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来自己抓完了黄三朗“死”了,陈久丝毫不觉得奇怪。 但其实说到底,也是他那时确实不怎么想活了。 他在这条路上走的太久了。 已经实在不想再走下去了。 那时候他刚和陈建国王美丽出柜,柜门还没大开呢,半敞开的柜子便被他老爹一脚当场踹翻了。 陈久那时候不敢多说什么,离开家的时候几近如同奔逃。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再多的解释貌似都是无用的。 最终,他没能成为他父母希望的那种人,也没能成为自己希望的那种人。 但与其带着虚假的面具活一辈子,真实的死去可能是他那时最好的结果了。 他出了柜之后,从家里搬了出来,他躲在他临时租来的小出租屋里不敢面对所有人。 平时除了接一接异事处委派出去的任务,剩下的时间就只是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埋头睡觉,狭小的空间像是天然带有某种安全感。 无光的空间更是拉着他下沉,像是一路要把他裹挟着坠入无底深渊一般。 陈久对于自己最后“死”在那里一点也不意外,那个狭小的出租屋在当时的他看来其实与坟墓无疑。在那里陈久可以任由自己颓丧着,在那里他把世界分割,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关在了门外,只剩下屋内自己沉睡的躯壳。 他那时候几近疯狂的接任务,疯狂的挤压着自己的时间,他有好几天都分不清自己到底休没休息过,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吃没吃过饭,他用任务来麻痹自己。 他躲着甘离一躲就躲了好几个月,因为那时候他知道自己会忍不住,会忍不住向甘离投向满含爱意的目光,会忍不住观察甘离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只要甘离的神情里透露出一丝嫌恶,陈久真的不知道该以如何的姿态去面对甘离,去面对这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于是他开始躲着众人,以期望用任务用时间来麻痹自己。 他不停的对自己说过完这段时间就好了,过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想到这,陈久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自嘲的笑了笑觉得那时候的他真是傻的可怜。 不然又能怎样呢? 如果现在的他回到当初,恐怕也选不出更好的选择吧。 陈久躺在床上东想西想着,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些扬起的尘埃现在应该也已经落了地。 他捂住眼睛渐渐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来。 他总觉得,他还在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 他很累很累…… 不想思考,也不想言语。 像一个在沙漠里渴水的人,周遭满是海市蜃楼般的绿洲,他在其中迷失了方向,最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渐渐的他便要被周边的黄沙一点点的吞没了。 陈久下意识的知道这是梦,但他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像是被魇着了一样,被那片浅层的梦死死的压制住了。 过了很久。 又或者好像只过了片刻。 陈久恍惚间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了,在梦境里他拼命的挣扎想要看清来者的模样,但他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那个人走到了他的身旁。 他好像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紧接他便在他的身旁躺下了。 身侧的床褥被压下,陈久不由的向一边滑落。 轻微的失重感啃噬着他的神经,紧接着,他被一个怀抱紧紧的拥住了。 这个怀抱轻而易举的戳破了那拢在陈久周身的梦魇。 陈久被从沙漠中解救出来,他微微的睁开了眼睛放下了盖在眼睛上的手。 窗外的光线缓缓的闯进他的眼帘,他认出了自己周身包裹着他的熟悉气味,也认出了搂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 “哥…再睡一会儿……” 甘离在他身后搂住了他和他讨饶着,他拿下巴蹭了蹭他的耳朵,灼人的气息喷在陈久的耳侧熨帖了他的心神。 “嗯……” 陈久往甘离的怀中缩了缩眯起了眼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开口问甘离房门有没有锁好,像是在这一刻门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似的,就算下一刻是天崩地裂世界末日,这一刻他也只想溺死在这个怀抱里。 屋外,秋阳被妥善的放置进了云边,它洒脱的照着茫茫大地。 今天日头不烈,云却多的紧,一阵一阵的过,云的影子也在大地上鱼群似的一群一群的游曳。 白修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半夏躺在他的怀里蜷缩着,毛发被晒的蓬松了起来。 好像人只要一上了年纪特别喜欢晒太阳似的。 白修醒来之后就不怎么爱往屋里呆。 他常常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太阳驱走了他骨头缝里的几分寒气,晒一整天太阳晚上都能睡得更安稳些。 他前些日子总是半夜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了,索性就摸了本经书一读就是一整夜。 这些天里,他师傅摆在房里的那些经书差不多都被他看去一半了。 但近些日子他的视力也越发的不好了,有时看近处的人都有些模糊了。 