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只是妄想罢了。 萧陵回了萧府,又到了那棵梧桐树下。 冬日里的梧桐树落光了叶子,于是萧陵便提前在院子周围种了一圈寒梅,如今正值凛冬,绽放的梅花上包裹了层层的冰晶。 他提着酒,躺在了梅花树下。 整个人好像都陷进了雪地里。 深夜的风吹过,有股深入骨髓般的凉意。 萧陵躺在梅树下,衣裳很快湿了,他看着黑暗的天空,感受着冰雪落在面颊上,觉得很冷。 他感到了冷,却并不想起来。 倏然,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响过,梅花上的积雪落了下来,盖在了萧陵的衣袍上。 “好冷啊……” 萧陵轻声呢喃着,将手里攥着的白玉酒壶扬了起来,冰冷的酒液顿时落在了他的面颊上。 和那些不知何时落下的、无声的泪混在了一起。 “阿明。” 他忽然叫了一声。 院子里却没有人回应。 “我好冷啊。” 他又说。 回应他的只有雪夜里的风声,枝头又有积雪落了下来,这一次盖住了他的脸。 他没有躲,仿佛一个无知无觉的死人。 “为什么还不醉呢?”萧陵不知道是在问谁。他倏然揭开酒瓶的盖子,将酒全部饮入口中。 烈酒染红了他的眼。 萧陵终于醉了。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朝自己走了过来。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裴明。 “别喝了。”那人温柔的抚在了他的脸颊上,说,“你醉了。” 萧陵却宛若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着梦中人的手,满脸彷徨,像个孩子。 他轻轻说:“我醉了才能见到你呀。” 裴明似乎闻言也有些动容,他轻轻的在萧陵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很短,像是一场幻梦。 “都会离开的。”他缓缓抚着萧陵的手,青绿色的眼眸里有些不忍:“我也会离开的。” “不!”萧陵却倏然抓紧了他,哀求一般的说,“别离开我!” “可是……我已经死了呀。”梦中的裴明却有点委屈似的说。 萧陵的眼泪倏然落了下来。 “……对不起……”他抱紧了裴明,像是抱着救命稻草,“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是你的错,”裴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二郎……忘了我吧。”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萧陵倏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面前却什么也没有。 清风曳雪枝,疑是故人归。 “……为什么要让我忘了你呢?”萧陵喃喃,又猛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忘了他……是我想忘了他吗?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楚。 “我不会忘的……”萧陵突然从雪地里起身,身体已经摇摇晃晃的了,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醉得彻底。 出于本能的,他想往房里走,却被厚厚的雪给绊倒了。 萧陵疲惫的闭上眼,没有起来,脑海中的声音却越来越响—— 忘了我…… 忘了我吧。 自从裴明死后,他每一夜都会来到这里,却从来没有梦见过方才的场景。 只有刚才梦到了……萧陵醉得有些迷糊,难道这是你的想法吗? 可是……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在雪地里睡了一夜。 纷飞的雪也落了一夜。 翌日一早,萧陵回到鬼界时,才发现自己好像感染了风寒。 人的身体真是脆弱。 “王上,今天还要去判鬼吗?”江宁源给他端来了药,小心翼翼的问他。 自从继位后,萧陵便要把以前堆积的一些恶鬼魂魄给审了好让他们投胎。 因为恶鬼只有鬼王们的威压才能制得住。 这一过程又被称之为判鬼。 “去。”萧陵一口闷了那苦涩的药,放下药碗,“又不是什么大病。” 元无饕在位时光顾着自己享乐,有许多该是他办的事都没有完成。 譬如贪殿里堆了很久都没等到元无饕去审的恶鬼。 数量太多以至于萧陵审了三天了都还没审完。 江宁源于是给他披上外袍,温声说:“王上还是要注意身体,毕竟不是以前那无心无情的异鬼了,冷了难受的也是自己呀。” 萧陵有些烦他,“知道了……” 见他并不在意,江宁源便又添了句,“想来裴公子在的话,看见王上这样,也是会生气的。” 裴明…… 萧陵叹了口气,捂了捂外袍,将它系紧了,态度也变了变,“好……不会有下次了,我会注意的。” 他离开了。 审判的地方在十殿,萧陵到的时候,地上已经跪着鬼魂了。 “拜、拜见阎罗王!” 这人往地上磕了个头,延续了人间的叫法,畏畏缩缩的瞥萧陵,“请问、请问阎罗王,我会被怎么判啊?会判得很重吗?是不是下辈子要当畜生啊?能不能给你点纸钱放了我啊?” ……这人竟然想贿赂他。 萧陵今日本来就有些疲累,闻言道:“你自己生前做了什么事不知道吗?当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进畜生道,那都是你自己的因果,无法改变,给多少钱都没用。” “我,我也没做什么呀!”