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玙看了眼被阿鲤点起的香炉,又喝了一口阿鲤奉上的茶,然后起身将已经睡得很香的白夜抱起,放到内室的塌上,为他盖好被子,又看了一眼阿鲤端到内室的青铜香炉,再瞅了瞅白夜,还是什么也没说,跟着阿鲤离开了。 前院书房,妫玙坐在书桌前喝着阿鲤再次奉上的醒神茶,毕竟刚刚在后院妫玙也闻了许久的安眠香,将脑中淡淡的睡意驱除后,妫玙这才让一直跪在地上的之予和阿鲤起身,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说!”。 “公子!”刚刚起身的之予又重新跪下,匍匐在地,“白夜已然束发,主上等待了十几年的计划,终于可以施行了,望公子早日主持大局。” “之予,阿夜不过十五,他……他尚且稚幼不懂常理,再等两年。”妫玙眼中闪过复杂,心下不忍。 “公子,阿夜的性子是主上特意培养,虽看上去如稚子般天真纯粹,但一点也不耽误他作为刺客的能力。”一边长相艳丽不差女子的阿鲤也跪了下来,面上没有之予那般对公子玙的惧怕,不卑不亢的样子与其说是不惧, 不若说他是早将死这件事当成解脱,“公子,阿夜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又如何能顺利接近君王,只有阿夜这种性子,这种长相,才是会让我们这位好君上馋到了骨子里。” “本公子明白,只是……只是再等两年……阿夜还……”妫玙只要想到白夜对着他全心信任的样子,他的心中就阵阵抽疼,虽然这一切都是计划安排好的,但人非草木,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阿夜这样如白纸般纯净的孩子,又有几人能忍住不对他好呢。 “公子,主上已然病重,还望公子主持大局。”之予依然说着同样的话,公子从小知事理,只是一时被感情所控,他能理解也相信公子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公子,属下知晓您同除阿夜一起长大,为了让阿夜奉您为天,愿为您奉献一切,您从小就善待于他,公子自是温柔懂礼之人,自小相处肯定与阿夜有着同旁人更亲的感情,但,公子,若是阿夜知晓了当年的事情,您觉得他还能奉您为天吗? 请您归正好自身情感,白夜只是个工具,是您将掌管陈国的一把刀而已,刀只有好不好用,没有喜欢不喜欢,坏了,再换就是,万不可因用久了,有感情了,连用都舍不得了。” 阿鲤面无表情的看向公子玙,即便他脸上冷漠,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风情,反更添韵味,只是他那双眼,却像是历尽沧桑的老人,再无对世间半点留恋。 “阿鲤!”妫玙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温润的表情消失了,冷着一张脸用力拍了一下案台。 “阿鲤!不可对公子无礼!”之予见公子玙动了气,赶紧呵斥了阿鲤一声,只是眼中除担心还有浓浓的哀求。 “公子,阿鲤句句发自肺腑,都是为主上和公子着想,若冒犯公子,阿鲤可以死,但死之前还请公子让阿鲤得见仇人下场!”阿鲤又是一拜,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过。 “为本公着想,你不过是因为……” “阿鲤!你……”之予见阿鲤仍和公子玙对着干,急得伸手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衣裳,没想到阿鲤穿衣本就随性宽松,之予这大力下竟将衣裳扯下,阿鲤香肩露出,只是那雪白的肌肤上横七竖八的全是丑陋的疤痕, 这是旧伤,但当时一定伤得极重,即便过了这么久了,看着还是让人触目惊心,之予和公子玙原本想说的话,在看到阿鲤身上的伤痕时,双双住了嘴。 “公子,阿鲤确有私心,但阿鲤的私心向来清清楚楚摆在主上与公子的面前,这与主上和公子的计划并无冲突之处,不正是因为阿鲤的仇,主上和公子才找来阿鲤教导白夜的吗?阿鲤还请公子……”阿鲤毫不在意的将衣领拉上,整了整衣裳,依然继续说着。 “阿鲤!”之予再次打断了阿鲤,这次他不敢拉他的衣裳,只能用力握住他纤细的手腕,然后直直的看着他。 阿鲤看着这个眼中满是哀求的男人,他想死,可他从来都希望他活下去,阿鲤想着这十几年这个男人为他所做的一切,最后叹了一口气,再次对着公子玙拜下,这次他与之予一样,匍匐在地,身子不再直起,“望公子三思。” “本公子明白了,阿鲤,计划开始!”妫玙闭了闭眼,想到当年不成人形的阿鲤被父亲救回,想着若是在让那人当一日王,又会有多少阿鲤一样的人受着同样的苦,最后他妥协了。 之予和阿鲤退下了,妫玙沉着脸又坐了一会,最后将桌上那杯早就凉透了的清神茶一饮而尽,衣袖一甩又进入后院,铜香炉里的安眠香还未燃烬,白夜自然睡得很沉,若不是这香的作用,以他的警觉性,妫玙每次又怎么能走得让他不知不觉的呢。 妫玙坐在床榻边上,看着白夜单纯的睡颜,像个小孩子一般,只要看着他外边的纷扰就会统统抛到一边,妫玙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表情看着白夜,他伸手将白夜额前的碎发拨开,可能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了, 白夜翘起可爱的嘴角用脸蹭了蹭妫玙的手背,然后嘴里模糊的呢喃了声“公子”,然后又呼呼睡去,即便满心愁思的妫玙也被白夜这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可一想到他后面要经历的,又悲伤了起来。 “阿夜,对不起,事成之后,我……”妫玙没想到,说着他竟滴下了泪,看着他接到手中的泪水,他又是震惊又是有些明悟,他将泪紧紧握住,目光坚毅地看着睡梦中的白夜, “阿夜,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等你回来,到时候,你就在这院中自在逍遥,我永远只是你的公子。” 妫玙为踢了被子的白夜掖好被角,就离开了,躲在角落看了全部的阿鲤在妫玙离去后来到白夜的塌前,看了看还睡得啥也不知的白夜,他叹了一口气,他也非草本,但旧事再难回首,满身伤痕的他还有什么权利感情用事, 看着白夜就像十几年前什么也不懂的他,只是他是遇人不淑,而白夜则是要被最信任的人推进火坑,甚至这些最信任的都不是用真心来待他,眼中怜悯不过一闪而逝,阿鲤最后还是硬了心肠,将那安眠香熄灭了。 香才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白夜就睁开了眼,阿鲤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从小泡在药材里长大的孩子,对任何药类的抵抗力都是一等的,只怕再用两次, 这款安眠香也要失去效用了,不过,没有再一次了,白夜就要去执行任务了,这是他被领回来唯一需要执行的任务,也是主上需要他存在的意义。 “阿鲤,公子……离开了,是吗?”白夜看了看自己躺在榻上,屋内已经点上了油灯,明白现在是夜晚时间了,公子玙八岁后就再不在此处留夜了。 “是的,阿夜,你睡着了。”阿鲤将白夜如瀑的长发散开,拿出一把白玉梳轻轻为他顺着长发。 “阿鲤,我不想说不是我傻,你点的香……我知道你们有事要与公子说,这些事我不理的,我只想知道,公子下次什么时候还来。”白夜特别想抱着双膝缩成一团,但从小在阿鲤严厉的教导之下,他还是姿态优美坐直了身子。 “公子……他近期来不了了。”阿鲤手中故作一顿,然后又自然地梳了起来,只是口中的话却如冰棱直刺白夜心中。 “为什么?”白夜抿了抿唇,在这不过方寸的小院中,只有公子到来时,天才是晴的,风才是暖的,连空气中都是花的香甜。 “阿夜,你今儿也见着了,王……对主上和公子……唉,你别问了。”阿鲤眼神闪了闪,手上麻利地将白夜梳顺地一头秀发全部挽到头上,“外面的纷扰自有公子挡着,阿夜不用管的。走吧,阿一已经将澡汤备好了。” “阿鲤……”白夜见阿鲤眼神认真,于是不再说话,乖乖地同阿鲤走到浴室,脱去衣物整个人泡进带着淡淡花香的药浴之中,此种药汤是之予用了三十六种药材与鲜花制成,常年泡这药浴不仅能让肌肤白嫩,吹弹可破,还能让所泡之人时时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幽香,不经意间闻到,细寻之下却无影踪。 “忘了你脚底有伤,泡水疼吗?”阿鲤用布帕帮白夜洗着后背,忽然想起日间白夜赤足伤了,刚想让他起身,却被白夜阻止了。 “公子的药,自然是好的,不疼了,公子不在,自是不疼了……”白夜用手掬起一捧水,然后看着它从指缝中流光,像是他从来就没拥有过一般。 “阿夜,我自是知你担心公子的……”阿鲤眼中闪过回忆,是呀,没有在乎的人在,就算身上伤痕累累,也是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的。 “阿鲤,你说我从小到大学了这么多本事,怎么就不能为公子分担一些呢?”白夜坐在浴桶中转了个身子,面对着阿鲤,“阿鲤,我不想别人说我是公子的累赘,我想帮公子的忙,只要能为公子做点什么,我可以连命都不要的。” “你真是这样想的?”阿鲤看着白夜在水雾之下更显绝美的脸庞,轻轻将他额边一缕碎发别到他耳后,“任何事都愿意吗?阿夜,你看着我的眼睛,是任何事!” “阿鲤,我的命是公子救回来的,公子还对我如此之好,无论付出什么,我都愿意!”白夜目光坚定。 “阿夜……你要知道,很多事……比死了还要痛苦。”阿鲤终是无法直视那清澈见底的双眸,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子玙时常会用手遮住白夜的眼,此时他亦是忍不住用手盖住了那双让他无地自容的双眼。 “阿鲤……我不傻……”白夜虽然不明白其他男子从小到大应该要学习些什么,但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歌舞弹跳他统统都会,甚至,就是这个面前的阿鲤,从小贴身伺候他长大,他也教授他功课,他教的是那帐中术,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让别的男人对自已沉迷之术。 “阿夜,公子不忍,可这件事只有你能帮到公子了。”阿鲤将遮住白夜眼睛的手拿开,拿着布帕转到白夜的身后,继续为他擦洗着后背,他必须说服白夜, 而且这事不是白夜自愿的就完成不了,他等了十几年,所有人都在等白夜长大,这个局,早在白夜还未降世前就已经布好,所有人都是棋子,他这一步,不能走错。 “阿鲤,我意已决!”白夜明白阿鲤同意他帮公子的忙了,于是软下身子任他清洗。 “恩,用了晚膳后,我让之予同你细说。”同样下定了决心的阿鲤不再犹豫,此时言语又恢复了自然,加快了清洗的动作。 夜间,三人摒退了其他下人,聚在白夜的内室谈到深夜,这时,白夜才知道他需要做的事。陈国现君主弑杀暴戾,对朝政漠不关心,陈国之所以还能如此强盛都靠着文有白武有耿, 可十几年前,君主却因为一介道士的算卦,将位列卿大夫的白大夫一家灭门,而白夜就是主上拼死救下的白家遗孤。
195 首页 上一页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下一页 尾页
|