上次傍晚还差点把路边的一块石头认成了半夏给楼回了家。 半夏其实也还生着他的气,自从他醒过来便再没理过他了。 近些日子才好一些,虽然还是不和他说话,但总算愿意与他一道晒太阳了。 白修躺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半夏的皮毛。 他心里难免有些落寞,毕竟和半夏闹别扭之后,每次和半夏晒太阳他给半夏顺毛的时候,半夏再也不朝他呼噜了。 半夏原本柔顺的皮毛也越发变得斑驳了,绥山时受的伤都结了痂,此时还没好全,那些伤疤隐在那些被太阳晒的蓬松的皮毛里,毛发深厚便掩盖了一些小伤疤,而那些大的伤疤有一部分则直接暴露在空气里,显得东秃一块西缺一块的。 半夏以前是顶爱惜自己皮毛的一只小猫,如今秃成这样怎么可能会原谅他呢。 白修心疼的摸着半夏的斑驳皮毛,但他也知道半夏不原谅他并不是仅仅只因为这件事,更多的是他瞒着他一心送死的事。 白修知道半夏在气什么,但即使重新再来一次,他也没有办法保证,他不会做出同一个选择。 所以白修只能尽量去哄着半夏,他哄着他,顺着他,希望早早的把这事翻过篇去。 他躺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半夏,半夏虽然没理他,但他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半夏,我休学了。” “我师傅和顾部长也都商量好了,我以后就算是异事处的编外人员了,顾部长会帮我留意有没有恢复的可能的。半夏,你别担心,我会恢复的,真的。” 说着白修搓了搓半夏的蓬松的皮毛,把目光停留在了半夏那些裸露的伤口上。 “异事处编外人员每个月是有派发一些养生丹的,别担心半夏,就算我找不到恢复的可能,我也应该能陪你很久的,十年,八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白修乐观的与半夏说着。 可他说了这一大堆,半夏却还是没有开口搭理他的意思,只是半睁开了眼,瞥了一眼白修霜白的发。 但那眼神却已经把他的意思暴露无疑了。 很显然,顶着一头白发来安慰猫还夸口说下这些话的人简直毫无信誉可言。 白修顶着半夏嫌弃的目光咧嘴笑了笑。 虽然是嫌弃,但这样的目光比完全拿他当空气却要好的多了。 至少半夏算是肯搭理他了。 白修深谙趁热打铁的道理,见半夏有肯搭理他的意思,他连忙加快了手上顺毛的力度,人****转瞬升了一个档。 目标是务必把怀中的这位猫大爷伺候舒服了。 而虽然半夏在白修越发娴熟的撸猫手法下忍住了没有呼噜,但他微微抖动的尾巴尖却把他的心情完全暴露了出来。 “半夏,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努力的活着的,我一定要再活很长很长时间,我要多陪一陪你,多陪一陪师傅。” “我可是杨家镇里最幸运的人了,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说着白修晃了晃摇椅,带着他怀中的半夏缓缓的摇晃了起来。 “人类有句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道这白修停了片刻。 他抬起手把半夏举了起来,略微无赖的拿脸蹭了蹭半夏的肚子,气的半夏想伸爪挠他。 “半夏,说不定我的后福还长着呢。” 白修一边蹭着半夏的肚子一边与他说道。 半夏抖了抖胡须,不大不小的“喵”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白修的说话。 而白修听到半夏的回话了,知道半夏这是愿意搭理他了,忍不住摇着摇椅嘿嘿的傻笑起来了。 半夏见他这幅傻模样,没忍住手痒最后还是把他胖挠了一顿,以解了心头之恨。 而院子的另一侧,燃满香火的大殿上,从心道人神情肃穆的跪在蒲团上,他手中捏着三炷香无比郑重的向着殿上的仙人像拜了三拜。 最后烟火由着他掌中的香婷婷袅袅的升入了梁木之上,溢进了青天之内。 最后钻入了浩荡的天际,再也寻摸不见了。
第119章 秋日(二) 顾浮秋一直很喜欢秋天,不光是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秋字。 更因为那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死时,是个秋天。 那样的秋天很好,风不冷也不燥,阳光很足很明亮,亮得可以很好的让他看清那个男人死时面上的神色。 那男人死时还是个中年模样,顾浮秋那时也不大,大约十多岁的模样。 但他站在那个男人的床的不远处,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男人快死了,他的寿元已尽了。 男人死时脸上有很多神情,绝望,愤怒,痛苦,痴迷,以及勉强维持下来的丁点冷静。 但唯独没有一丝懊悔。 男人看着顾浮秋招了招手,似乎想把他唤到床边。 顾浮秋那时刚从笼子里被放出来,关他的笼子又暗又湿。 他已经很久没有照到这么好的太阳了。 所以他站在窗边可以照到太阳的地方,望着不远处床上的男人,没有动。 但男人依旧坚持的望向他,望着他留在世间的这么唯一一点血脉,招着手。 可顾浮秋始终没有动,他甚至已经不去看床上的男人了。 他转而仰头看起了窗外的太阳,他真的很享受被太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 男人的招手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越发的慢了起来,最后当日光渐渐西移的时候,男人的手终是垂了下来,再然后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顾浮秋则自从看清了男人脸上的神情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看男人一眼了。 直到日暮西沉,他所站的窗边再也照不到一丁点阳光后,他才迈开了步伐走出了那间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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