰的那份诊断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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