那鬼魂却叫冤,“我只是杀了我夫人,而且、而且她是自愿让我杀的!” “……” 这话可算是戳萧陵雷点上了,他皱眉,颇为不悦:“你知道杀人是多大的罪名吗?来人——拿善恶簿来。” 他倒要看看这是怎么个事。 一本冒着红光的本子顿时自动出现在了萧陵面前,他扫了一眼,顿时觉得奇葩:“你怀疑你夫人和隔壁的张三有染,然后不问、也不查真相,就直接把夫人打晕投进井里了?” “是啊!”这鬼呸了一声,“荡妇!” 萧陵蹙眉,又翻了几页,“可是这上面分明说你夫人只忠于你,没有和别人有过肌肤之亲……贵夫人应当是清白的吧?” “他们都说看见她和张家那个老三一起睡嘞,话都传出去了,面子也丢了,我夫人到底清不清白谁晓得呢?”那鬼又说,“反正死都死了,我也死了,这重要吗?” “……” 萧陵深呼一口气,带了点个人情绪,道:“来人,将他下进油锅,先烫个七七四十九天!” “什么!”那鬼顿时震惊了,“我就打了她几年、把她投进井里我就得下油锅?!” 见他到了这里都不悔改,萧陵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十分冰冷的说:“给他加到八十一天,烫完了堕入畜牲道。” 那鬼:“……” 他惊呆了,“有你这么断案的吗?!没道理啊!我就杀个荡妇而已,凭什么要被烫八十一天?!” “本王就是道,本王就是理。”萧陵森冷的声音落下,血色双眸中充满了厌恶—— “第一,你不分是非随意剥夺人的生命,这就已经违背了天地道德;第二,她是你的妻,你们有婚契之约。两罪并列之下,更是罪加一等……别说烫油锅,你就是现在出去被鬼吃了都是应该的!来人!拉出去!下一个!” 立即便有鬼侍走了进来,拖着他走了出去。 然而就是这样,那鬼也仍旧不死心,他大喊着冤枉,周围却没有人理他。 他顿时咬紧牙齿,大骂:“你个狗阎王——生前肯定很惧内,我呸,我告诉你!我才不认你那一套……唔!” 鬼侍鄙夷的变出一只臭裹脚布塞进了这鬼的嘴里。 世界顿时安静了。 萧陵揉了揉疼痛的眉心。 正当这时,地面上传来了响亮的磕头声。 怎么不说话?萧陵疑惑的抬眸看过去,却顿住了。 这人穿着一身仆役装扮,双眼被挖,喉咙处破了个大洞,嗖嗖漏风。 ——这竟然是个萧陵认识的人! “你……你是不是叫福寿?”萧陵皱眉,看着他。 这人长得颇像他在人间历劫时在萧府侍候裴明的那个仆人。 那人好像叫福寿。 “唔唔唔唔——”福寿眼睛看不见,又说不出话,只能在地上疯狂磕头,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萧陵眯起眼,抬手一挥,施了个术法,让他说话。 “是!是——”福寿不自觉的就将话说出了口,“青天大老爷在上!还请您为我谋个好归宿!” 他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这上面坐着的正是他曾经的主子。 “……犯了什么错?”萧陵见他没认出自己,例行公事的说,“你且报来,报完了我再瞧善恶簿。” 他说着,那血红的本子又翻了几页,却是一片空白。 竟然没有福寿的生前善恶? 萧陵微微蹙眉,却听地上的那人又道:“我、我生前在城主家当家仆,是被火烧死的……” “那你眼睛和喉咙是怎么了?”萧陵颇为奇怪。 “是、是被人挖去的!”福寿想起这个好像还有些恐惧,“那个人说我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就、就把我的眼睛挖去了,还拿刀捅了我的喉咙!” 冥冥之中,萧陵神经一动,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福寿却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害了我的主子。” 仿佛晴天霹雳,萧陵怔住了。 “我、我鬼迷心窍,在主子的药里加了东西……那个人说我做的这件事害了很多人……就、就把我的眼睛挖去了。”
第105章 神种诞生之初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吗?男的女的?”萧陵隐约预知到了什么,他有些危险的眯起眼睛:“你是怎么被烧死的?那个人大概是什么时候打的你?” 福寿缩了缩身子,像是被他急躁的语气给吓到了。 “说!”萧陵冷下声音来,“不说就没办法给你审判!” “就、就在我听说公子和将军都死了之后……”福寿磕巴着声音说,“那天晚上我还在睡觉,然后就突然被人从床上拎了起来……” 他记得那一夜下着雨。 就像是因果循环自有报应似的,那雨下得和他在那天晚上给裴公子的风寒药里下药时一样大。 福寿刚睡着没多久,便从梦中吓醒了,他梦到了自家公子双瞳流着血来找他偿命。 “……对不起……对不起……”他从榻上起身,害怕的抱住脑袋。 屋内的烛火却倏然亮了。 周边站着一个一身黑袍、带着斗笠的男人。 “…我不过是几日没看到他……”他朝福寿走来,“他就被你害死了……?” “你在说什么……”福寿看着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他本能的想跑,却被这黑衣人逼得无路可退。 “哈——我在说什么?”戴着斗笠的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给裴明下药这件事,当真神不知鬼不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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